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已經開發了三十年,南詔的大部分地方,依舊不是低階修士可以隨意走動的,南拓鏢局的主要營生手段,就是往來交通、押運大宗物資、保護行旅商賈。
當然,他們的收費也很高,不是一般的普通人能夠承受的。初來乍到,顧佐自己肯定不敢獨行,一路八百里,全是險峻的山嶺,妖獸毒蟲瘴氣迷谷所在多有,無論遇到哪種情況,都可能喪命,唯有跟着鏢局這幫識途的老馬走,纔可能避過大部分危險。
押鏢的鏢頭姓成,修爲築基後期,副鏢頭姓周,築基前期,此外還有四名鏢師,一個煉氣圓滿、三個煉氣後期。
另有三名趟子手,兩女一男,雖然沒有修行,但行動之間十分利索,舉手投足都帶着英武之氣,當是有功夫的拳師。
顧佐抵達的時候,趟子手們正在往一輛獨輪車上綁東西,裝的是帳篷、被褥、竈具、繩索、乾糧等物,用繩子綁緊之後還放了幾件鐵斧、銅錘和長槍。
鏢師們還沒到,卻已經來了五六個如顧佐一般等着走鏢的旅人。
一位膚色略黑的女趟子手走過來,手中拿着一份名單,挨個覈對,顧佐當場交了三貫錢。女趟子手問顧佐是不是第一次跟鏢,顧佐老老實實承認了,對方提醒他:“越是向西,吃穿之物就越貴,不知貴客是否有所準備,若是沒有,不如在鏢行採買一些,只是需要貴客自帶。”
顧佐也聽說過那邊物價要貴一些,原本沒太在意,此刻得了提醒,盤算着要不還是採買一些。於是跟着女趟子手去了旁邊一間廂房,採買了兩匹布、幾刀紙、一筒筆和十多塊老墨,六身換洗衣裳以及八雙鞋,全都塞進了儲物扳指中,將扳指填滿。
東西買完,花了一貫半,顧佐見這女趟子手相貌身段都符合自己的品味,導購也非常細心,於是順手打賞了一把,差不多有二十來文。女趟子手見他出手大方,當即自我介紹,說是名叫丁九姑,路上有什麼事情只管吩咐。
等出來時,外面人已經齊了。六名鏢師、三名趟子手、十八名跟鏢客,夾着幾輛獨輪車,從羅浮郡城魚貫而出。
出城的時候,年逾五旬的成鏢頭高呼了一聲:“南拓萬里——合吾!”
周副鏢頭則將一面青色的三角旗子綁在了趟子手推着的獨輪車上,旗子在微風中緩緩搖擺。
旅行的開始,都很有精神,但走上半天,就開始枯燥了,於是顧佐開始挨個打量這些人。自從修爲大進後,他對真氣——或者說靈力的感知越來越敏銳,隊伍中哪些是修士,氣海感知中一目瞭然。甚至大家身上是否帶着法器,都能察覺出來。
其中成、周兩位鏢頭的法器,顧佐猜測是他們腰上懸着的錦囊,除此之外一無所有,估計好東西都在這件儲物法器中,顧佐看不透。
此外,顧佐還能探知到他們身上的靈石,或多或少,在顧佐氣海中如同亮晶晶的銀沙。
只是追攝術在精準度上依舊有缺陷,搞不清具體方位,這些人落單的時候,他能判斷出對方身上是否有法器或者靈石,一聚在一起,就無法辨認這些亮點分別屬於誰。
探查完他們身上的法器,顧佐又開始算賬。十八名跟鏢客,每人三貫,這就是五十四貫,鏢局還要管大夥兒一路上七天的吃喝,賺肯定是有賺的,只是沒有想象中那麼多,除非一個人押鏢纔算得上大賺。
顧佐是懷仙館的館主,也同樣具備行鏢的資格,於是開始認真觀察,看看這一行能不能進。剛纔大方打賞丁九姑,其實也是爲了套話方便,此刻當然也就走在了丁九姑她們三個趟子手的身邊。
這一天都是男趟子手推車,丁九姑和另外一個楊氏在旁照應。出城的這一段路很好走,隊伍裡不是修士便是武林中人,走起來快得很,到了午時便走出二十多裡地。
午休的時候,隊伍來到路邊的一間茶水鋪,這裡立刻送上了茶水和乾糧,每個人都吃了個飽。休整一個時辰,隊伍繼續上路,分成兩段腳程,第一段腳程走了十多裡,來到山口處略事休息,第二段就直接進山了。
到了晚間時分,就在山中一處背風的山坳裡搭起帳篷,堆起篝火。男趟子手忙着卸車搭帳篷,丁九姑和楊氏女則開始烹煮食物。
吃完飯後,大家就圍坐在篝火邊,天南海北的閒談着,倒也讓顧佐大漲學問。他偷空和丁九姑打聽:“九姑,這一趟鏢,你們能掙多少?”
