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囂張跋扈的僧人被渤海國十尺大漢一拳擊暈,向後飛去,白馬寺衆僧人羞憤交加,欲將其接住,不想力道勢頭不減,雄渾之極,一臉五六個人輪番倒地,狼狽不堪。
周圍民衆低頭漱漱發抖,心頭卻感大快。
渤海國將軍在來之前早已摸清武周王朝各大勢力,自然知曉這鄂國公權勢不小,當下呵斥那大漢:“放肆,天朝高僧,豈容你這般任意侮辱,還不退下!”
大漢嘟囔一番,但卻不敢違背將軍旨意,唯有無奈退去,面上卻是輕蔑之極。
將軍又上前一步,朝那白龍轎拱手道:“鄂國公大人,勿吉乃是公主麾下的衛戍長,他年輕氣盛,不知輕重,還望您原諒他犯下的過錯。待面見武皇后,在下定有重禮相謝!”渤海國衆生長於大雪山,性格剛烈,行事最喜直來直往,但來到天朝,仍是不免入鄉隨俗,準備了數十份貂皮、羆掌、乾文魚白等特產作爲禮物。
寧楓站在客棧門前,將一切收入眼底。他生性率真,一見之下便對這渤海國衆人頗有好感,本還欲出手相助,但見渤海國勇士衆多,又有公主在後,諒這鄂國公勢力雖大,也不敢爲難這武皇貴客。
正欲回房間準備用膳之時,突見那擡轎的三十二精背大漢齊齊彎腰,其中兩個走到轎門前躬身趴下,從轎中走出一名身穿金黃袈裟、頭戴七寶毗盧冠的僧人,其面容俊秀,身材頎長,若不曾聽其聲名,定會認作是佛門的得道高僧。
寧楓見之暗道:“這便是薛懷義麼?果然長的有幾分英俊,怪不得能進宮侍奉武皇!”
薛懷義從大漢背上緩緩走下,一雙鳳目看着渤海國衆人,良久才陰惻惻地笑道:“這些奴才不長眼,衝撞了公主殿下,該賠罪的應該是我們纔是。來人,將這奴才帶下去,聽候發落!”
白馬寺衆僧人想到主持的狠辣手段,一時嚇得驚慌發抖,除了執法的僧人以外,竟是無一人再敢靠近。
渤海將軍微皺眉頭,公主此行乃是要有求於天朝,他不想尚未見得武皇便得罪了權貴人物,當下拱手道:“此事是勿吉莽撞了,還望國公大人從輕發落。”
薛懷義笑道:“那等沒用的奴才,死一千個本座也不會在乎!不知道乞羽比及將軍的麾下有多少像衛戍長這般的勇士呢?”他數年前曾被封輔國大將軍,率軍遠征突厥,不過雙方軍隊還未相遇對方便退兵了,從此以後他一直以軍功自居,此時見着渤海將軍,竟生出一絲好勝之心。
乞羽比及面對薛懷義這等威脅之語,面無表情,只是淡淡道:“我渤海國地處邊疆,自然比不上天朝人才輩出,讓國公大人見笑了!”
“大人若是沒有的吩咐,老夫這便讓公主的轎子另尋道路,給國公大人讓路!”乞羽比及已然看出這鄂國公不懷好意,但他此行身負使命,責任重大,凡事皆需謹小慎微,謀定而後動。
寧楓於樓上感應白馬寺衆僧,發現這薛懷義雖囂張跋扈,但修爲卻是不弱,其渾身氣息涌動,便如潮水一般澎湃積蓄,隨時都會爆發,寧楓暗暗心驚:“糟了,這面首看來不會善罷甘休。”當下催動靈力,隨時準備出手相助。
果聽薛懷義笑道:“乞羽將軍何必心急?武皇陛下此時尚在神都洛陽,再過些時日纔會來長安。不如便由本座盡一下地主之誼,先行招待一下公主殿下和將軍。”
乞羽比及猶豫片刻,回轎前耳語一番,又走上來朗道:“抱歉,國公大人,公主她貴體有些疲乏,想早些到殿中歇息,還望見諒!”
薛懷義臉上狠厲之色一閃而過,轉而又笑道:“無妨,無妨!不過聽說公主此來有重寶想要獻給武皇陛下,長安城中人來人往,不甚安全,不如便先讓本座代爲保管吧!”
乞羽比及面色一變,心中驚訝,他與公主此次爲求武皇,特意帶了一尾東海魚人進獻,此事乃是國中機密,怎麼會讓外人知曉?他目光閃動,冷道:“不勞大人費心了,有老夫在,自然會護得公主無恙。”
薛懷義見對方三番兩次拒絕自己,笑容陡地消失,道:“武皇陛下有令,此次各國使臣來訪,皆有本座接待,將軍信不過本座也就罷了,難道還想抗武皇的旨意麼?”
乞羽比及毫不退卻,淡淡道:“是麼?老夫此前接到聖旨,乃是望月神宗負責接待安排,不知國公大人的旨意又從何得來?”
寧楓瞧着薛懷義面目微顫,神色愈發狠厲,不由心中驚訝萬分:“想不到這面首竟然連皇帝的旨意都敢僞造,當真是膽大包天了!”
薛懷義突然哈哈大笑,道:“乞羽將軍這般盡心盡責,當真是國之棟樑。武皇旨意有變,你沒有收到本座不怪你,不過吐蕃、南詔等國的獻禮已經呈在本座寺中,將軍大可放心!”
