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時碧虛萬里無雲,明月如玉盤懸天,大地之上山嶺連綿起伏,青峰參差並立,霧靄雲波繚繞變幻,一陣狂風吹來,更是滄海桑田,無數奇景轉瞬即逝。
那慶忌神獸駕着奔馬黃車,如小小精靈一般在高空之中疾速穿掠,遠遠看去,便如一道奇異的流星,劃破蒼穹。
寧楓御使九宮洞天之步遠遠的跟在其後,但聞耳邊盡是獵獵呼嘯之音,衣裳隨之起舞飄拂,仿若凌空御風,登臨仙界,一切俗世塵心都被拋諸於腦後,他已有許久未曾這般隨心所欲的徜徉,一時便覺心中暢快之極,只想縱聲長呼。
又飛了片刻,前方天地交界之處突然閃過一陣刺目的炫光,寧楓下意識地凝氣戒備,不過轉而又失笑起來,原來那是朝陽升起之地。此時他御風於萬丈高空,下方夜色仍未散盡,他已是沐浴在陽光之下,恍惚間好像是置身於另外一個世界。
“師父曾說過,在東海的仙山上,有一扶桑神木,傳說太陽便是從那裡升起,又在那裡落下,不知是真是假?”
寧楓心頭思緒萬千,想到興奮處只想立刻帶着雨兒妹子放下一切仇怨紛擾,前方東海處尋找那三仙山,激動之餘不禁有些理解了秦始皇那屢遭後人譏笑諷刺的尋仙壯舉。
如此疾速飛掠,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前方青山避讓,現出一片遼闊平原,其中央竟是矗立着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城,遠遠已可見朱樓高插入雲,無數龍馬香車縱橫流動,壯觀之極。
寧楓心中震撼,又看朝陽方向,掐指一算,原來竟已是到了洛陽!
洛陽本是李唐王朝的陪都,後武氏代李建立周朝,鳳舞九天,她爲凌駕李唐便索性遷都於洛陽,並稱之爲神都,廣建宮殿,一時“神都”之名傳遍天下,威播四海!
驚歎之餘寧楓不由暗道:“原來薛懷義那廝果然是將美人魚搶了偷運至洛陽麼?想長安和洛陽相距五六百里,若不是有慶忌獸在,怕誰也想不到他在一夜之間便返回神都!”
正愣神間,慶忌神獸早已駕着黃色馬車,一刻也不停地直接朝洛陽東城處飛去。此刻雖已是清晨,夜色尚未褪去,但城中已然是車如流水馬如龍,夾道高槐,飛檐流瓦,熠熠生輝。
下方有眼尖的百姓看到空中閃過一陣黃光,紛紛驚呼,以爲是仙人路過,倒地便拜。
寧楓愕然失笑,又怕人羣有修爲人士感應到自己,連忙運靈繞於周身,隱匿氣息,隨着慶忌獸朝東飛去。
此行雖是爲了尋找美人鮫魚,但凌空於神都之上,寧楓仍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一觀這武皇傾盡國庫財力方纔建成的天下第一都。但見無數巧奪天工的高樓聳然雄立,寬闊大道穿梭縱橫,彎彎的琉璃飛檐在朝陽之下閃爍着金光,令人目眩神奪。
“果然巍峨壯觀,比之北都太原、都城長安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目光掃掠全城,忽地發現城池中軸處立有七座輝煌壯麗,氣勢巍峨的宮殿,其最高處是高三十丈,方圓也是三十丈的大殿,頂層爲渾圓宮頂,四周環繞九龍雕塑,中間貫通有一根環繞五丈的巨大銅柱,仿若要直插雲霄,通達天庭一般。
寧楓也是見過太原和長安城的恢弘佈局和磅礴大氣,但此時一觀神都洛陽,仍是不由暗暗咋舌,同時心底砰然:“武皇便是在這中央宮殿之中麼?”他雖與武皇有滅族之仇,但心底也不由承認,武皇文韜武略,治國有方,便是與太宗皇帝相比,也是不遑多讓。
盡力壓抑心頭胡思亂想,寧楓又是踏足虛空,追趕慶忌獸,此時青樓倒掠,人羣漸遠,已是到了洛陽城的郊外,他凝眸望去,卻看見一座方圓七十丈左右的寺廟,佈局規整,風格古樸,寺中矗立有九座莊嚴的佛殿經閣,令人見之便生敬畏之感。
寧楓又是暗暗驚訝:“這便是薛懷義的老巢,白馬寺麼?瞧來肅穆森嚴,若不曾知曉,定會以爲這是一處名寺古剎了!”殊不知白馬寺建於漢朝,乃是神州佛門的“祖庭”,發源之地,只可惜今日被薛懷義佔據,淪爲藏污納垢之所。
寺中三千和尚皆是薛懷義強召的國中青年,個個不擅佛法,不念經文,倒是恃驕得寵,仗勢橫行,惹得洛陽百姓人人生怨,無人前來上香參拜。
慶忌獸毫不停留,直接便朝南北向的大雄寶殿飛去。此時寺中僧人已然起來,九處宮殿皆有人把守,寧楓心中大驚,慶忌這般亂闖亂撞,怕不一會兒便會被發現,那樣打草驚蛇之下還如何尋找美人魚?
他當下口中急忙呼喚其名:“慶忌……慶忌!”
哪知慶忌渾無一絲反應,速度更是絲毫未減,寧楓暗暗苦笑:“這小獸定是隻服從雨兒妹子一人,我此時叫它,看來是不會應了!”