他路上和九姑已經混熟了的,九姑也很爽快,大大方方告知:“我們三個掙得少,跑一趟鏢拿一貫貼補,鏢師們就多了,成鏢頭八貫,周副鏢頭六貫,其他的四位都是三貫。”
這個賬很好算,一趟下來,南拓鏢局能拿走鏢錢的一半!
顧佐感嘆:“鏢行拿二十八貫?真不錯啊......”
丁九姑哼了一聲:“何止?他們六個鏢師,都帶着儲物法器,幫麗水郡的榮記綢莊帶貨,這筆錢也是鏢局的。”
顧佐小聲問:“那是多少錢?”
丁九姑道:“押貨的行價是貨值的一成。”
這姑娘在南詔行鏢六年,對裡面的門道很清楚,卻也很有底線,說出來的都是大家周知的,不能說的,則守口如瓶,哪怕顧佐以打賞爲誘惑,她也依舊不吐口。
儘管如此,走了兩天之後,顧佐也對鏢局的生意門道有了比較清醒的認知。
走鏢確實掙錢,如果連人帶貨一起走,行鏢的費用中能拿到超過六成,不過,他們投入也多,要給鏢師配備鬥法的法器、儲物法器以及各種療傷的靈藥,有時候還要爲鏢師準備靈丹,以助力修行。
除此之外,還要向所在的詔國繳納稅錢,顧佐不知道南拓鏢局的稅額定的是多少,但每年十貫、二十貫怕是少不了。
當然,還有一筆錢是鏢局必須準備出來的,鏢師和趟子手出現了傷亡,就要賠償一大筆撫卹,這筆錢很是不少。比如九姑,她自己的撫卹就是三十貫。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鏢局會把這筆錢派人送到我雙親手上。”望着篝火,丁九姑喃喃道。
第三天的時候,輪到丁九姑當趟子手,她在脖子處墊上一塊軟巾,將獨輪車的兩條繫帶背在脖子上,雙臂發力,架起車子就往前走,絲毫不比男趟子手走得慢。
隊伍在山谷中沿着小徑前行,前方聽到奔流的水聲,這是羅浮詔和永昌詔之間的詔界——滄水。再走片刻,轉出了山路,一條湍急的河流出現在顧佐眼前。
滄水兩岸是險峻的高山,他們正處於半山腰間只有兩尺寬的山道上,腳下十多丈深處是河道,河道中有暗灘礁石,數不清有多少漩渦在打着轉,浪花四濺、水聲轟鳴,氣勢迫人。
周副鏢頭喊道:“打起精神來,留意腳下,別落進水裡就不好救了!”
話音剛落,一條黑蛇自巖縫中突然鑽出來,向着丁九姑咬來。丁九姑反應迅捷,頭向下一埋,自車繩下鑽出,寒光閃處,已將腰刀拔出,黑蛇頓時被斬成兩半,落入滄水。
但因爲腳下發力,丁九姑踩着的地方忽然塌了一塊,她身子一歪,整個人向着崖下墜去。
墜落的瞬間,丁九姑看了一眼顧佐,眼神中彷彿透着一股解脫後的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