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池。
無邊的荷池,那一朵朵荷花都足有一人多高,巨大的荷葉看上去如同一顆顆的大樹一般。
狹長的白玉走廊上,李靖身穿金色鎧甲,手持玲瓏寶塔緩緩地走着。
蟠桃園歸王母掌管,所產蟠桃,大多用於蟠桃會,少有其他用途。平日裡便是玉帝要幾個蟠桃也都得看王母臉色,何況是如今一口氣要一百個蟠桃去贖廣目天王呢?
其難度之大,若是放到一般神仙手中當真是束手無策。
不過李靖到底是權傾一方的老練天神,上天半日時間裡,他已經密會了太白金星。那太白金星允諾會說服王母賜下蟠桃用於南天門軍團戰後論功行賞,只是瑤池開銷龐大,天庭撥付有限,到時勢必得將原本軍中準備用於論功的金精轉贈王母。
對此,李靖自然是欣然接受。
畢竟屆時論功主要的獎賞都將來自天庭額外撥付,軍中的,也不過就是意思意思罷了,算起來五萬金精便能有所剩餘,還不夠贈與太白金星那五株仙草的十分之一。
一路走,直到末端,李靖望見了露天的殿堂。
那金碧輝煌的殿堂上仙樂齊鳴,光是樂手仙客便有近百,浩浩蕩蕩,個個均是煉神以上修爲。四周成羣的美豔女仙往來不斷,那舞姿若是尋常將士來訪,非得癡了不可。
主位上,一位衣着華貴、沐浴在祥光之中的婦人靠坐着,那身旁立着的。是太白金星。
李靖一手捶在胸甲上,躬身道:“李靖。參見王母娘娘。”
“免禮了。”王母伸手一撫,只淡淡瞧了李靖一眼,又繼續津津有味地聆聽仙樂。
“謝王母娘娘。”
“聽太白金星說,你想取些蟠桃用於獎勵征討東勝神州有功的將士。”
“正有此事。”李靖躬身道:“此次我南天門軍團奉玉帝之命征討東勝神州,將士無不浴血奮戰,不日將凱旋而歸。屆時,天庭封賞也就罷了,軍中也須得有些表示。若是賜予金精。則顯得有些俗套。李靖與四大天王商議着,若是能用蟠桃獎賞,必將鼓舞人心。如此不情之請,還請王母娘娘念及將士們的苦勞,允下。”
說罷,他又悄悄擡頭看了一眼太白金星。
太白金星微微直起身子,那目光斜向王母。
似是略略考慮了一番。王母微微一笑,道:“李天王如此體恤下屬,難怪在軍中備受愛戴。有功之臣,當賞。此事本宮又豈可拒絕。只是……”
說着,王母頓了頓,淡淡看了李靖一眼。道:“只是所求一百個,似乎多了些許。每年蟠桃會,這蟠桃園中的蟠桃,也是緊。雖說也不是勻不出,但若是就這麼賜下。往後各軍都來索要蟠桃用於賞賜有功之將,那這蟠桃會。還怎麼開啊?”
說罷,她伸手端起資金盃,低眉飲了一口瓊漿。
聽聞此話,李靖先是眉頭微微蹙起,望了太白金星一眼,見他面色淡然,才躬身道:“王母娘娘所言甚是。不知這樣,若是得王母賞賜蟠桃,軍中原本備於賞賜的金精便空下了,以此轉贈瑤池,權當我南天門的一點謝意。往後其他各軍若是想效仿,也須得依此例。如此,可好?”
見王母聽後默默點頭,李靖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那五株仙草,到底沒白送。
似是思索了一番,王母娘娘微笑着說道:“如此,倒是一個辦法。既然這樣,就有勞李天王,送千萬金精過來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頓時如同將一枚巨石砸入李靖的心池之中,可謂翻江倒海。
千萬金精?南天門軍團一年的軍費也不過六千萬!
