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爲下方是地底岩漿暗流,灼熱難擋。不想剛一跌入,便覺一股刺骨的寒氣上涌,白玉嬋常年修行太陰心經,竟一時也難以抵禦,牙關作響,面容上罩起了一層白霜。
當下凝神聚氣,奮力抵禦,同時手心白芒一閃,已是穿上了霓裳羽衣,絲絲飛帶飄揚,將重傷的寧楓緊緊纏繞,貼在胸前。
黑暗之中,聽到咔嚓脆響,似乎是冰層斷裂。白玉嬋聚靈入眸,四下掃望,竟見下方竟是一條地底暗河,河水中佈滿冰塊飛屑,洶洶流動,絲絲白氣彙集在水流上,竟不升騰,反而聚集一起,有如實質一般。
她心頭大凜,知曉這是因爲冰河溫度極低的緣故。剛纔若是跌入其中的話,恐怕會被瞬間冰封,血液凍結而死。
慶幸之餘不由生出一絲恐懼之感,想要離開此地,擡頭一望,茫茫然一片黑暗,已是分不清自己是從何處掉落。想來是那天心冰斗的洞穴已癒合如初。
白玉嬋陡然驚醒,感受着懷中那微弱的心跳,心念一動:“不管下面是什麼地方,都要趕緊將寧公子的傷勢治好!”氣血上涌,一直凝心靜氣,壓抑心頭六慾的她,竟突然間生出強烈之極的感情,便如了一直被堵塞的洪水,一旦堤壩衝開,便是滾滾而下,不可阻擋。
當下仙子緊緊纏繞住寧楓,御風向下,同時催動月華珠,在周身祭起一層淡淡的光暈,不讓極寒之氣侵入。隨即緩緩降落,玉足在那些浮冰上輕輕一點,便躍出數丈之遠,恰似地底的精靈,朝深處而去。
如此朝前行進,暗河卻越發洶涌,嘩嘩之聲不絕於耳,不時撞擊在石壁之上,裂冰迸裂,飛屑漫天。白玉嬋玉指盤繞,不時射出微弱的靈劍,便如黑暗中的蝙蝠一般,探明方向。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水流終於變緩,腳下的浮冰也越來越厚,凍結一處,將整條河流的勢頭漸漸遏制。白玉嬋朝前探查,竟意外發出一處凹陷的石壁,下方是一層堅硬的凍土,光如明鏡,飛射的靈劍撞擊在上,發出叮叮的響聲。
仙子玉手在懷中少年的胸膛摸了一下,但覺氣息更弱,微不可聞。她心中擔憂之際,暗想:“也不知再過多久才能到達出口之處?但寧公子的傷勢已經刻不容緩!”
足尖輕踏,越過數丈的距離,翩然落在凍土之上。隨即又從乾坤袋中取出一些貼身衣物,在地上鋪起,然後將寧楓緩緩的放置在上。
四周溫度極低,空氣靜悄悄的,彷彿時間都凝固一般。但這些寒氣同時也抑制住了寧楓的巨大傷口,否則他早已經血液流盡而死。
白玉嬋抹去眼淚,也顧不得男女之別,將寧楓的頭放在自己的雙腿之上。同時默唸法訣,以道術融合其傷口。一探之下,頓覺寧楓的奇經八脈都被剛纔那神秘人的火元灼傷,盡數損毀,體內空空如也,一絲靈力也無。
她心頭悲傷,落淚不止。但纖纖雙手卻毫不停歇,一邊從寧楓懷中取出丹藥喂其服下,一邊又接連使出癒合法術。
寧楓胸膛傷勢極重,又正好在心臟之處,若是稍稍偏離寸許的話,恐怕連神仙下凡也難以救治。白玉嬋生怕寧楓就此傷重不治。一刻也不敢停歇,運足體內的最後一絲靈力,緩緩的生養其血肉,將斷裂的肋骨接上,又將心臟周圍的血管和肌肉慢慢連接起來。
周圍寒氣逼人,如置北極一般。
白玉嬋被凍得簌簌發抖,貝齒打顫。許久之後,寧楓的傷口終於癒合如初,連一絲傷疤也沒有留下。仙子喘出一口氣,眼前一黑,竟伏在寧楓的胸膛之上,昏迷過去。
迷迷糊糊中,白玉嬋聽到若有若無的蕭聲,寂寥高遠,刻骨蒼涼,彷彿藏着深入骨髓的孤獨。她心底一驚,緩緩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幼時,化作十歲的女孩,而自己的眼前站着一名身着青衣的女子,婀娜的身軀將門外的光亮盡數擋住,落下一片搖曳的黑影。
青衣女淡淡道:“玉蟬,你今日功法練的怎麼樣了?”
女孩嬌弱的身軀微微顫抖,顯是有些害怕,輕聲回道:“師父,玉蟬……玉蟬想出去玩!”
青衣女頓了頓,聲音依舊冷淡如冰,無絲毫波瀾:“哦?出去玩什麼?”
