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離依舊是沒有喝酒。儘管聶離的酒量相當不俗,只是,眼下卻不是飲酒的時候。桓雪公主的安全,聶離並不打算全然依靠蕭百川和參玄宗的那些道者。
道門七宗的人,聶離可不敢全信。
“離少,你啊,還是信不過我!”
“蕭少言重了。這無關信任,而是職責所在!”
普天之下,有幾人能做到讓別人全心信任。即便是段天鷹這個聶離的師傅,也曾教導聶離,人這一生,能全心信任的人,若是能達到一隻手,便是萬幸。有些時候,便是父母兄弟,也不能信任。
蕭百川微微笑着,不在就這個話題說下去。這種話題,說說當個玩笑還行,但若是細究,便是吹毛求疵,徒增煩惱。
夜幕降臨,雪重又落下,如鵝毛一般,簌簌飄落。
聶離坐在房內,聽着窗外無聲若有聲的落雪,精神緩緩逸散,融入雪中,融入這天地間,去感受那無所不在,卻又無處可尋的天地元力。身爲道者,修行冥想每時每刻都不能停。道者修行,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而聶離,又是道者中的另類異端。一旦他的真實狀況暴露,必然成爲天下道者共同的敵人。若沒有足夠的實力,聶離連自保都不能,何談報仇?何談守護身邊的人?
桓雪公主的臥房,小侍女烏蘭卓雅滿臉淚痕地跪在地上。從聶離訓斥了她之後,她就一直跪在這裡,向桓雪公主表達自己的忠心。
“烏蘭,你起來吧,我相信你的。”
桓雪公主坐在牀邊,話語淡淡。她是公主,曾經是烏丸族最尊貴的女人之一。雖然北地胡族沒有漢人那麼多的彎彎繞繞,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有爭鬥的時候,就有算計。桓雪公主見過許多的算計,此時回想,怎麼可能想不到按照烏蘭卓雅的辦法去做,她最終會落到什麼樣的下場。
若是以前,以桓雪公主的溫婉性子,早已將烏蘭卓雅扶了起來。可今天,她只是每隔一會兒的時間,便重複一下上面的言語。
烏蘭卓雅能想到替代桓雪公主入漢宮的主意,自是有着七竅玲瓏心的人兒。桓雪公主的細微變化,
她怎麼可能感覺不到?否則,她也不會一直跪在地上。若是桓雪公主不肯原諒她,等到公主進了咸陽城,入了漢宮,便是她人生終結的時候。她正是花樣年華,便是模樣,也是上上之選,怎麼甘心就此魂斷?
“公主,烏蘭從小跟在您的身邊,烏蘭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麼?烏蘭,真心是希望公主快樂。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再無出頭日。公主,您乃是我們烏丸的雪蓮,怎能將大好年華荒廢在漢宮深宅?”
“你既然知道那是荒廢大好年華,你卻爲何又肯捨得?”桓雪公主淡淡地掃了烏蘭卓雅一眼,“以前,你不是一直渴望我給你自由麼?”
“公主待我恩重如山,便是要烏蘭的性命,烏蘭也絕不皺一下眉頭。公主,離護衛,是不可能幫我們的。不如,我們逃吧!”
“逃?”
桓雪公主聞言色變,美麗的眼眸射出冰冷的光芒,冷冷地看着烏蘭卓雅。
烏蘭卓雅似乎沒有注意到桓雪公主那凍死人的目光,繼續開口,道:“我們逃,只要離開了金城,天下之大,我們皆可去得。烏蘭出發之前,王妃給了烏蘭一筆錢。如此,我們就不用擔心錢的問題啦!”
說到這裡,烏蘭卓雅一臉的興奮,並且從懷裡摸出了一小疊的銀票。全都是大漢境內通用的鼎記錢莊的票據,每一張銀票都是五十兩。這一小疊,至少二三十張,也就是一千多兩。這樣的一筆錢,在大漢,尋個尋常小城鎮,足以一生衣食無憂。
桓雪公主定定地看着烏蘭卓雅,道:“你真的想跟我逃走?你要明白,只要出了這裡,我便不再是桓雪公主,再也不能享受錦衣玉食。而你,也將只是一個尋常的侍女。你真的決定了?”
“只要能跟公主在一起,便是吃糠咽菜,烏蘭也是心甘情願。”
這個時候,必須大表忠心。不管烏蘭卓雅心中究竟是作何謀算,但此刻,她卻必須表現的十分忠誠。
“烏蘭,你,該死!”
桓雪公主從牀上站起來,走到烏蘭卓雅的面前,擡手就是一巴掌。從烏蘭卓雅隨在桓雪公主身邊侍候,從來不曾被人
打過一下。即使有些時候烏蘭卓雅犯了錯,也有桓雪公主的庇護,沒受任何的傷害。然而,今時今日,桓雪公主卻是親自動手,狠狠地抽了烏蘭卓雅一巴掌。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烏蘭卓雅被桓雪公主一巴掌打懵了,長這麼大,她還從沒捱過打。那一瞬間,烏蘭卓雅本能地磕頭求饒。記憶深處,那些因爲得罪了主子,被鞭打至死的奴婢的慘狀瞬間主宰了她的意識。
“你知道你錯在哪兒?”桓雪公主坐回牀邊,眸光冰冷地看着烏蘭卓雅,看着這個一直被她當做妹妹的侍女。或許,正是因爲她一直以來的仁慈,讓這個小丫頭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烏蘭卓雅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額頭都冒出了血,道:“奴婢不該替公主做主,奴婢不敢以下犯上,請公主恕罪,奴婢真的知錯了!”
曾經,在桓雪公主的面前,烏蘭卓雅都是自稱“烏蘭”,或者乾脆“我啊我”的自稱。但此刻,她終於明白,她始終只是奴婢。即便是桓雪公主離開烏丸族是迫於無奈,即便桓雪公主此去咸陽乃是和親。也改變不了桓雪公主的血脈和身份,公主的榮耀,豈是她一個小小的奴婢能享受的?
“既然知錯,那,你來說,之前,我爲什麼會對離護衛那般說話,你,在其中做了什麼手腳?別想着騙我,我還沒那麼蠢!”
烏丸之花的桓雪公主,又怎麼可能是笨蛋?若她是笨蛋,就算是烏丸需要和親大漢,也不會選擇桓雪公主。
烏蘭卓雅跪在地上,戰戰兢兢開口,道:“是,是移魂草。”
“你居然敢對我使用移魂草?”
桓雪公主怒極,竟是直接動了腳。她真的感到心寒,寒如極北的冰。
移魂草,可以迷惑人的神智,若是用量偏大,這人,可能就成了傻瓜。
烏蘭卓雅跪在地上,被桓雪公主踹倒,爬起來,繼續磕頭。她知道錯了,她真的知道錯了,她再也不敢了。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啊……”
磕頭聲,求饒聲,雖然很低,但在這寂靜雪夜,卻瞞不過有心人的耳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