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早有約定,這一日知非道人和宇文化及站在了皇宮門前。穿過儀門,當前是一座高大宮殿。瞧上去金碧輝煌,極是壯觀。繞着殿身四周,層層玉欄,密密疊起,卻有一道寬有十丈的白石敞道,高高將大殿襯起,形成惟我獨尊之勢,東、西、南、北,各有長圓形拱門數座,形成四通八達之勢。緊連着這高大殿影之後,另有兩座望之略小,氣勢卻一般雄偉的方形殿閣,各間着十五六丈距離,聳峙現場,一色的黃琉璃瓦,襯以畫棟雕樑,真個氣象萬千。
知非道人嘆道:“皇城所在,果然威嚴!”
宇文化及聞言笑了笑,道:“宮內不比外面,道長請隨我來。”領着知非道人繞過面前的高大宮殿,七拐八拐,到了一處園子。宇文化及道:“陛下就在這御花園裡,道長請隨我來。”也不差人通秉,宇文化及便領着知非道人大步走了進去。以此觀之,楊廣的地位足見尷尬,宇文化及對他連門面功夫也是不願做了。
雖然此時已經不是陽春時節,但是御花園之內各種花兒仍然開得甚是嬌豔!出乎知非道人意料的是,他本以爲此時的楊廣已經自暴自棄,應是沉湎於酒色之中荒淫無度纔是。然而進去後所見卻並非如此。
一處建在湖上的涼亭上,隋帝楊廣默默地端坐在那裡,兩個美人兒隨侍左右。如此也就罷了,偏偏知非道人靈覺中分明能感應到許多處地方都有人潛伏着。只是不知這些人是楊廣腹心,亦或是別人用來監視於他的?
立在涼亭外,宇文化及躬身道:“臣宇文化及,奉領聖諭,已然將知非道長帶到,特來交旨。”
知非道人也拱拱手,又做了個稽首禮:“山野道人,拜見陛下。”
楊廣緩緩起身,轉過身子,道:“不必多禮,都平身吧。”
知非道人擡眼望去,只見得這位執掌九五,名義上乃是天下最尊貴的人面色蒼白得像個死人一樣。他年紀看來只有五十上下,眼窩深陷。雖穿起鮮豔的九龍袍,頭頂高冠,卻偏偏給人一種的頹廢感覺。整個人看上去不見半分精氣神,一副氣數已盡,時日無多的樣子。
隋帝楊廣也在不斷地打量着知非道人,良久,也不知道他看出了什麼,開口道:“你便是那個知非道人?”
知非道人毫不避諱的與他對視,道:“正是貧道。”
楊廣道:“《長生訣》可是在你手上?你膽子倒是不小,一介庶民,也敢與朕對視,不想活了嗎?”他語氣平淡,卻偏偏有一種道不出的威儀。配合着他這句話,暗處便有刀劍出鞘聲響起,尤其是還有一道若隱若現的氣機鎖定着知非道人,一旦有所異動,必將是雷霆萬鈞的一擊。
知非道人神色不變,像是毫無察覺的點點頭,道:“《長生訣》的確在貧道手上。”心裡卻已知楊廣雖然是相當於被人軟禁,但手上還是有一股力量護持自身,那個暗中的高手能威脅到自己,必然也是接近大宗師那一個級數的高手,無怪乎宇文閥早有反心,卻也不敢有所妄動。
楊廣道:“既是如此,你便奉上來吧。”
知非道人微微一笑,自懷中取出長生訣,交給宇文化及:“貧道畢竟是山野道士,未必能得陛下信任。這長生訣,便請宇文將軍代爲呈上吧。”
宇文化及接過長生訣,上前幾步,遞到楊廣身後的一位宮女手中,復又退了下來。楊廣點點頭,卻道:“宇文化及,朕有些話要與知非道人說,你便先下去吧。”
宇文化及維持着表面的恭敬地微微拱手,便退了下去。此時楊廣忽然面色一變,道:“道長可知朕爲何要將你留下?”
知非道人搖搖頭:“貧道不知。”
楊廣一聲長嘆,道:“只是找個人說說話罷了。如今,朕也不知何人可信了。”楊廣話裡透着股子淒涼:“朕自克承大統以來,夙興夜寐,只想着着天下歸心,百姓安居樂業,爲大隋立下萬世不易之機。無奈門閥世家從中破壞,大業半道崩殂,現如今,這天下大約是民不聊生,白骨盈野了吧?”
知非道人點點頭,道:“的確如是。”
楊廣道:“難道朕真的錯了?”
知非道人沉默了會兒,道:“陛下的確是錯了。雖然,開科取士、興修運河以貫通南北、三徵高句麗以固中原,每一件做好了都是功在千秋的大事。但是陛下太急躁了,若是緩緩推行,天下也不會亂成這個樣子。況且,陛下想要藉着這些事情來削弱門閥世家的力量,本也沒錯。只是陛下忘了,門閥世家的奴僕佃戶也是陛下的子民。況且,上有對策,下有政策,殊不知他們在執行命令之時,所有的苛捐雜稅,勞役都是取自不曾賣身於他們的良家百姓。如此這般,損的是大隋的根基,門閥世家反倒是在這過程中愈發壯大起來了。”
楊廣面色陰晴不定,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是啊,朕太急躁了。你叫知非是吧,說說看,你獻上長生訣有功,需要什麼賞賜?”
知非道人直言不諱:“請陛下以揚州總管相賜,總領揚州軍政民生,陛下可捨得?”
楊廣臉色一黑:“你倒是好大的胃口!嘿嘿,名正言順地拿下揚州城,總領軍政民生,便是要自立一國了?哼,怕是也想着他日天下大變,角逐天下吧?你好大的野心,不怕朕把你留在此地?”
楊廣聲色俱厲,知非道人卻並不害怕:“若是尋常時節,貧道自不敢做此非分之想。只是到了眼下這個地步,大隋分崩離析只在眼前,陛下被門閥世家拖累的這麼慘,與其將揚州留給門閥世家瓜分,不如贈給貧道這局外人。再說了,貧道對自己武功還是有些自信的,只要不是身陷十萬大軍,脫身也不是難事。”
楊廣竟是出奇了的能忍,聞言居然並不生氣,說道:“你倒是打得如意算盤,要先取得大義名分。只是朕既已得長生訣,照之修煉,自然延壽長生。朕若不死,大隋便是再亂,又有哪個門閥世家敢胡來?”
知非道人語氣淡淡:“這話,陛下自己信嗎?”
楊廣一聲長嘆:“是啊,朕時日無多了。呵呵,天子做到朕這個份上,生死都不由自己,的確是夠諷刺的。現在他們是沒做好萬全準備,所以才留下了朕。你說得對,便宜了他們,還真不如便宜了你。只希望你能長命一點,莫要早早地死在了他們手上,枉費朕的一番心意。”及按知非道人還要說什麼,楊廣擺擺手:“也是奇怪,朕居然沒叫人砍了你。罷了,你退下去吧,明天早朝,朕便下旨。”
知非道人心情複雜的再度稽首一禮,退了出去。自是不知他剛退出,楊廣已經斬了身邊服侍的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