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昇臉色發青,雙脣劇烈顫抖着,指着我的一根手指也微微擺動不停,顯得非常激動。
“什麼由不得你?怎麼由不得你?你給我說!從小,我們不就是在三哥面前服小的嗎?現在就****不同了啊?你就不能服小啊?啊?是不是要三哥給你低頭,你才爽啊?小時候,三哥照顧了我們那麼多,你他媽全忘了?你現在還要和三哥搞!你們幾個都是他媽的混賬!你們是人啊?良心被狗吃了?你們這些蠢貨!”
聽着武昇的責罵,一股莫大的委屈涌了上來,我已經失去了三哥,現在我又感到正在失去面前的武昇,我錯了嗎?我錯在哪裡?
“武昇,你他媽只曉得說這些屁話。老子問你,你要我服小,我他媽的不想服小嗎?我告訴你,如果不是我,胡瑋他們早就去辦三哥了!我怎麼辦?我能怎麼辦?我不表態?賈義從十四歲開始就跟了我這麼多年,現在被幺雞那個雜種搞成了這個樣子,我怎麼辦?我問你?而今迪廳也被砸了,這是我們兄弟一起的生意,我怎麼辦?武昇,老子也是個大哥啊?我×!”淚水再也止不住地流了出來,我邊哭邊狂吼着說道。
這麼長時間以來,賈義被砍了,有我爲他報仇;胡瑋不開心了,可以找我發牢騷;小弟們覺得被三哥壓得太厲害,有我來爲他們找回臉面;險兒、小二爺要維護我們兄弟的利益,也有我來帶頭。但是我呢?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嗎?不是啊!我從來就不願意去做這些事裡面的任何一件,可是我有得選擇嗎?
沒有,因爲我纔是老大!
就是爲了這個所謂的老大,我忍受了和曾經照顧我、愛護我的三哥決裂,也忍受了自己所遭受的打壓。現在,又來面對着結拜兄弟的責難。
我的苦,又要去找誰來訴?
這個時候的我,才完全明白了當初和大腦殼擺場之前,明哥給我說的一段語重心長的話:“你們三哥現在是沒有辦法了,你何必像他那樣之後再後悔。他的日子也不好過啊!你懂個屁!”
但是一切都已經太遲,就像明哥說的一樣,我再也回不了頭了。
想到現在的一切,我心裡的所有委屈都爆發了出來,我太需要一個宣泄的地方。再也忍不住,就在這個結拜大哥面前,我第一次嗚嗚地放聲大哭了起來。
看着我的樣子,武昇的雙眼也越來越紅,越來越紅……
良久過後,他沙啞着聲音哽咽道:“老子就說了,當個什麼老大!啊?你非要當個什麼****老大!以前,我們跟着三哥,什麼事不想,也不差錢用,不好嗎?現在弄成這個樣子,我和袁偉應該怎麼辦啊?”
又過了很久,我才停止了痛哭聲,點上煙狠狠抽上幾口,再灌了一大杯茶水之後,才望着武昇說:“八爺,而今說什麼都遲了,這件事我和三哥兩個,沒有一個人出點兒血,就收不了手了。我曉得你和袁偉不快活,我們四個人也沒有一個快活的,這就是命!我只求你莫要怪我!”
聽到我的話,武昇臉色又變得激動起來,嘴一張,剛準備說點什麼,只聽見包廂外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以及地兒焦急無比的狂吼:“胡欽,快跑!!”
我與武昇都是一臉愕然的對望一下,同時站了起來,看向外面。
嘭的一聲,緊閉的包廂門被地兒大力一腳踢開,撞上兩側的牆壁。同時,窗外傳來一聲尖銳而急促的剎車聲。
“走走走!快走!鴨子和阿標帶人過來了!”地兒面色通紅地衝進來說,眼裡滿是恐懼和惶惑。跟在地兒後面的袁偉額頭上也滿是汗水,同樣焦急而無措地看着我們。
每個人都知道,在這樣敏感的時期,我和地兒之中的隨便一個人落在三哥手上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地兒這句話就像是晴天霹靂一樣擊在了我的心頭,幾乎讓我站立不穩,徹骨的寒意頓時充塞了胸膛,更勝可能落在三哥手上的恐懼。
我的目光掃過他身後一言不發的袁偉,再死死地盯住了對面的武昇。
在我無言的凝望之下,武昇的目光由起初的驚慌變成意外,再轉換成了不解,最後則是憤怒。一隻手撐在桌子上,胸膛劇烈起伏,雙脣顫抖得像是兩片秋風中的落葉,努力地剋制着自己的情緒,嘶聲說道:“不是我和袁偉!”
我沒有再回答他的話,而是一隻手抓起放在桌上的包,另一隻手從腰後抽出了手槍,飛快上膛之後,當先對着包廂門外衝了出去。
才跑出包廂三四米,就聽見樓梯上傳來了一陣繁雜的腳步聲,以及很多人同時發出的急促呼吸聲。
只是零點幾秒的考慮,我回轉過身,一把拉着身後的地兒,再次飛快地跑向了原來的包廂。
武昇和袁偉都還呆呆地站在包廂裡面,我猛地一下關緊了門,拴上鎖釦,再跑到窗戶邊,打開了窗戶,回頭叫道:“地兒,跳!快點!”
