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昊天明白,面前的儒士定然位居公候之列,以他的身份說出這樣的話,那人不知道是哪位皇親國戚了,不由得心中略感興趣,於是道:“先生不用顧慮。只要那人不是十惡不赦之徒,我都願意伸手一試。另外請您不要呼我仙長,不如叫我田天好了。不瞞先生,我的本名目前不便提起,但跟田天兩個字有些相近。”
儒士看了他幾眼,沉吟一下道:“好,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不管你是什麼人,有這一身凜然正氣就夠了。我就叫你田天。你可以作我的手下跟我去一趟,路上可能會有人盤問什麼,你不用回話,一切有我。”
葉昊天答應道:“好,請先生這就上路吧。”
儒士又看了一眼葉昊天,回頭吩咐下人:“去拿一套本府師爺的長衫來。”下面有人立即跑了去拿,片刻之間拿來了。
葉昊天跟着儒士來到裡間換上長衫,那是一襲青衣,袖口有兩個金絲織成的字:“宋府”。大小倒也合適。
儒士又道:“那裡檢查很嚴,身上不要帶有鐵器,否則無法通過。另外這東西你拿着,入門用得着。”說着遞給葉昊天一隻牙牌。
葉昊天接過牙牌,又將乾坤錦囊取在手中道:“我身上只有這麼個小小的錦囊,除此別無他物”。說着將錦囊遞給對方察看,儒士隨手捏了一下道:“沒問題,這麼小的東西連把最短的匕首也藏不下。”
然後儒士出了大門上了四人官轎,讓葉昊天捧了些書籍字畫在後面跟着。一路行去街道越來越寬,宮殿越來越高大,走了不久竟然到了承天門外。儒士下了轎子,吩咐轎伕等着,仍舊讓葉昊天跟着,然後邁步前行,過了端門來到午門前。
葉昊天殿試的時候曾經入宮一次,今番再次來此仍然感受到午門的森然威嚴。看着高大的磚石墩臺上的五鳳樓,和兩側凸出的闕形成相對圍合的空間,任何人都會有一種壓抑感。
守門的黃門侍郎上來問侯:“宋太傅,今天怎麼來得晚了一個時辰啊?”
宋太傅從懷中取出一塊牙牌道:“太子讓我找齊了他要的字畫就來,不論時間早晚。”然後指了指身後的葉昊天道:“此人是我府中的師爺,下得一手好棋,太子學棋甚切,想知道什麼是上乘棋道,所以讓我請位高手來在太子面前對奕一局。”
黃門官看看葉昊天道:“你的牙牌呢?”
葉昊天忙將儒士所給的牙牌取出來。
黃門官接過去看了看,點點頭,然後對儒士道:“宋太傅,依例檢查,請多包涵。”
儒士沒有說話,只是伸開雙臂任其檢查。葉昊天這才明白麪前的儒士竟然是當朝三公之一:太傅宋九齡,由於心中早已有底,所以也沒有怎麼吃驚。黃門官略略檢查了一下宋九齡,接着十分仔細的檢查了葉昊天手中的字畫,又在他身上拍了幾下,道:“檢查完畢,兩位請入宮。”
兩人剛欲邁步,忽然從宮內走出一位六旬老者,人還在三丈外就笑道:“剛纔在遠處聽說太傅的師爺是圍棋國手,不禁想出來認識一下。太傅真是好生了得,不單自身棋藝天下聞名,府中隨便出來個師爺也這麼厲害。以後有空倒想請教幾局。”
宋九齡上前拱手道:“原來是劉太師,今日已晚,我們要急著要見太子,切磋之事以後有空再說吧。”
葉昊天心中一震,面前站着的竟然是權傾朝野的太師劉衡,正是此人跟宮裡的太監王希裡應外合、把持朝政,弄得滿朝文武敢怒而不敢言,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但見對方五短身材,大腹便便,一雙眼睛幾乎眯成了一條線,偶而不經意的瞄過來卻又滿含神光。似乎身上練了某種功力,看來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人。
劉衡攔住兩人道:“太傅且慢。我剛剛去看過太子,太子神色極差,剛剛入睡,你去了也要在外面等着。不如讓他休息一下,過一個時辰再去。”接着話語一轉道:“太傅,請給介紹這位圍棋國手,我很想結交一下!”
宋九齡看了葉昊天一眼,心裡有點不安,面上不動聲色的道:“這是本府師爺田天。田天,來見過當朝太師。”說着招呼葉昊天上前晉見。
葉昊天盡力收攝自己身上的浩然正氣,急忙上前施禮道:“久仰太師大名,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劉衡緊盯著葉昊天道:“田師爺是哪裡人阿?我也略通棋理,京城棋界高手無不相熟,爲何未曾聽說你這圍棋國手的大名?”
葉昊天不慌不忙的再次施禮道:“晚生是青海人,向來以爲棋術只是小道,從沒想過以棋道揚名,所以很少跟棋界中人來往。”
劉衡哦了一聲道:“原來田師爺博學多才啊!不知道你最得意的是什麼?最想揚名的又在哪一方面?”
