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只白羽仙鶴彷彿被籠罩在無形氣勢之下,竟連逃跑也不開,只能在原地撲棱翅膀,簌簌顫抖。寧楓掃視一週,卻未見着人影,突見下方樹林中綠梢拂動,激起層層浪花起伏。
低頭細看,竟是那領頭的男弟子在樹梢間驚慌逃跑,飛不過十丈,又有一道無形氣劍陡然穿空激射,尖銳的迸爆聲震的寧楓雙耳嗡鳴,一時間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了。
那名劍宗弟子身形一滯後,全身僵硬,但去勢反而加快,片刻間已到了泰山半山腰處,漸漸消失在遠方。
一會兒,寧楓的聽力方纔恢復,心頭驚駭莫名,難以言喻。他精通岐黃之術,對人體穴位知之甚詳,分明看到剛纔那道氣劍準確無誤的封住了劍宗弟子的上半身經絡,丹田的靈力如洪水般傾瀉向下,所以才腳力陡增,去勢如電。
究竟是誰,能夠這般舉重若輕,出手妙到巔峰毫,一絲不差!放眼當今天下,能夠做到此點,絕對不超十人。但其中和五嶽劍宗有仇的,寧楓苦思冥想,也猜不到是何人?
正欲轉頭詢問司馬承禎,卻見其神色古怪,敬畏之中另有一絲得意,正要發問,已聽得萬丈高空中傳來一道沉聲:“留下這小道前去報信!”停頓片刻,又道:“司馬,你離開爲師這幾日,怎麼變得如此畏縮,竟被幾名廢物欺辱,當真令爲師失望!”
其聲音遙遙傳來,初時若來自天邊,卻又似響徹耳畔。一息之後,只見得空中雲層滾滾,白浪滔天,一股無儔勁風自上而下,在泰山的叢林中激起雄渾氣浪,整個山崖都似鼓舞起一個巨大的碧綠光罩,到處是隆隆回鳴,震響百里。
寧楓驚駭失色,跌坐在那驚濤駭浪般的波動之中,胸膛窒息,腦中嗡嗡,一個名字在口中徘徊,片刻後才失聲叫道:“天地仙師!”
司馬承禎勉強穩住身形,遙遙參拜,不敢擡頭,恭敬道:“弟子多謝師尊教誨!”
漫漫天際,朵朵白雲飄蕩,不見半個人影。寧楓知曉仙師尚在數裡之外,但其沛然狂猛的氣勢已經籠罩整個山崖叢林,他勉力運氣,方纔不受影響,心底卻震動、慌亂、懼怕……百感交集,一時竟連話也說不出來。
便在這愣神的片刻,已有一人影疾速飛來,轉瞬停留在眼前,凌空御風,如履平地,其一襲淡青色的道服,白眉黑髮,陰陽互生,周身強大的氣息向外溢散,方圓百丈之內飛鳥驚逃,百獸轟散,便連寧楓也不由心思驚懼,除了天地仙師,還有何人?
仙師瞧了一眼寧楓,微微訝異,道:“你這小子竟然還沒有死,當真是命大。怪不得我這乖徒兒變成這樣,原來竟是和你在一起的緣故!”
寧楓本來還將他當做前輩,心底恭敬,但聽其一出現,便口出不遜,忍不住還口道:“我瞧司馬這幾日變得溫和有禮,比之數月前不知強了多少倍!”
仙師聞言大怒:“我遊仙山之人,豈能對你這些凡人謙恭,當真放肆!”說罷揮手一掌,氣浪若排山倒海,迎面拍來。
寧楓連靈力都未來得及運起,便巨力加身,喉中腥甜涌起,天旋地轉,正要跌落下山時,突有一人影擋在自己的前方,急道:“師父,還請放過寧楓!”
仙師見弟子竟敢違逆自己,更是怒道:“大膽!”掌心凝聚,當頭又朝司馬承禎拍來。
司馬不躲不避,閉目待死。卻覺頭頂氣浪生生停住,微風拂面,氣平浪靜。
卻聞仙師笑道:“好,好!我遊仙山之後就當有這般氣勢,萬劍加身也絲毫無懼,什麼師尊、師祖的,統統都是狗屁!司馬,你沒有讓爲師失望!”
寧楓驚魂甫定,暗暗失色:“人都言天地仙師時而平靜,時而癲狂,常人不可度之,果然不假!”
司馬承禎淡淡道:“師父,你一直在觀中修行,從不下山。今日爲何來到五嶽劍宗的山門外,難道是知曉弟子今日回到中原,有事吩咐嗎?”
仙師道:“爲師又不是神仙,哪裡能未卜先知?此次前來泰山,乃是爲了見一見洪元真仙,他閉關七十年,也不知是何模樣了?”
寧楓聽得一驚,五嶽劍宗當年互相爭鬥,實力大損,洪元真仙雖力壓衆仙,登上掌門之位,但派中實力已和太清門相差甚遠。他不甘落於人後,便閉關修行,以期出關之日擊敗師父妙應仙,奪得玄門神帝之位,不想這一閉關,便是七十年轉瞬即逝!
