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張富貴在宗門中結下的仇怨,始於三年前,當時他剛剛入門沒有多久,修爲尚淺,在一次同門較技中被上官師兄擊敗。但他骨子裡有一股執拗勁,被打倒一次又一次,卻不肯認輸。
上官師兄被他這股死纏爛打勁弄得火起,直接開始扇他的臉,左一記、右一記,扇在臉上,也扇在了心裡。
兩人之間就此結仇。
從此以後,張富貴拼命修行,修爲奮起直追,漸漸趕了上來,對陣上官一夥的時候,每次鬥法比試,他拼着自己受傷,也要打對方的臉。
包括上官、蔡胖子和綽號臭蟲的仇師弟,這夥人都被他打過臉,還不止一次。當然,他自家爲此也受過不少傷。
兩邊仇隙越來越打,終於在正月間的內門弟子招錄大比上達到極致。張富貴被人家結結實實算計了一次,名落孫山,那三位則全都順利被召入內門。
三年一次的內門招錄,統共招收五個,仇家就在裡面佔了三個,說起來他也真是太難了......
張富貴的意思,讓顧佐這段時間一定要低調,能退讓的就退讓,等他禁閉之期結束,出來以後再有仇報仇。
顧佐對此完全同意,十二孃也被說得有些緊張,讓顧佐有事一定來二谷找她。
回到下院後,顧佐也不敢亂跑,留神提防着,沒事基本不出房門半步,三天之後,終於捱到了他的第一次修行課。
講課的是上院傳功堂的辛執事,築基後期修爲,地點是下院的一間普通法堂,聽講的弟子大貓小貓加起來統共只有六隻,都是今年以來招錄的弟子。
顧佐和那位來自茅山的交流弟子“葛師兄”都是新人,比不得其餘四位上半年加入的老人,老老實實坐在後面聽講。
辛執事很有經驗,先帶着大夥兒從頭到尾讀一遍靈飛經,然後讓顧佐和茅山葛師兄背誦,其餘四人則分別按照進度講解。
靈飛經全文一千餘字,其中四百字是功法口訣,剩下的又分三篇,講述的是拳腳、法器和一些實用小竅門。這樣一門功法,是經過雲夢宗千百年錘鍊而來,若是放在外頭,普通宗門中妥妥的內門秘法,但在雲夢宗,則是大張旗鼓教授外門弟子的通法。
宗門氣度、傳承底蘊由此可知。
能夠學到這種上乘功法,顧佐是極爲珍惜的,立刻埋頭背誦起來。
背誦的同時,遇到難解的詞句,辛執事便當場解釋,理解之後再背,事半功倍。
這一天的課程到此爲止,顧佐相當上心,這是他走上全新修行之路的第一天,接下來將打開嶄新的征程。
三天之後的課程,顧佐和茅山葛師兄都完成了背誦任務,辛執事表示滿意,然後分段給他們講解。
到了第三次課程結束,整部靈飛經便講完了,顧佐的經卷夾縫上,記滿了密密麻麻的註釋。
辛執事宣佈,下一次課程準備帶着他們起步,進入正式的修行環節,在此之前,讓他們把經文和註釋重頭縷一遍。這些都是關乎自身修行的基礎,其他人學習是否刻苦,顧佐不知道也管不了,但他本人是打定了主意痛下苦功的。
回想當日自行摸索修煉的經歷,顧佐感動得想哭。看着前面坐着的四位年輕師弟,他咬牙發誓,一定要把時間追回來!
出了講法堂,後面有人打了個招呼:“顧師兄。”
因爲沒有師承的先後關係,外門的相互稱呼以年歲區分,因此除了茅山葛師兄這位交流弟子外,顧佐是其餘四人的師兄,其實不僅是這四人的師兄,恐怕顧佐能當得起下院大多數人的師兄。
“丁師弟有事?”這是下院頭一個和自己打招呼的同門,顧佐很是客氣。
這位丁師弟看上去怕是隻有十五六歲,一副怯生生的樣子,向顧佐道:“顧師兄是否知曉下院藏書樓的所在?我還一直沒去過,我聽說關於靈飛經的解釋,宗門有許多前輩的著述心得都可在藏書樓中尋到,想要去查閱一番。”
顧佐心道,入門那麼久不知道藏書樓的位置,也是奇葩一朵。於是,站在講法堂外,把藏書樓的方位指給對方。
丁師弟問:“顧師兄不想去麼?”
顧佐搖頭:“我改日再去吧。”
丁師弟道:“師兄現在要去哪兒?”
顧佐回答:“我回房,再好好看一遍經文。”
丁師弟快步離去,顧佐也向自己住的小樓行去。快到樓下時,便感幾道真氣刺入氣海,有人從身後靠近。雲夢宗是修行宗門,修士遍地都是,這種情況他已經完全習慣了,沒有在意,只是向下意識向旁閃出幾個身位,讓路慢行。
三名修士從後面追了上來,經過顧佐身邊時卻不越過去,而是停下來將他圍住。
“你就是顧佐?”領頭的卡在顧佐前方,眼神有些不善。
“這位師弟是?”
“這是我們蔣師兄,你還是稱一聲師兄的好。”旁邊兩人道。
顧佐沒在言語稱呼上鬥嘴,拱手問:“閣下有何指教?”
“聽說你以前是張家的供奉?張家.....你知道是哪個張家,張富貴......別裝!”
“的確做過。”
“認了就好。你是新來的,有些話問你,答得好了,今後宗門內我們關照你,答得不好,你知道什麼下場!”
“閣下要問什麼?”
“你既在張家爲供奉,想必對張富貴的情形比較瞭解,李十二這半年是不是也在張家?”
顧佐問:“我不清楚閣下想做什麼,我們當供奉的有一條規矩,哪怕是曾經的東家,府上發生了什麼,都不能隨意傳出去,就算法司刑曹來問,也是這話,這是律法定過的規矩。”
對方冷笑:“當供奉很光彩是不是?給張家當狗很值得炫耀?你以爲你不說,我們就不知道?李十二消失了半年,回來的時候,和張富貴前後腳,不是偷偷摸摸跑去張家會情郎,還能是什麼?”
這就涉及李十二的令名了,顧佐肯定不能讓他們得逞,嚴辭否認:“我真不知道閣下在說什麼,你要是想問十二孃的行蹤,大可去二谷尋她,何必來我這裡滋擾?至於供奉值不值得炫耀,我也不清楚,但我聽說,咱們萬年宮的監院公遠先生,年輕時曾爲陛下潛邸供奉,不知他是不是閣下說的當狗?”
崇玄署駐江南西道的道宮名萬年宮,監院是羅公遠,他也是本朝所有供奉中做得最出色的,東家成了天子,他也成了一道監院,這是天下共知的佳話。
姓蔣的這位當場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