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師爺把他知道的一切,快速的一點點講出,讓白晟很是受益匪淺,從中汲取對他有利的經驗教訓,恨不得能一直這樣下去。
這時帳中的場面有些怪異,逾輪三人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這哪像審問犯人?這明明就像一位將要死去的師傅,在傳授給他懵懂徒弟一切知識!
時間轉瞬即逝,兩人不停的談了有兩個時辰,已經將要卯時。胡師爺滿意的撫着鬍鬚,看向白晟的目光中很是欣賞。他原以爲白晟只是有點小聰明罷了,但沒想到白晟居然如此聰慧異人。不但在短時間內,就接受了龐大的信息,甚至在稍微反應之後,居然還能舉一反三。這份資質,讓胡師爺有種有徒如此,夫復何求的感嘆!
胡師爺目光慈祥的看着白晟,好像看到了獨子一般,和藹的問道:“時間不多了,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嗯?”白晟訝異的望向帳外,天已經微亮,原來不知不覺中,已經談了這麼長時間。慵懶的伸伸懶腰,擺動着僵硬的脖頸,悶聲說道:“暫時沒有了,逾輪,安排胡師爺洗漱,然後讓軍醫好好爲他治療傷勢!”
白晟有着些微的難爲情,相處了幾個時辰,讓他對胡師爺的成見有了些改變。如果不談胡師爺那變態手段的話,他可謂是一位真正的博學之士。不說上知天文,下曉地理,但也差不到哪。這讓他獲益良多,但卻更不知道,該如何處置胡師爺了。“管他呢,反正小爺有錢,先養着再說!”
“呵呵,不用了!白晟,我有話對你說。”胡師爺輕輕搖頭,紅潤臉色有着輕微的發白,嚴肅的說道:“你生性純良,容易輕信他人,這很不好。”
“須知這個世界上,除了你的父母至親以外,根本沒有無來由的愛恨。所以,當有人刻意對你示好之時,那麼,一定,一定要萬份警惕。如是敵人,務必斬盡殺絕,不可留有餘地。任何時機,不得放鬆,否則將會有性命之憂!”
白晟有些不以爲然的撇撇嘴,這完全不符合他的人生觀。他一直認爲,與人和善,不輕易招惹他人,纔是王道。就算是敵人,能夠想辦法化解,當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行,那就打的他不敢出現,這不就行了?幹嘛非弄得你死我活的,多不和諧啊!
不過,他能感受到胡師爺的真心實意,也不願當面否決,滿不在乎的說道:“嗯,我記住了!”
胡師爺看到白晟的表情,輕嘆一聲,年輕人都是如此,不撞南牆不回頭。當年如果獨子能夠聽從他的意見,哪會落得個慘死下場。剛要繼續勸告,可心中一急,呼吸開始急促,紅潤的臉開始在青白之間轉換。
他被白影打破丹田之後,身體上的創傷,在沒有了真元的壓制以後,開始出現劇烈的反彈。逾輪雖然奉命帶他們回來,卻也沒有過多治療,只是隨便包紮一下,只要不死就好。剛纔又被白晟下令,斬斷三肢,使着本就重傷的胡師爺,更是傷上加傷。加上跟白晟不停歇的談了兩個多時辰,此刻已經油盡燈滅,命不久矣。而剛纔的容光煥發、神采奕奕,只是迴光返照罷了。
“嗬嗬,”胡師爺呼吸不暢,無法開口,不由的大口的喘息着。止住的傷口,又往外滲透着鮮血。表情異常痛苦,而顯得有些猙獰。僅剩的右手,死死的按在心臟之上。
正在沉思回想的白晟,聽到聲響驀然一驚,忙亂的扯掉身上的被褥,光着腳就踩下地。頭一陣的暈眩,推開扶住他的逾輪,踉蹌的跑到胡師爺身前,大聲的喊道:“你怎麼樣了?”
“異,異人在,在薊都!”胡師爺的說話時斷時續,不再連貫。
白晟運轉真元,毫不猶豫的輸入到胡師爺體內,幫助他舒鬆血脈,緩解疼痛,維持生機。可即便玄功再奇妙,以白晟現有的境界,也未能達到救活要死之人的地步,急切的喊道:“他是誰?”