寧楓微微一笑,陡然御風加速,直接掠到慶忌獸的前方,從懷中摸出乾坤袋,袋口大張,那慶忌獸猝不及防,一頭鑽進了袋中,在裡面左右衝撞,過了半晌方纔停歇。
寧楓將其收入懷中,輕聲道:“待會兒再放你出來!”
說罷全身氣息內斂,悄悄在殿樓之上飛躍,神識向四周感應,但見各處藏經閣、佛殿之中皆是些年輕僧人,雖孔武有力,但靈力甚弱,佛法全無,一看便知是尋常青年剛進寺不久。
寧楓本還以爲白馬寺號稱“釋源”,傳承悠久,雖日漸衰落,但總會有些高僧坐禪其中,哪想到竟是一至如此。不由心中戒心稍解,御風飛行,便欲趁着衆僧人不留神之際悄悄進入大雄寶殿,但怎奈下方僧人來來往往,神色匆匆,不知在忙些什麼?
寧楓等了許久,仍然是尋不着機會,正欲轉向從後門進入,突聞右前方一陣喧譁,定睛望去,卻見四名高大的年輕和尚領着一隊百餘名的僧人列隊走來,個個身材纖弱,腳步虛浮,低着頭顱,看起來神情古怪,有幾名甚至是肩膀微顫,不知是在哭泣還是心情激動。
他心中疑惑,不由大怒:“難道是這幫僧人又在附近城池村莊中強搶了許多少年前來強行剃度出家,以壯白馬寺的聲勢。”一想到薛懷義如此作威作福,仗勢欺人,不知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內心便是狂憤欲裂,幾乎要忍不住出手教訓一番,但想到此行目的,便生生忍住。
“啊”一聲驚呼,僧人隊列之中突然有一人趔趄倒地,額頭溢出鮮血,寧楓聞之卻是心中大凜:“竟然是女子的聲音!”他驚駭望去,果見這羣新進的和尚皆是雪膚明眸,頗爲秀麗,個個皆是妙齡少女,最小怕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年紀。
寧楓怒火更甚:“原來不僅是強徵少年,還是強搶民女,淫穢佛門聖地麼!”
忽又覺得略有不妥,另有蹊蹺:“若是爲了滿足獸慾,爲何還要剃去這些女子的頭髮?那不是多此一舉?”
“起來,起來,若是耽誤了朝拜佛祖,你們這輩子都休想再進入極樂世界了!”
寧楓運眸望去,發現領頭的僧人神色嚴厲,沒有一絲憐香惜玉之情。他在長安之時便已聽聞白馬寺的僧人橫行無忌,不戒女色,此時面對如此多的妙齡少女,他們爲何卻不動心?他越想越覺其中另有玄機,定然藏有不爲人知的陰謀,一時將尋覓鮫美人的初衷拋諸腦後,只想快些找出其中真相,救出這些無辜的女子逃離苦海。
但怎奈寺中戒備森嚴,渾無下手的機會,寧楓不由焦急萬分,又看到各女神情萎靡,幾近茫然,更是驚怒,氣盛之下便欲出手,但想到薛懷義手下僧人雖無甚修爲,但他定然僱了不少道佛人士爲其效力,譬如昨夜那領頭的黑衣人,靈力深厚,修爲已臻地黃之境,自己若是貿然出手,怕是自保都有困難。
腦中飛速思索,一時卻無良策。焦怒之下不由自嘲:“寧楓啊寧楓,平日裡你一直自詡聰明,怎的關鍵時候這般愚笨,若是雨兒在此,恐怕早想出對策了!”想到宮雨兒那俏麗秀麗的身姿,又瞧下方緩緩踱步的衆女,突的腦中一震,靈光一閃,暗叫道:“有了!”
卻見寧楓越過殿樓,找到兩名落單的矮小僧人,一道勁氣將其擊暈,火速脫下其僧服換上。隨後又來到大雄寶殿的檐角處,悄悄運起靈力,口中發出一道道極輕微的攝魂之波,朝僧人隊列處擴散。
他本沒有學過這些邪惡的攝魂之法,但與秋泠仙子對敵之時屢中其道,抵禦的空隙便無意中也學了一絲運用的法門,雖無甚大用,但面對這些靈力薄弱之輩,卻有奇效。
果見領頭數名僧人和身後女子皆是神情一怔,腳步停止,如中了定身術一般立在當場,寧楓看準一處空隙,火速般從大殿之上掠入,插在隊列之中。他此時拿出一張宮雨兒在市集上買來的人皮面具罩在頭髮之上,他臉色白皙,姿容俊秀,此時又故意低下頭顱,混在女人堆中,若不細看沒有人能夠發現。
衆人轉瞬清醒過來,百名女子本就是神情恍惚,此時更不覺有異。倒是前方的數名僧人搖了搖頭,神色訝異,寧楓暗暗冷笑,突見一僧人回過頭來,指向寧楓的方向:“你……”
寧楓大驚,不知哪裡不妥?突的醒悟,暗罵自己大意:“自己一個大男人,比這些女子高了不止一個頭,哪裡藏得下去?”
他心中一橫,又是發出一道攝魂波,隨後強忍疼痛,暗運靈力將自己骨骼壓縮,只聽得咯咯一陣脆響,寧楓硬生生地將自己縮成了與周圍女子一般的身高。
那名叫喚的僧人抓了抓後腦勺,再也看不出寧楓的異樣之處,便小聲咒罵了一句,繼續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