這個包廂的窗戶是像賓館那種鋁合金、橫向滑動的窗戶,只能打開一半,一次也只能跳一個人下去。
“我不跳,你快跳,我幫你守門!”地兒應了我一聲,居然頭都不回,一隻手拿槍站在門後。
“我×你老孃啊!快他媽跳!”我用最快的速度跑了過去,一把扯着地兒的頭髮,邊向窗口拖,邊氣急敗壞地大聲喊道。
走廊上傳來了逐個包廂搜尋的響動,以及阿標和鴨子熟悉的對話聲。
地兒犟在窗口,一隻手死力拉扯着我的手,想把我抓着他頭髮的手掰開,一邊說道:“老子說了不跳就不跳,三哥要的是你,搞我沒有用,你快走,你走了,他就不敢……”
不等他說完,我猛地一槍把就砸在了地兒的臉上,血一下就從鼻子裡面流了出來。突如其來之下,地兒也頓時安靜了下來。
“地兒,你聽我的,你跳!快點回去,回去噠告訴小二爺,萬一我有三長兩短,就幫我報仇!”不再由地兒分說,我把他硬推上了窗戶下的茶几。
這時,從隔壁很近的地方傳來了搜查的聲音。
而地兒卻依然站在窗戶上,兩隻手死死地抓着窗戶邊沿不鬆,還想說什麼,我飛快地打斷了他:“你鬆手!給老子跳啊!我×你媽的逼啊!你今天還囉嗦,我們這一世都不是兄弟,老子全家死絕的還和你當弟兄!”
那一瞬間,地兒的手鬆了開來,偏頭看了我一眼,望着我的目光讓我心痛欲絕。
就在他轉身剛要跳下去的時候,一隻手從旁邊伸了過來,一把拉住了他,同時在我耳邊傳過來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莫跳!跳噠,腿都摔斷!把槍給我!”
武昇!
他站在一邊,原本與我對話之時的激動之色消失不見,一片鐵青的臉上顯現出的只是一種堅定與決絕!
武昇莫名其妙的這句話,讓我和地兒一時都領會不過來,愣在原地望着他。猶豫不決的時候,武昇又幾乎是拼盡全力地大喊了一聲:“把槍給我和袁偉!”
這一聲巨大的喊叫,使我猛地打了一個激靈。同一時間,包廂門外響起了重重的踢門聲,還有阿標那討厭而又熟悉的喊叫:“開門!”
看着武昇的眼神,在那一瞬間,我好像明白了什麼。我飛快地把槍遞給了武昇,看見我的動作之後,地兒沒有片刻的猶豫,也馬上把槍交給了另一邊的袁偉。
嘭嘭嘭!隨着重重的踢門聲,門外也再次傳來了阿標的大叫:“開門,開門!武昇,三哥要老子來辦事的!你最好開門!”
“阿標,你叫你媽的逼啊!”武昇對着袁偉打了個眼色,兩個人都反揹着一隻手,把槍放在了身後,一前一後地走了過去。我和地兒極度緊張地看着他們的舉動,我拿起了茶几上的一個菸灰缸,地兒也握住了武昇原本喝茶的那個杯子。
在那一刻,時間都好像以成百倍的速度緩慢了下來,一種巨大的恐懼和壓抑佔據了我的身體。劇烈的心跳讓我的腦袋感到了一陣微微的眩暈,很久不曾有過的那種喉嚨發乾發澀的感覺再次涌了上來,就連吞嚥口水的動作都變得那樣艱難。一隻手扶着桌子,我儘量用發虛的雙腿艱難支撐着整個身體。
武昇一步步走近了大門,轉眼,手搭在了大門的門扣上。
槍已經給了他們兩個,我知道,只要今天我賭錯一步,那麼我和地兒可能都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門終於被緩緩地打了開來,外面喧鬧的聲音一下子涌入了房間,也就在這一刻,時間再次恢復了流動。
“給老子站住!你們是不是連我也想要辦?”武昇高大的身體擋住了門框的一大部分,後面半步遠的袁偉則堵住了剩下的另一小片空白。
“武昇,讓開,這是老大交代的事。胡欽,今天一定要帶回去!你敢多事,老子一樣會給三哥說!兄弟們,進去!”門外和我們一直有仇的阿標毫不示弱地發話了。
隨着門外響起的一片喧鬧聲,武昇和袁偉的身體在逐漸向後移動,卻依然奮力堵住了門口。
“等下!你媽逼,再動老子打死你!鴨子你怎麼說?”武昇突然舉起了隱在身後的槍,再偏過頭去看着一直和我關係不錯的鴨子,門外的人們也在同一時間內安靜下來。
“……武昇,這是三哥交代的!胡欽,我沒有辦法!莫怪我!”鴨子沉默了半晌之後,終於艱難地說出了一句話來。
“那好,進來吧,有什麼事,等見到三哥了再說,現在要是哪個敢傷他一根毫毛,老子就打死哪個!”完全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武昇居然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我整個人懵在那裡,目瞪口呆地望着武昇,連做夢都不會想到,出賣我的居然是他!
正當我面如死灰呆立在那裡時,卻突然又看到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在武昇說完這句話之後,他讓開了原本擋着門的那半邊身子,向左邊橫移了半步,整個人側立到牆壁後面。而袁偉則繼續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微張的一隻腳,稍稍擋住了進門的路,任何人通過之時都必須要些微地側向武昇那邊。
當時站在了牆壁後面的武昇的表情,因爲牆壁遮擋的緣故,只有房裡面的我和地兒、袁偉三個人可以看見,門外的鴨子、阿標他們卻看不到。
那一刻,我看到武昇對着袁偉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袁偉的眼神在與武昇一觸之後,馬上迅速移開,望向了正舉步走進來的一夥人。
同一時間,我還看見了武昇和袁偉拿着槍的手指上,因爲用力而滲出的青白之色。
就在那一刻,我明白了過來,他們並沒有出賣我和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