而江湖上風雲起伏,已非當年景象。仙師此來是爲了見洪元真仙,難道他已經大成出關了?
司馬承禎也有相同疑惑,便問了出來。
仙師冷笑一聲:“你們還不知道嗎?江湖上已有傳聞,洪元真仙將在三日後出關,他定然是算出妙應仙那老傢伙不在了,想要出來爭神帝的位子!”
寧楓心頭驚異莫名,卻又隱隱歡喜。洪元真仙當年雖和師父曾有爭鬥,但他乃道門前輩,此番出關,必能大大打壓魔教殘餘的勢力。突的胸中咯噔一下,感受到仙師的濃烈殺意,又擔憂思忖:“自從師父化羽之後,仙師在天下間已無對手。此次洪元前輩出關,以他好鬥的脾性,定然又是一場大戰。勝負的結果倒是無關緊要,只是萬一兩人有個長短,魔教的那些妖人豈不是又有可乘之機了!”
念及此,不由又想起魔教之中,妖后和赤炎殿主雖然身死,青木妖道被打落入海,即使不死也要受重傷。但背後還有白展元、玄飛澤逃脫,更有黃土殿主一直藏在黑暗之中,不得不防。
正不知該如何勸解仙師時,司馬承禎卻突然支吾道:“師父,我們還是先回遊仙山吧,弟子此次去了蓬萊,正有一些事情要稟告您呢!”
仙師咦的一聲,旋即怒道:“廢物,你是不是怕泰山上的那個小丫頭,不敢上山?”
寧楓奇道:“小丫頭?”瞬間恍然失笑:“是任真子前輩的弟子公孫玲瓏!”
司馬聞言,竟罕見的有些慌張,佯作不屑道:“弟子怎麼可能怕一個小姑娘?”
仙師微笑道:“那就好,司馬你雖爲師一同上山,那你知曉誰纔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司馬還欲再說什麼,但終究不敢違逆師父的命令,只好順從。
寧楓心中焦急,但也知自己的勸說毫無用處,反而會激怒仙師。腦中靈光一動,想到:“對了,洪元真仙既然三日後方纔出關,那我可以先去崑崙山,一來可以稟明蓬萊之事,二來可以請師兄他下山。到時候即使仙師一意孤行,也可以聯合師兄和真仙二人之力,將他制服,免得道門內部相殘,便宜了魔教!”
想罷更覺此計可行,也來不及和司馬細說,便拱手笑道:“仙師,司馬,既然你們要上山,我便不隨行了,他日有緣再會!”說罷腳下一動,便御風向西而去。
方飛不過百丈,便聽身後一聲音冷道:“小子,想去崑崙山報信嗎?”還未及反應,便覺自己身陷入一無形渦旋之中,體內氣息紊亂,經絡劇痛,竟調不出一絲靈力。
心中又驚又怒:“仙師前輩?”
身體猛地當空迴旋,朝後跌去,正落在仙師腳下。
仙師目光俯視,冷道:“小子,隨我們一同上山,讓你看看是我和你師父,究竟誰更勝一籌?”
寧楓渾身通極,冷汗直流,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中卻猛地驚道:“師父生前曾和他比試過數場,每一次仙師都落於下風。今天他突然說出這樣的話,難道是修爲大漲,又練出了什麼驚天動地的絕技嗎?”心頭更是擔憂。
無奈仙師實力太高,以寧楓、司馬二人的修爲,無一絲反抗之力。唯有跟在他老人家身後,凌空御風,朝泰山之頂飛去。
遙遙相望,山勢層巒重疊,厚重巍峨,更有無數蒼松巨石隱沒其中,在雲煙濃霧的繚繞流動之中不時顯現,彷彿有無數仙人踏在雲端,又似有萬千靈獸騰霧奔走。
鳳凰翔鳴,白猿輕啼。又飛過千丈,已可見到泰山峰頂——玉皇頂。此處一直被歷代帝王視爲直通帝座的神山,先後曾有秦皇、漢武、光武等帝王在此封禪祭祀,地位尊崇,且其更爲道家第二大洞天,僅次於遊仙山之下。
五嶽劍派合併之後,便在泰山之頂建立蓬玄宮,和崑崙山的玉虛宮一東一西,遙遙相對,爲道門修靈人士夢寐以求的修煉之所。
以仙師之能,御風萬丈,只是咫尺之間。但此刻靠近蓬玄宮,三人的速度反倒慢了下來。寧楓一喜,只道他是改變了主意,正要說話,卻聽仙師道:“司馬,寧小子,你們瞧那西南方向?”
寧楓二人循聲看去,只見遠方靈禽百隻,連成一片,背上皆站有身着道服的年輕人,個個器宇軒昂,劍眉星目,氣息不凡,顯然是修爲不俗的道家子弟。
便在這觀望之際,天邊又有數百人影御風而過,直直朝泰山峰頂俯衝而去,萬千法寶攜在腰間,靈光縱橫,直射雲霄,將整座泰山映襯的有如神宮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