這一日寧楓正在吐息納靈,忽聽得殿外傳來一陣悠揚悅耳的樂聲,似是長蕭所奏。蕭聲悠揚悅耳,綿綿悱惻,隱隱又含有悲涼雄闊之意,直聽得寧楓心中百感交集,神識激盪。他按捺不住,便推開殿門,卻見一人站在長長的走廊上,身着青色華服,長身玉立,雙手正拈着一支碧玉長笛,橫在脣邊,緩緩吹奏。
自歸來太和城,李玄日夜都在皇宮中與邏盛炎商談要事,連寧楓都未見着幾面。此刻相遇,寧楓大喜,便悄聲躍至其身旁,笑道:“原以爲李兄沉於修煉,想不到還吹得一手好曲子,果真是風流才子啊!”他言語中意指李玄喜歡玉嬋仙子一事,本來初見時還不太確定,但經過數日的相處,寧楓已經有十分的把握,只是不知這翩翩公子爲何沒有表露心意?
李玄訝異回頭,見到是寧楓,也笑道:“原來是寧兄,這麼晚了還未入睡麼?”
寧楓尋了一處,坐下道:“我聽李兄蕭聲中似乎暗藏許多心意,若是不嫌棄,說來聽聽如何?”說罷意味深長地看了李玄一眼。
李玄卻沒瞧見,只是仰望濃濃烏雲,嘆道:“不瞞你說,我卻有頗多心事。本來此次來南詔,是奉武皇之命,結兩國之好。沒想到發生這許多事情,真的是令人始料未及,只怕今後南疆又是多事之秋!”
寧楓聞言一愣,想到文恨炎離去時那冰冷,決絕的目光,心中竟有些凜然、恐懼之意,片刻才道:“只希望文小弟能夠早日從雙親喪命之痛中恢復過來,不要多做惡事。”
李玄笑了一聲,道:“只怕文恨炎已不是當初那個單純的少年了。他今日得了其父其母的靈力,修爲幾乎近於天下無敵,恐怕唯有太清門主,赤天國師等世間高手纔可以與其比擬。更可怕的,他的神識似乎也融入了烈千煜和文綠蘿的思想,此刻的他,更像是三個人的合體。他以後不僅會性情大變,更會繼承其父的遺志,與魔教同流合污。”
寧楓怔了怔,雖知李玄所說確是實情,但心中卻怎麼也不願意相信,百般思慮,半晌才道:“難道李兄認爲魔教消亡多年,會死灰復燃麼?”
李玄沉聲道:“魔教勢力極大,絕難消滅。當初高祖、太宗皇帝逐鹿天下時,得道佛兩門相助,方纔殺死了魔門七殿主,平定了中原。但還不到十年,魔教妖人又勾結當時的太子李建成,齊王李元吉,欲奪取皇權。所幸太宗皇帝身旁能人輩出,又有妙應仙人和三藏大師兩位‘道佛雙聖’輔佐,才最終沒有釀成大禍。”
寧楓聞言訝異,他雖聽說過當年長安的玄武門之變,太宗皇帝誅殺了自己的哥哥、弟弟,方纔登上了皇位。但沒想到其中隱情,竟然是有魔教的人蔘與。
李玄又道:“太子、齊王之事影響極壞,所以太宗皇帝后來封鎖了消息,知道的人越來越少。魔教的人屢次失敗以後,又遭道佛兩門打壓,衆人本以爲魔門會從此一蹶不振。但想不到短短一二十年後,世間又出現了一位驚才絕豔,修爲極高的人物,領導魔教疾速崛起,幾年間便已經可與道佛一爭長短。那時三藏法師已經圓寂,天下間幾乎沒有人能夠阻擋,若不是妙應仙人聯合峨眉派,號召天下正道,整個神州差點又要陷於戰火之中。”
寧楓脫口說道:“李兄說的是那魔門妖帝?”
李玄淡淡道:“正是。據說妖帝本名叫做楊玉清,乃是前朝太子楊勇之後。”
寧楓心中驚駭已極,說不出話來。他幼時通讀書籍,自然知曉這段往事。當年楊堅本爲北周外戚,後取而代之,建立隋朝。楊堅立長子楊勇爲太子,個性寬厚溫和,但後遭楊堅次子楊廣進讒言,廢爲庶人。楊廣即位之後,便立了假詔將其殺害。寧楓第一次聽說這段往事時,對於楊勇頗爲同情,但怎麼也難以想到,叱吒風雲的魔門妖帝,竟然是楊勇之後。
李玄續道:“妖帝在峨眉山被妙應仙斬殺之後,剩餘的妖人落荒而逃。但除了那黑水殿主被封印之外,剩餘的五殿殿主仍然逍遙法外,藏匿行蹤,等待魔門復甦的一天。近年來,北方突厥強勢崛起,征服各大部落,更與渤海國多次交戰,經朝中探子來報,其國中有一白衣人,修爲絕高,殘忍嗜殺,我們都猜測那人便是當年的白金殿主白天公。”
寧楓聽得心神劇震,難以平息。他一直以爲魔教的勢力被道佛兩派打壓,已經消滅的差不多了。那日在峨眉山上見到妖后李夜姍率領數千之衆,已是心有餘悸。想不到還有許多妖人隱藏在九州大地,伺機而動。
李玄恨聲又道:“那幽木魔君你也已經見到了,雖然武皇說其是朝廷在魔教中的臥底。但依我來看,這人性格怪異,我行我素,不可親信。算上出現在南詔的赤炎殿主烈千煜,和那已經死去的妖帝,聖陽殿殿主,剩餘的五位已經現出其四,只有那黃土殿主行蹤縹緲,這些年來倒沒有人見到過。”
寧楓不由出言問道:“難道朝廷和道門、佛教就沒有聯合一起,徹底將這些妖人消滅嗎?”