“他是王,王……呃!”胡師爺的身體驟然一鬆,眼瞳放大渙散,右手緩緩垂落。
白晟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裡,有些哭笑不得。一個重要的線人,在說到最關鍵的地方,或者被人殺死,或者自身承受不住而死。這樣操蛋的橋段,居然真的會讓他碰到。他有些懊惱,爲什麼問了那麼的廢話,爲什麼不早些問到異人。
白晟一直認爲,身爲一個勢力的首領,而且是大陸談虎色變的人物,應該坐鎮秦國都城,哪可能以身犯險,所以根本沒能想起來。可偏偏他卻反其道而行,不但真的潛入到敵國之中,而且居然進入到一國的核心之地。這得多深的計謀和勇氣,才能做出這個決定。
“我就不信了,既然知道你藏在哪裡,我還能找不到你!”停了好大一會兒,白晟才反應過來恨恨的想着。看着胡師爺臉上痛苦,帶有遺憾的神情,白晟伸手合上他睜大的雙眼,心裡有些難受。後悔?
當然不,如果再來一次,他依舊會這樣做。畢竟,如果不是白影的死命保護,如果不是諸多運氣的話,今天要死的人就不會是胡師爺,而是他自己了。
就像胡師爺最後所說,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白晟雖然不理解,但不妨礙他照着去做。也許暫時做的不是那麼好,因爲他對這個差點殺死他的胡師爺,在短短兩個時辰的接觸中,居然有些不捨,有些不願,有些親近。
“呵呵,純良?”白晟想起胡師爺對他的評價,自嘲對着死去的胡師爺說道:“我確實夠純良的,你是我的生死敵人,我居然升起放掉你的念頭,我是不是很傻?”
“唉,”白晟淺淺的,但很鄭重的對胡師爺鞠了躬,算是表達一下對他的敬意,起身嘆氣道:“讓人給他洗漱乾淨,換身體面的衣服,厚葬了吧!”
“墓碑刻上……”白晟閉上嘴,有些寂寥的說道:“就刻上一個古字!”
白晟轉身,坐回牀上,對着帳中還驚詫之中的衆人,沉聲說道“這件事禁口,誰敢四處傳播。殺無赦!”
“是,屬下遵命!”逾輪幾人連忙躬身應命。而山子看着白晟,眼睛刻意的朝萬峰那裡一瞥,示意還有一個人沒處置呢。
“拉出去,殺了!”白晟意興闌珊的揮揮手,他現在再沒有一點興趣去折磨萬峰,讓他享受一下生不如死的待遇。
“是,少爺!屬下這就去辦!”山子眉開眼笑的領命,大步的走向萬峰,拉住他的頭髮就向外拖去。
“不要,不要啊!”萬峰尖聲喊叫,雙手死命的掰着山子的大手,一口咬上去,山子痛的鬆開手,看着手上的流血的牙印,擡腳狠狠的踹下去。
萬峰跌倒在地,不顧身上的疼痛連忙爬起,不斷的對着白晟磕頭,驚恐萬狀的喊道:“少爺,老萬錯了。求您看在老萬這些年,對您伺候有佳的份上,就放過我吧!”
山子本來就對萬峰的怨氣極大,上次在千金坊就要拔刀砍殺萬峰,卻被白晟阻攔。如今白晟都下命賜死萬峰,山子得償所願,一馬當先的接手這個任務,生怕白晟又要反悔,饒過這個該死的畜生。
可萬峰居然還敢反抗?山子的怒火瞬間點燃,一邊狠狠的踢打着萬峰,一邊口中怒罵道:“你個狗日的,還想求饒?你殺那些無辜百姓的時候,你怎麼沒有放過他們?……”
白晟眉頭輕蹙,他給過萬峰機會,是他不懂得珍惜。對於這種賣主求榮,貪婪成性之人,如果再要縱容,那他早晚會死在萬峰的手上。所以,白晟沒有說話,只是示意山子押他出去。白晟並沒有發覺,胡師爺所說的話,雖然不明顯但還是讓他正在一點點的改變。不說別的,如果沒有今天發生的事情,白晟在看到萬峰死命求饒之後,還真說不定會放過他。
“少爺,求您放過我妻子,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啊!老萬我最後求您了……”萬峰淒厲的喊叫聲,在軍帳中迴盪着,久久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