那李靖臉色頓時微微變了變,乾笑兩聲道:“千萬金精……這,是不是有點……”
“蟠桃,本是天庭聖物。”一直沒開口的太白金星忽朗聲打斷了李靖的話道:“本次若非念及南天門將士爲天庭浴血奮戰,娘娘又怎肯破例而爲?待凱旋之日,如此恩賞,必定振奮士氣,將士們無不感懷娘娘恩德。”
說罷諂媚地朝着王母拱了拱手。
王母輕輕擺了擺手做謙虛狀,笑道:“將士有功,理應封賞。一百個蟠桃,着實有些多了,但將士們爲天庭拋頭顱撒熱血,我等又怎可吝嗇呢?”
“娘娘所言甚是。”說罷,太白金星轉頭對着李靖問道:“李天王,您說,是吧?”
怎可吝嗇?這是在說給自己聽的嗎?
李靖微微笑着,嘴角微微抽搐,那緊閉的脣下牙齒咬得咯咯響,卻也無奈,只得拜謝。
……
風鈴抵達花果山之後的次年六月。
花果山百里外,曠野上,六隻形態各異、衣衫襤褸的妖怪正飛速奔逃着。
在他們身後,十里外的高空中一艘懸浮着的輕型天軍戰艦擂起了戰鼓。
甲板上,近百天兵手持各種武器正在一名天將的帶領下騰空而起,朝着這六隻跑得快斷氣的妖怪飛速追了過來。
“媽的,要是能有個騰雲術也不至於這樣啊!”爲首的,斷了一個象牙的象精急喘着恨恨地唾罵。
那肥大的腹部上還綁着厚厚的繃帶,上面血跡斑斑,顯然是先前受過重傷。
“就算給你騰雲術你敢飛嗎?天軍在這一帶都佈下了監控的術法,一用死得更快。”一隻白鴿精從他的頭頂劃過。
她看上去像一個曼妙的女子,只是那身後白色的翅膀、髮髻上白色的羽毛以及裸露的臂膀上依舊殘留的好似羽毛輪廓一般的紋路標示了她的身份。
驚慌失措中,跑在最後的。瞎了一隻眼睛的野豬精被絆倒在地,其餘的幾個妖怪紛紛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去。
一手按住地面。野豬精掙扎着想要站起來,最終卻又猛地跌坐在地。
“還能走嗎?”象精急喘着問道。
低下頭,野豬精呆呆地看着自己小腿處捆着的破布上緩緩暈開的血漬,眼眶頓時微微發紅了。
“馬上就進入花果山範圍了,沒想到啊……哈哈哈哈,我得死在這裡了,你們走吧。”
瘋狂地眨巴着眼,他瑟瑟發抖地回頭解下了背上的那一柄戰斧。
其餘的妖怪都望向了象精。
那身高足有一丈五的象精淡淡看着他。輕道了一聲:“保重。”說罷,扭頭便走。
其餘的妖怪也只得快步跟了上去,唯獨白鴿精還拍打着翅膀懸在空中呆呆地看着,看着野豬精艱難地站了起來,看着他轉過身去攥緊了那柄缺了好幾個口子的戰斧呆呆地望向遠處襲來的天兵,做出迎戰的姿態。
白鴿精想向野豬精飛去,卻被象精一下喝住。
“這一路。像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沒什麼好猶豫的!”
“不。”臉色有些發青的白鴿精重重地喘息着,眨巴着眼睛望向花果山的方向:“這裡離花果山不遠了,也許……也許他們的人馬會在這附近。”
“別傻了!這裡距花果山還有上百里呢!”象精猛地咆哮道。
白鴿精依舊遲遲未動,這讓其他妖怪都不得不放慢了腳步。
她是嚮導,若是失去了。便是這百餘里的路程他們也未必能安全走完。要知道距花果山越近,天軍的佈防必定越密。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天軍越來越近了。
“孃的,這是要逼死老子啊!”象精恨恨地唾了一口,取下懸在腰間的狼牙棒攥緊。卻依舊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回去救援。
急速飛行之中,一部分天兵已經亮出了弩箭只等距離再近點就將野豬精射成刺蝟。
“完了。”象精呆呆地看着白鴿精於那一衆天兵。許久,只得向野豬精邁開了腳步,恨恨地唾道:“女人就是不靠譜!”