女孩似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可愛秀麗的面龐上露出飛揚神采,道:“玉蟬今日透過窗戶看到那顆大樹上,結了許多白色的花,有幾隻彩蝶飛來飛去,好看極了。玉蟬想和它們一起飛到天上……還有那樹下有一片青草,草中有一個綠色的蟲子,跳來跳去……”她將趴在窗棱上看到的景色一一道出,越說越是興奮,言語中透出無盡的歡喜和期待。
不想話未說完,便被青衣女打斷,嘆道:“玉蟬,爲師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凡間紅花綠草,鐘鼎繁華,不過是過眼雲煙,轉瞬消逝。只有修煉得道,飛昇成仙,才能到達仙界,那裡有更美的景物,而且永遠存在!”
女孩聞言妙眸一閃,又暗沉下去,道:“可是,師父……”
青衣女長袖一拂,道:“玉蟬,再過三日,你就當練至太陰心經的第七重了。千百年來,能夠在你這個年紀達到如此境界的,不過區區九人。你可千萬別讓爲師失望。”
女孩輕輕哦了一聲,陡的擡起頭,卻發現房門已經吱呀一聲關上了,連窗戶也緊緊閉合,只有一絲微弱的光芒,透過縫隙,在地面上形成一條細長的光斑。
“師父……師父……寧公子……”
顫聲連連,白玉嬋秀眉一蹙,猛地從夢中驚醒,擡起頭來,但見四周漆黑一片,耳邊不時傳來嘩嘩的水聲。她眨眨眼,這才發現臉上淚水縱橫,很快又凍結成冰。
她揮手輕輕抹去,心底涌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也不知是悲傷還是悵惘。自小她被青玉女收爲弟子,悉心教導,一時謹遵師命,斷絕七情六慾,一心修仙。
但是自從遇到一個男子,她平靜如碧波的心境就被全然打亂,常常在深夜之中茫然醒來,心底微微刺痛。尤其是看到他和另外一位女子相伴,胸中更是痛極,幾乎難以呼吸。
這是什麼感覺?難道就是旁人口中所說的愛戀嗎?
白玉嬋搖搖頭,玉手低垂,陡的觸碰到一個冰冷僵硬的臉頰。她陡然回過神來,驚呼出聲:“寧公子……我是在天心冰斗的地下。”
她急忙握着寧楓的手腕,感應而去。但覺其心脈雖弱,但緩緩跳動,並無起伏,看來是已無性命之憂。不過那神秘人的火刀詭異無比,竟沿着寧楓的經絡深入丹田,將其奇經八脈損毀大半,且以靈力和丹藥一時竟無法修復。
經脈沒有復原,寧楓一時便無法癒合身體的內傷,只能這樣昏迷下去。
白玉嬋一邊渡以靈力,助其療傷。一邊打坐凝息,收納周遭的靈力。
一時周圍寂靜一片,唯有兩人淡淡的呼吸聲,清晰可聞。白玉嬋感受着腿上少年身體的微微起伏,似乎有一道奇異的力量掠過自己身體,麻癢難耐,難以凝神聚意。
無奈之下,她只好睜開眼睛,憑藉着月華帝女珠的一點點光芒,四下打量。過了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低頭看向寧楓。那高聳的鼻翼,挺拔的眉毛,竟是那麼的好看,那麼的吸引人!
白玉嬋心神劇跳,臉頰飛紅,滾燙無比,竟生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如果就這麼和他在這裡待上一輩子,那也挺好的!”念頭一起,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心中羞慚:“我……我這是怎麼了?”
雖極力遏制,但那股念頭卻始終盤繞心頭,揮之不散。
不知過了多久,突聽黑暗中傳來咕咕聲,白玉嬋略略訝異,瞬間醒悟過來,笑道:“原來是寧公子餓了。也是,已經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
她自幼時起便經常辟穀,一連數月不飲不食。但寧楓卻依舊是肉體凡胎,無法像她一樣。
白玉嬋四下掃視,卻沒有發現任何活物,更遑論可以吃的東西了。不由心底失望,正不知所措時,突見三丈之外的暗河中,掠起一絲水花,在帝女珠的光芒照耀之下,極爲耀眼。
她心頭一動,大喜:“暗河中竟有游魚!”
急忙翩然走過去,低頭感應,果然看到河水中有許多細小的魚蝦遊動。這些魚蝦身體奇異,竟是完全透明,不細細查看,幾乎難以察覺。她沒有捕魚工具,想要用手打撈,可玉手剛一如水,便覺寒涼刺骨,幾乎要凍成冰塊。
無奈之下,白玉嬋只好祭出霓裳羽衣,默唸:“九天玄女大人,小女子情急救人,還望恕罪!”連念幾句,才催動幾條絲帶,如利劍一般直沒入水中,飛卷飄舞,不多時便捲起數十條小魚小蝦,砰砰亂跳,水花四濺。
她自小錦衣玉食,從未親手殺生。芳心驟緊,又禱告了幾聲,才儘量洗淨,餵給寧楓。
看他神識昏迷,卻還吃的津津有味。白玉嬋不禁微微一笑,生出一絲好奇之心,也拿起一尾小蝦,緊閉眼睛,吞了下去。一嘗之下,竟覺蝦肉入口即化,濃香撲鼻,鮮美無比。
她一般很少碰這些葷食,常常只吃些花蜜果子。所以雖覺味道不錯,但也只吃了幾尾,便再也吃不下。
吃完後,白玉嬋又繼續爲寧楓療傷,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她已不似最初那般羞怯緊張,便連撫摸寧楓的臉龐,也似平常一般自然,彷彿兩人已經一起生活了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