李玄冷笑一聲:“哪有那麼容易?且不說魔教的人修爲絕高,行蹤不定,便說道佛兩派,看似都是正道,但其實貌合神離,互有爭鬥。說不定魔教的妖人正是利用了這一點,先等道佛兩派爭鬥之下元氣大傷,再一舉出世也未可知。”
李玄知曉寧楓是妙應仙的弟子,又與魔門有深仇大恨,便道:“寧兄,現今雖是太平盛世,但其實暗流涌動,依我看遲早會有爆發的一天,不知你回中土後,有何打算?”
寧楓見李玄神情,知曉其在試探自己。心頭一熱,脫口而出道:“那還用說,自然是竭盡全力,平復魔教,令天下長治久安,可是……”
話音未落,李玄便哈哈大笑,打斷其言,朗聲道:“沒有什麼可是!寧兄既然有此心,那便無需多言。雖然今日你我不過是孑然一身,毫無助力。但你是玄門神帝、妙應仙人、藥王佛之徒,道佛兩派知曉你的身份,必然會另眼相看。而區區在下,在神宗和朝廷也有幾分人脈,他日時機成熟時,未必不可以幹出一番大事。”
寧楓聽得熱血沸騰,心潮澎湃,大聲道:“李兄說得對,若不能匡扶正義,學了一番道術又有何用?”
李玄聞言大喜,哈哈笑道:“妙極!雖早已認識了寧兄,但今日才知我們乃是志同道合之輩。不如我們此刻便約定,今後攜手,打敗魔教,建功立業,開創真正的盛世!”
不知爲何,寧楓此刻腦海陡然浮現起宮雨兒的俏麗身影,心中一痛,想到自己也曾和她約定,等報了仇之後,便一起乘虛御風,周遊天下。談及建功立業,實不是他心中所願,但此時此刻,卻也不好拂李玄的面子,而且打敗魔教一直是他心念的事情,便伸掌擊手道:“一言爲定!”
兩人惺惺相惜,對視大笑,一時都覺得遇知己,心頭快慰。
過了片刻,寧楓突然問道:“李兄這些天去南詔皇宮,談的如何?”
李玄笑道:“總算打消了南詔國君的疑慮,他已經決定派遣使臣,隨我一起前往神都,面見武皇,表達臣服之意。雖然對於鳳炎珠被魔教奪去一事,南詔君臣仍是心有不快,朝廷中有恐慌的言語。但待武皇與南詔結盟,整個南疆必然會慢慢恢復過來。我看那什麼鳳炎珠,也不過是平常的寶物而已!”
寧楓大喜,但心頭總有一絲不好的預感,彷彿隨着鳳炎珠的離去,南詔國中的什麼東西也隨之消失了。他想了想,始終毫無頭緒,只好作罷。內心又想起一事,笑問道:“那玉嬋仙子近日如何?傷勢可曾好了些麼?”
聽到玉嬋仙子之名,李玄果然面色一動,現出奇怪的神情,良久才嘆道:“玉嬋她修爲精純,雖然受了點小傷,但吃了寧兄你派人送來的丹藥之後,已無大礙了。但是她最近越發孤僻了,整日躲在房內,沒有出來。連她隨身的蘇夕、瑾兒等人也見不上她一面。”
寧楓想起玉嬋仙子在火山時的奇怪表情,微微訝異:“難道連李兄你,她也不見麼?”
李玄苦笑道:“以往玉嬋有什麼事還會與我說上兩句,但昨日、今日我兩次登門,都不見迴應。說來慚愧,我一時擔心,便躍上飛檐,透過窗戶偷偷看了一眼,她只是坐在牀邊,也沒有修煉,只是閉着雙眸,偶爾露出一絲笑意,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端得奇怪!”
寧楓聞言,暗暗思忖:“以前和雨兒妹子剛認識時,我也見過她這般,難不成……”他雖知玉嬋仙子修行太陰心經,清心寡慾,無悲無喜,但這種忽而微笑,忽而又沉思的模樣,分明便是心思撩動……
寧楓雖對這絕色仙子暗暗推崇仰慕,但他心中已經有了宮雨兒,早已不作他想。此刻心中想到:李兄和仙子兩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現在又各自有意,我得尋個機會,幫他們一把才行。念及此,寧楓不由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