宋九齡有點焦急的看着葉昊天,不知道他怎麼回答。
葉昊天呵呵笑道:“我最盼望的還是有一天金榜題名,這也是我拜在太傅門下的原因,實指望近水樓臺圖些方便罷了。今日見了太師,以後還請多多提攜。”
劉衡一摸短鬚道:“好,這也是讀書人的本色。我且考你兩個問題,若能答得好,我會跟太傅一起幫你打點,或許你不用科舉就能入仕作個小官了。”
宋九齡聽了葉昊天的答覆一個勁兒的暗暗點頭,覺得很是恰當。忽然聽見太師要提問題,他的面色有點不太自然,道:“太師,我們還要入宮面見太子,不如請您以後再考吧。”
葉昊天卻神態自若的道:“太傅莫急,既然太師有此雅興,便請出題。”
劉衡看他氣定神閒的樣子,略一沉思道:“這兩個問題都是圍棋方面的,第一個比較簡單,如果答不出,今天你就不必入宮了。請問圍棋手法有哪些名字?‘
葉昊天不用思索脫口而出道:“棋經十三篇有云:夫弈棋者,凡下一子,皆有定名。其之形勢,死生、存亡,因名而可見。有衝,有幹,有綽,有約,有飛,有關,有搭,有粘,有頂,有尖,有覷,有門,有打,有斷,有行,有立,有捺,有點,有聚,有蹺,有夾,有拮,有闢,有刺,有勒,有撲,有徵,有劫,有持,有殺,有鬆,有盤。用棋之名,三十有二,圍棋之人,意在萬周。”
宋九齡聽到這裡,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暗自慶幸今天運氣好,這位仙長果然非同一般。
劉衡鼓掌道:“好!果然是當世國手,這個小問題當然難不住你。不過第二個問題有點難度,邵壅曾經寫過古今圍棋第一長詩,你是否聽說過?能否背點兒來聽聽?‘
宋九齡聽了邵壅這個名字,想了半天沒有印象,報怨道:“太師這是強人所難了,這詩我都沒聽說過,不知太師從哪裡看來的?‘
劉衡得意的笑道:“這是我上月才從國子監的藏書室翻了許久翻出來的。我拿這問題問了八個人,沒有一個答得出,大家都說連聽都沒聽過。”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看看葉昊天道:“你只要背得出二十句,我就推薦你作宮廷棋待詔,官居六品,以後可以出入翰林院、親王、公候的府地、甚至皇宮除後宮以外的部分也可以來去自如。”
葉昊天卻問道:“太師不用考察我的棋藝了嗎?或許我只是棋藝平平而記憶較強而已。”
劉衡哈哈笑道:“不用了,如果你真能背出此詩,可見對圍棋確實有心,而且作過很深的研究,更兼智力超羣,棋藝應該不會差到哪裡。”
葉昊天不忙背誦,又問道:“太師是否相戲爾?”
宋九齡故意呵斥道:“朝廷三公,怎會相戲於你?你若是會的話就背來聽聽,不會也沒人怪你。”
葉昊天擡頭望天裝作苦思冥想的樣子,劉衡看着他那痛苦的表情得意的笑道:“背不出也沒什麼。莫說是你,就是翰林院的學士也沒幾個人聽說過。要說背得全普天之下恐怕沒有一個。”
葉昊天裝模作樣停了半天,看看差不多了,忽然背道:“我來試試看啊,二十多年了,可能記不全了。好象是‘人有精遊藝,予嘗觀弈棋。算餘知造化,着外見幾微。好勝心已無,爭先意不低。當人盡賓主,對面如蠻夷。財利激於衷,喜怒見於頑……’”開始時結結巴巴,隨後逐漸加快,一句接一句,如同江河之水滔滔不絕,整整一頓飯的功夫才背到:“上兵不可伐,巧曆不可推;善言不可道,逸駕不可追。兄弟專乎愛,父子主於慈。天下亦可授,此着不可私。”最後嘎然而止。
旁邊的兩人大眼瞪小眼都呆住了。
宋九齡長嘆道:“天吶,這麼長的詩竟然真有人去背!竟然還真的能背下來!這人是傻瓜還是神仙啊?”忽然想到背詩的人就在眼前,這話說的未免不敬,連忙改口道:“太師,棋待詔的事您看着辦吧!”
劉衡諾諾連聲,說不出別的話來。只是道:“兩位請進,太子該睡醒了。棋待詔的事待我秉明皇上過幾日安排。”
葉昊天和宋九齡正待邁步,忽然背後又傳來劉衡說話的聲音:“不知田師爺是從哪裡看的這首詩?‘
葉昊天轉身答道:“時間太久,我記不太清了,或許是敦煌石窟,或許是嶽麓書院,或許是白鹿書洞。”
劉衡聽了未再問別的,這三處所在每處藏書都不下幾十萬卷,確實是很好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