其話音一落,身後衆僧人中出現一騎着高馬的紅衣喇嘛,笑道:“吐蕃國師摩羅什見過乞羽將軍,國公大人說的沒錯,本座已經將進獻給武皇的千眼觀音像放在白馬寺中,只等大典時呈上了!”
寧楓訝異望去,只是稍一感應,便是心頭巨震,氣血涌動,片刻後方才平息,同時暗道:“這喇嘛好強的修爲!”心中不由爲渤海衆人擔心焦急,想不到薛懷義竟然與吐蕃國師狼狽爲奸,這般渤海公主和將軍定是爲難之極。
果見乞羽比及面容抽動,他早聞鄂國公乃是武皇寵幸之人,若是得罪於他,那所求之事說不定便會付之東流。但此次所獻的人魚非同小可,乃舉國之力在東海上搜尋了數年方纔獲得,絕不能輕易交給他人。
薛懷義見其還在猶豫,心中不耐,道:“將軍還是信不過本座麼?也罷,看來本座得證明一下,不然將軍定然是以爲白馬寺沒有這個實力來護衛重寶!”
乞羽比及聞言大驚,急忙叫道:“大人……”
話未出口便被薛懷義打斷:“法明,你來與公主麾下的衛戍長切磋一番,可要手下留情,莫要傷了公主的人!”言語之間似是極有信心。
僧人中便跳出一個身材健碩的年輕僧人,面目含威,顯是有幾分修爲。
寧楓正自替渤海衆人擔心,卻聽乞羽比及將軍嘆了口氣,輕聲道:“去吧,下手輕些。”
那名叫勿吉的衛戍長聞言咧嘴一笑,山嶽一般的身體跳了出來,直震的寬闊街道都輕微搖晃,他指着法明笑道:“你要與我切磋麼?公主曾告誡我,要多讀書,不能整天打架。也罷,就讓你打我三拳吧,要是打不倒我便算你輸了!”
寧楓暗暗莞爾失笑:“想不到這護衛公主的勇士竟是如此憨厚!”
這叫法明的和尚本是護國神寺慈恩寺的俗家弟子,後來被薛懷義收入白馬寺中,其所修的乃是正宗佛家經典,修爲不弱,乃是寺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哪裡受過別人如此輕蔑,當下面容大怒,叫道:“外邦蠻夷,如此囂張!”
那吐蕃國師摩羅什聞言嘴角一動,並不言語。
法明心中怒極,又急於立功,當下出手毫不容情,右手捏指成拳,經脈中流轉的靈力倏地匯聚拳面之上,發出淡淡的黃光。
寧楓一驚,暗道:“竟是土靈法術‘震山嶽’!”此招乃是土系道法中最爲尋常的一招,變化極少,速度略慢,但其威力卻是十分驚人,顧名思義,一招使出,震斷山嶽。
正擔心之時,卻見勿吉身形如山,不閃不避,反而是胸腹一挺,迎着法明的拳頭而去,但聞轟然一響,勿吉微退一步,面不改色,只是口中大叫:“好拳,好拳!”
法明被巨大的反震力所激,連飛出十丈之外,御風翻動,方纔穩下身來,心中又驚又怒。
勿吉心思純真,只是說道:“你的拳頭力量不小,比雪山上的巨熊羆還要強!”
此等誇讚之言聽在法明耳中,便如諷刺一般,他餘光瞥見住持的冰冷麪容,心中懼怕,便忍住翻涌氣血躍身而上,使出十分的靈力轟然砸出,若是尋常之人怕是渾身筋骨都要被砸得粉碎,但勿吉卻是雙臂一震,雙足猛地踏地,大叫不止。
寧楓還以爲他受了傷,但定睛看去,卻是法明重重地摔在衆僧人之中,右手垂地,已然是斷了,其面上驚懼已極,也不知是震懾於勿吉的天生神力,還是懼怕住持的懲罰。
勿吉見對方傷重,便連連擺手道:“你的手已經斷了,不比了,不比了!”
法明猛地跳起來,惡狠狠地道:“誰說的?我還有左手呢!”
勿吉還以爲他另有高招,不禁大喜:“真的麼?再來!”
寧楓於暗中觀察,不禁微覺異樣,又見薛懷義、摩羅什衆人嘴角含笑,似是勝券在握一般。
法明知曉對方不會躲避,便也不急着揮拳,左手卻在袖中閃電般伸縮了一下,若不是寧楓眼力敏銳,怕是都發現不了,更何況在場衆人。法明左手成拳,黃光又現,寧楓卻隱隱看出其手指之間卻夾着一根青黑毒針,閃爍碧光,顯是抹了致命的毒藥。
他大驚之下暗罵卑鄙無恥,不顧會有被發現之虞,急忙傳音給渤海將軍,乞羽比及乍然聞聽提醒,卻不見有人在側,微微驚惑。不過他見多識廣,知曉這是中原的道術“傳音入密”,瞬間釋然,卻是仍對前方的勿吉不聞不問。
寧楓訝異焦急,正欲飛下,卻見乞羽比及似是對着自己的方向微微搖頭,他轉瞬明白,心中卻是忍不住叫罵:“聽說外邦人便是決鬥涉及生死,也不許外人插手,想不到是真的。”
“你們遠在東海荒外,哪裡知曉這些無恥貴族的手段!”寧楓見其固守陳規,心中又氣又急,直想出聲大罵,礙於場中形勢卻生生忍了下來,右手藏於身後,灼光一閃,轉瞬已在十丈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