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艘艨艟沿着江水逆流西上。宋魯和知非道人並宋師道佇立船頭,遠眺江景。
斯時夜色深沉。遠處黑黢黢的一條條山嶺此起彼伏,像是巨龍蜿蜒,氣魄尤壯。當空月白風高,月出雲表,灑下了如銀月色,將此大江內外景色映襯得一如圖畫,樓船船上的一切,更是清晰在目。
“潮平兩岸闊。”因爲是夜裡行船,大船開得甚是緩慢,忽然間,岸邊隱隱傳來急劇的馬蹄聲。船頭上吹着江風的三人相互對視,各自微微一笑。知非道人道:“來了,魯兄要準備迎客了。”
果然,知非道人話音方落,便聽見宇文化及雄渾的聲音自江岸傳過來:“不知是宋閥那位高人在船隊主持,請靠岸停船,讓宇文化及上船問好。”
貓在船艙客房的傅君婥和寇仲徐子陵一聽到了來人的聲音,出得房門來,相互間你眼望我眼望你,卻是都沒有料到宇文化及能這麼快追了上來。傅君婥言道:“走,咱們也出去看看。”領着寇仲徐子陵往船頭走去。
宋魯吩咐下去,令衆人拋下船錨,將船停在了江心。他大笑道:“來人可是宇文閥的宇文化及了?別來無恙,一向可好?宋魯有禮了。”
宇文化及駐馬江邊,口中喊道:“原來是以一把銀鬚配一把銀龍拐的宋兄,那事情就好辦了,請宋兄先把船隊靠岸,兄弟再細告詳情。”
宋魯道:“卻是要讓宇文兄失望了。我宋閥與貴閥素來沒有什麼交情,此時宋某船上裝滿財貨,怎敢隨意靠岸?不是宋某信不過宇文兄,實在是宇文兄夤夜率一衆高手飛騎趕來,若說沒有什麼不好的盤算,宋某實在難以相信。爲安全計,不得不做些防範小人之舉,宇文兄當不會怪罪纔是。”
宇文化及吃了宋魯這不軟不硬的一記釘子,猶自面色如常,說道:“這個容易,本官今趟是奉有聖命追捕幾名欽犯,據聞四公子曾在丹陽酒樓爲該批欽犯結賬,後來更邀之乘船,不知是否真有其事呢?”
知非道人開口道:“宇文大人所說的朝廷欽犯,可是指的是貧道?若是,那還真是巧了,宇文大人不妨上船來抓捕貧道?”
宇文化及一噎,畢竟知非道人曾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若非必要,他是在不願意和知非道人再次對上。他畢竟是個能屈能伸的性子,當下開口道:“道長誤會了。這欽犯乃是一女二男,這三人竊走了聖上必得之物,惹得龍顏大怒。宋兄若是一心包庇,只怕到時候,聖上遷怒宋家,勿謂在下言之不預也。”
宋魯哈哈一笑,道:“宇文大人總愛危言恫嚇,只是宋某又有何懼?請吧,請吧。宋某倦了,這便要休息了,回見。起錨,行船!”
“嘩啦”水響聲中,船隊又慢慢起航了。宋魯念着知非道人對寇仲徐子陵二人似乎頗有照顧,以爲知非道人另有算計,這纔將宇文化及的發難扛了下來。不然,宋家雖不會在宇文家面前低頭,但也不會這般直截了當地得罪。
然而,有人卻是不願領這個情。不知什麼時候領着寇仲徐子陵二人來到船頭的傅君婥在宋魯話剛說完,便是一聲冷笑:“我傅君婥已受夠漢人之恩,再不可累人,來,我們走。”說着,便一手一個,將寇仲徐子陵拎着,往江面跳去。她起落甚急,於空中順便發出一道劍氣,斷開系在大船上的救生小舟,呼吸間便落在舟上。隨後傅君婥不斷地發出劈空掌勁,小舟便如箭矢一般,飛快的向着宇文化及所在江岸的對面去了。到了江岸,一個漂亮的縱躍。月色下,只見一條清麗的白影帶着兩團黑乎乎的東西,飛快的隱沒在江岸的山林裡。
就在傅君婥提着寇仲徐子陵渡江之際,宇文化及一聲怒喝,也不知他從哪裡找來的一艘小船,長篙飛速的划着,比傅君婥的小舟還快,只可惜畢竟多了半個江面,等到他劃到對岸,傅君婥等人早已消失不見。他一聲怒吼,向着山林深處追去。
知非道人對還在愣神的宋魯叔侄兩個道:“魯兄,師道,我欲通過宇文化及去見楊廣一面,我且追上去看看。”見宋師道面有憂色,又道:“放心吧,我保證那位不會有性命之危,放心好了。”
宋師道苦笑道:“世叔誤會了,師道並無此意。”
知非道人拍拍他肩膀:“好了,玩笑話而已。就此別過吧,你們一路順風。”
宋魯微笑道:“也好,小心爲上。”
知非道人哈哈一笑,道:“走也。”身子躍起落在大江之上,踏浪而行。月色下,道袍飄飄,波浪起伏,真似雲中仙人,灑脫自在。
目送着直飛到人離去,宋魯忽然感嘆一聲:“這個知非道兄,其實更適合做個山林隱士,閒雲野鶴的日子才適合他。參與天下爭霸,他的性子未必做得來啊。”
月色迷濛,疏星點點。一番奔逃,三人氣喘吁吁,正巧發現個山洞,便在此稍事歇息。月色下,傅君婥那張姣好的容顏猶如出水芙蕖,遠山綴眉芙蓉化面,也不過如此了。
換面的確是靜謐美好。寇仲徐子陵分坐在傅君婥兩邊,倒像是一雙童子侍坐在觀音左右。只是畫面雖美,終究不能長久,總有人會破壞這些美好。事實上,越是美好的東西,越是難以長久。所謂“紅顏薄命”,不就是如此?
宇文化及的笑聲忽然響起:“姑娘爲了這兩個小子,以致暴露行藏,確屬不智,這些年來姑娘兩次扮作宮娥,入宮行刺聖上,我們卻連姑娘的衫尾都撈不着。想不到今趟爲了本鬼書,竟迫得姑娘現出影蹤,若非拜這兩個小子所賜,我宇文化及食塵都鬥不過姑娘的輕身功夫哩。怎麼樣,姑娘是自己出來呢,還是在下請姑娘出來?”
傅君婥一口真氣尚未調勻,只是她素來高傲的性子,如何肯在人前示弱?示意寇仲徐子陵呆在原地不要亂動,傅君婥提着寶劍,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宇文化及,你膽子倒是不小。怎麼着,不怕本姑娘一劍殺了你這昏君的走狗,暴屍荒野,落得個葬身野狗餓狼腹中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