正當此時,刺耳的聲響傳來,飛在最前面的天兵身軀頓時後挫與身後的天兵撞到了一起,墜落。
所有的天兵都停下了動作,六隻妖怪也都是一陣驚恐。
待到墜落地面的天兵平躺着一動不動,他們纔看清那天兵額頭上插着一支黑色羽箭!
“這是什麼?還有其他妖怪!”爲首的天軍瞪大了眼睛朝四周望去。
就在妖怪們的身後兩裡開外的地方,短嘴拍打着翅膀懸在半空,伸手慢悠悠地從箭筒中抽出第二支箭矢,搭弓,滿鉉,指向那爲首的天將!
“是化神境妖怪!”天將猛的怔住。
“想打嗎?”短嘴歪着腦袋,手中的弓鉉微微緊了一緊直接指向天軍的咽喉。
雖說這輕艦上沒有化神境天將,但好歹也有六名煉神境天將,要連眼前這貓頭鷹妖精一同吃下,肯定毫無問題。
迅速判定了敵我態勢,那天將正要發作,卻忽然看見數十隻妖怪施展着騰雲術飛到短嘴的周圍聚成了戰陣。
那一個個都身穿嶄新的鎧甲,手中兵刃寒光四射,凶神惡煞。
這可是清一色的煉神境妖怪啊!
一衆天兵天將,連帶那六個落魄的妖怪都呆了。
“是花果山的人馬……那頭頭,似乎就是美猴王的副將。”一位天兵悄悄俯在天將耳邊說道。
“花果山的……副將?”天將頓時一驚,抿了抿脣,緩緩後退。身後的天兵也一個個隨着他後退。
不多時,那一衆天兵便與戰艦一同撤離了。
直到他們走後,短嘴才緩緩鬆開了弓鉉,將箭矢插回箭筒之中,帶着一衆花果山兵將落到那六個妖怪面前淡淡瞧了他們一眼道:“各位,歡迎到家。”
此話一出,大象精首先跪倒在地,不住叩首:“謝大王!謝大王!大王萬歲!”
死裡逃生的野豬精趴在地上嗷嗷大哭,那白鴿精忍不住地抹着眼淚,其餘的幾個妖怪也都一個個淚流滿面。
“我不是大王,不過他就在附近,一會你們會見到的。”短嘴擺了擺手一步步走到哭得快喘不過氣的野豬精面前,扭過頭對着一旁的白鴿精問道:“他受傷了?”
“是,傷了腿,也沒有藥,所以……”
短嘴回頭朝身後的妖怪招了招手:“先把他帶回去。”
“諾!”兩隻妖怪當即上前扶起了野豬精,那野豬精早已經哭得站都站不穩了。
此時,高大無比的象精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我們出發的時候一百五十隻妖怪,沿途還收了好多,到這裡,就只剩下……咳咳……”
“你們算走運的了,我見過上千只妖怪一起出發,到這裡剩兩個的。若不是我們在這附近開了礦,你們再走二十里也見不到我們的人馬。”短嘴解下自己懸在腰間的牛皮水壺丟給象精。
已經好幾天半口水沒喝上的象精拔開壺口就朝着自己嘴裡猛灌。
其他幾隻妖怪也連忙向他衝了過去,似要爭搶的樣子。
正當此時,花果山的兵將們已經給他們送來了水和食物。
“不用急,有的是。這些是你們應得的,能走到這裡,都不容易。”短嘴淡淡道:“先吃飽喝足了,稍後我會安排你們接下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