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誰來呢?莫非是老頭子派人來傳喚?”猴子與風鈴對望了一眼,心想。
他與風鈴在這裡幾乎可以用與世隔絕來形容,平日裡甚少有人上門。
就連隔壁廚房的幾個道徒也怕與猴子產生瓜葛而遭觀內一衆師兄弟排擠從未登門,路上見着了能躲便躲。
這門,除了風鈴還真沒什麼人敲過。
疑惑地打開門,一張年輕的臉映入眼簾。
來者是一個十七八歲的道徒,面目清秀,頭插紫玉髮簪,身穿紫色金邊白鶴道袍,腳踩一雙紫色踏雲履。
看起來不過瘦瘦弱弱的一個少年,但光那身衣着便已經讓猴子提了提神。
在這道觀中,可從未見過如此華貴的衣裳。
此刻,那人正面帶笑意,目不轉睛地盯着猴子看,那神情就彷彿在看一個十分有趣的東西一樣。
半響,對方纔笑嘻嘻地說道:“初次見面,悟空師弟。”
正當猴子爲對方的身份拿捏不定時,身後的風鈴猛地叫了起來:“凌雲師叔!”
八師兄凌雲子?
猴子恍然大悟,月朝曾經說過凌雲子看起來依舊像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人!
“拜見凌雲師兄!”猴子連忙躬身恭敬地行了個禮。
“拜見凌雲師叔!”風鈴了也連忙蹭到門口行禮。
“免了免了。”凌雲子盯着風鈴笑嘻嘻道:“小丫頭,你可是知道我不重這些的。”
“凌雲師叔怎麼忽然回來了?”風鈴擡起頭問。
“戰打完了就回來咯。”凌雲子大大咧咧地甩了甩衣袖,擡起腳拖着裙襬跨過門框:“悟空師弟啊,你這屋裡可有茶水,也不給我斟上一杯?禮節我不論,可這茶我卻愛喝啊。”
風鈴連忙跑到桌子旁,端起茶壺倒了起來:“茶是沒有,只有水,要不要?凌雲師叔。”
雖然嘴上一口一個師叔,但卻不見拘謹。想來這凌雲子也是個平易近人的人。
“只有水?水也行!渴得慌呢。”凌雲子伸手就去接杯子。
就在此時,猴子注意到凌雲子身後不遠處一個白色的身影。
一襲輕紗白色長裙隨風微微起伏,如墨般漆黑的濃厚長髮在頭上盤出了花式,又傾瀉而下,襯這一縷白色貂絨。
那身形彷彿下凡的仙子。
定睛一看,不施粉黛的面容精緻如畫,令人勃然心動。只是眉目之間卻染上了厚厚的愁容。
什麼叫仙氣,猴子今天果然見識到了。
原來人真可以美得好像畫裡面走出來的一樣。
“這是會誰?”他不由得想。
凌雲子一仰頭,將陶土杯裡的水喝了個乾淨,回頭看見站在門邊的猴子以及站在門外沒有進來的女子,道:“給你們介紹下,這是我新收的徒弟,楊嬋。”
“楊嬋!”猴子的心咯噔了下。
楊嬋?楊戩的妹妹?三聖母?她到這裡幹什麼?
不對,凌雲子說是他新收的徒弟,她的師傅不是玉鼎真人嗎?這又是唱的哪一齣啊?
“來,楊嬋,這是悟空師叔。”凌雲子指着猴子說。
不過楊嬋似乎心不在焉地,像是沒有將凌雲子的話聽進去一樣,絲毫不理會猴子與風鈴,只是自顧自地呆立在門外遙望遠處,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徒弟不搭理師傅,凌雲子只得尷尬地笑了笑。
風鈴見猴子的神情有些古怪,轉而盯着楊嬋看,放下茶壺走了過去想打個招呼,卻被凌雲子一把拉了回來,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晃了晃,示意風鈴不用理她。
“這又是怎麼回事?”猴子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坐,坐。”凌雲子表情一換,又回覆了剛剛笑嘻嘻的模樣,一屁股自己先坐到臥榻上。看他招呼兩人的樣子倒像住在這裡的是他了。
“那個,悟空師弟啊。初次見面……你想要什麼見面禮呢?”
“見面禮?”猴子怔了一下。
青雲子是師兄,凌雲子也是師兄,這師兄和師兄,也差太多了吧?
還沒等猴子開口,便聽門外急匆匆跑來一道徒,那道徒看到楊嬋的時候明顯楞了一下,差點一步踉蹌跌個狗吃屎。
緩過神,他才走進了猴子的小木屋,低頭拱手道:“凌雲師叔,師尊有請。”
那眼睛還時不時地瞟向楊嬋的方向。
凌雲子頓時尷尬笑了笑,轉頭看了看猴子和風鈴,又對道徒道:“你,先回師傅,就說,稍等下,我一會過去。”
“師尊的意思是,請師叔立即過去!”
凌雲子一聽這話便明白了情況,臉上笑容當即消失換上了一副愁容,雙手收在衣袖中抱着臂膀,兩隻眼睛咕嚕咕嚕地轉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半響,才嘀咕道:“又要挨訓了,哎。悟空師弟,我回頭再來找你。”
說罷便告辭了兩人,帶着楊嬋隨道徒朝着須菩提的潛心殿去了。
見三人走遠,猴子側身對風鈴小聲說道:“這凌雲師兄實在是很特別啊。”
風鈴撇了撇嘴,道:“凌雲師叔原來是佛寺裡的小沙彌,也不知怎麼着,有一天忽然還了俗,說是要回家娶親將主持氣了個半死。沒想到他離開的寺廟卻沒有回家而是跑到了這裡來求道。說是因爲修佛規矩太多,還是修道舒服。”
“這倒是奇人一個。對了,你,去探探看楊戩那邊什麼情況。”
“楊戩?”風鈴擡起頭看了猴子一眼。
“那楊嬋,如無意外應該是楊戩的妹妹。她師傅不是玉鼎真人嗎?怎麼又拜入了咱斜月三星洞了?”
風鈴嘟着嘴眯着眼瞪猴子,怒斥道:“我只知男人好色,卻不知原來男猴也好女人色!剛剛看你盯着她的眼神就知道不對!”
……
潛心殿內,須菩提坐在蒲團上,兩手撐着膝,注視着跪在對面的凌雲子,一臉冷漠。
凌雲子雙手輕輕掐了掐褲腿,低着頭,抿着嘴,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
“咣——!”只聽須菩提一掌打在地板上,大喝道:“你,還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啊!”
“噓噓!”凌雲子趕忙擡起頭一臉討饒的表情,指着門外道:“師傅,別。我徒弟還在外面呢,若是讓她聽見了您讓我這當師傅的臉往哪擱啊?”
須菩提的聲調反而高了幾度,隨手抓起手邊的竹簡朝着凌雲子甩了過去,大喝道:“你還知道你是師傅了?說!你還有什麼人不敢收了當徒弟的?哈?”
閃過襲來的竹簡,凌雲子連忙兩手一掐,點點晶瑩散落在大殿各處,又消失不見。
這是隔音術,將大殿與外界的聲音隔絕了。
施完法,凌雲子乖乖地跪好低頭。
須菩提看他那模樣,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好。
半響,才無奈嘆道:“上次你收天庭通緝的蛇精爲徒,惹得王母的特使三天兩頭往我這蹭。還有再上次……”
“師傅,不是您說的有教無類嗎?”凌雲子稍稍擡起頭輕聲問。
“你可知他因何事被通緝?你收徒弟都不問問過往?”
“咣——”須菩提氣急,又是一巴掌拍在地板上。
這下凌雲子徹底不敢擡頭了。
這麼些年了,須菩提雖然還沒修到天道,但也極少有事情能使之發怒。只是對上這從不按牌理出牌的八徒弟凌雲子,才每每怒上心頭,難免斥責一番。
只因善算者遇上善算者,那算,便再也算不清了。
而這一次,太上老君臨時出關,天庭圍攻楊戩,所有的事情都已經隱隱脫軌。須菩提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八徒弟去看了個熱鬧便順便把楊戩的妹妹給收了當徒弟帶回來。
“那蛇精……好,蛇精不提也罷,不提也罷。這次呢?你把楊戩的妹妹收回來了。你也不想想,那楊戩是何人?你是嫌我這斜月三星洞太安逸了是吧?”
凌雲子的頭埋得更低了。
“此次楊戩大敗天庭,你可知爲何?大敗天庭,卻又接受招安,遣散衆人,你可知爲何?這楊嬋秉性如何,你可曾算過?衆弟子當中,卜卦推演之術唯你最精,但你可曾掐指算過?你都白學了嗎?”
一怒之下擡起手,手邊的鎮紙一併被甩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