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位生死之境同時出手,全力轟殺,招招拼命,恐怕連輪迴之境都要暫避鋒芒,更何況區區正陽子?
在幾個呼吸之間,他已然被轟得連渣都不剩了。
辜雀等人對視一眼,不禁重重鬆了口氣。
辜雀右手一揮,泣血短刀已然落入手中,他對着幾人抱了抱拳,沉聲道:“多謝諸位師兄相助,辜雀總算是死了,這泣血神刀乃是神女宮之物,我暫且留下,等師尊出關,再交由他處理。”
衆人點頭,蒼溪子道:“如此再好不過了!此子作惡多端,今日總算殞命,但終究還是要向掌教真人說一下的。”
辜雀點頭道:“不錯,等我大婚一過,我立刻向師尊說明情況,至於此人,我暫時先將他們關押起來吧!畢竟婚禮重要。”
衆人等人頓時大笑出聲,蒼溪子道:“我等就先回去爲兩位師弟處理後事了,唉......都怪我都大意,衝撞了師弟的喜事,罪過罪過。”
“無量天尊。”
辜雀一嘆,道:“諸位師兄客氣了,誰能想到這魔頭如此大膽呢!”
衆人行禮,緩緩轉身,一時之間,也有蕭索之意。
而辜雀等人對視一眼,額頭已然流出冷汗。
實在太驚險了,若不是顧南風忽然狸貓換太子,那自己等人面對這十多位生死境的高手,幾乎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寧丁沉着臉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朝前走去。
那邊,是柳韻的位置。
辜雀一嘆,卻是沒有制止。
時值九月,秋殺未起,或許是因爲元氣激縱,林中已然鋪滿了落葉,而更多的樹葉依舊在落。
長風忽起,漫天殘葉卷舞,簌簌而下,竟頗有蕭瑟之意。
衆人在走,走在林中,或許是因爲殺意激縱,四周已無鳥鳴。
天地寂靜,寧丁已然停住。
前方,一個消瘦的身影靜靜躺在地上,落葉已然鋪滿了她的身體。
她嘴角有血,胸口有血,頭髮披散,衣衫襤褸,但卻遠比生前安詳。
畢竟是命途多舛,畢竟是一個凡人女子。
她自私,她愛慕虛榮,但這一切都將隨着她的死亡,靜靜沉埋於厚土之中。
辜雀並不怪她,她也並不值得讓人恨。
她不害人,只是失去了理智。
寧丁緩緩跪在地上,把長劍驟然倒插而下,重重磕了三個頭。
無法理解的禮節,磕頭是情,而長劍倒插,卻又是致敬之意。
這代表着寧丁複雜的內心。
他不止有悲傷,也有慨然,也有掙脫之意。
他並未用劍,而是用手,用手在地上掏出了一個大坑。
然後把柳韻抱起,輕輕放了下去。
雙手把泥土捧起,緩緩灑下,非但是埋葬柳韻,更是埋葬曾經的那段記憶。
他手中已有劍!劍光閃過,巨樹斷裂,一塊剖出的木板已然穩穩插在墳前。
他提着劍,手卻在顫抖。
墓碑之上的字,到底該刻什麼呢?亡妻?摯友?
他不知道,於是他站了起來,淡淡道:“寧丁將來劍道若成,必來此處,填下今日所欠之字。”
劍道若成這一句話極難理解,有的人生死之境劍道便成,有的人直到命劫還未成劍道。
但寧丁這句話的意思,至少是有資本上這崑崙聖山玉虛宮!
“走吧!”辜雀緩緩道。
寧丁道:“接下來怎麼辦?我的事已然完成,但我還不想走,我想幫你。”
辜雀笑道:“怎麼辦?當然是成親!”
他大步離開,笑聲越來越遠,也越來越苦澀。
天色已晚,黑雲流動,時而月出星移,時而狂風呼嘯。
天氣如人生,陰晴不定,沒人知道下一刻會遭遇什麼,辜雀已然習慣了世事無常的變化。
但畢竟是人,畢竟容易胡思亂想。
他想的是溯雪,她此刻應該睡得很不安寧,因爲明日便是她成婚的日子,而他的新郎是自己。
而自己又何嘗是“自己”?
若她發現了自己的身份會如何?會不會也如柳韻一般?
他不禁猛然握住了手中的刀!
這把刀就像是他命運的咽喉!他捏穩了、攥緊了,纔會覺得踏實。
他絕不想盡力寧丁所經歷的一切!但他正在向這一步走去!
“何必擔心?一切冥冥之中自有註定。”
寧丁的聲音傳來,他手中依舊有劍,但也有酒。
他正喝着,只是兩個時辰未見,他臉上已有鬍渣,他像是老了。
辜雀接過酒壺,猛灌了幾口,只覺烈辣入喉,整個人都熱了起來。
他笑道:“怎麼安慰起我來了?你自己如何了?”
寧丁慨然一嘆,緩緩道:“還能如何?往事如風,看不見抓不回,也只能回味當時吹風的感受了。”
辜雀道:“你念着她?”
寧丁嘆道:“我與她青梅竹馬,從記事開始便認識了,家裡都窮,非但吃不飽穿不暖,甚至還要受其他人欺負。她娘是傻子,他爹醺酒,一喝醉了就打她娘,有時也打她。所以我從小就發誓,一定要成爲劍客,我要保護她!”
辜雀喝着酒,他想到了自己,小時候身體弱,家裡也窮,父親早亡,母親含辛茹苦養大自己。
活生生的一個人,說沒了就沒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受得了。
他又開始喝酒了,酒很辣,足以讓心麻木。
寧丁也搶過來喝了一口,喘着粗氣道:“於是我開始練劍,家裡買不起劍,請不起師傅,我便用木棍,一個人胡亂練。雖然不懂劍招,但是我知道,只要快,便可以殺人!”
辜雀沉聲道:“不錯!劍快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接觸到時間之道和空間之道了。”
寧丁道:“每天手臂都發腫,腰也發痛,我咬牙堅持過來了,我發誓要帶她脫離苦海。直到十二歲那年,我被城外一個老捕快看中,教了我幾式粗淺的劍法!但我就是用這幾式粗淺的劍法,殺了人!殺了不少的人!”
辜雀心頭一震,也不禁有些佩服寧丁的毅力。
寧丁道:“鎮上我待不下去了,我終於走了,我讓她等我!我前往殷都學院求學,沒人擋得住我,誰都被我打敗了,甚至連那個面試的老師都被我一劍刺傷。所以我沒能考上,我回來了,於是就知道了她被擄走了。”
辜雀一嘆。
寧丁道:“我不能怪她,因爲這世界從未給她溫暖,又憑什麼要求她足夠溫柔,足夠懂事?我只恨我自己不能用這把劍,把世界捅破!”
辜雀理解這種感受,因爲他也承受過愛人死去的痛苦。
時間已然很久了,冰洛已死了四年了,但那一幕依舊在心中迴盪,每一次迴盪都足以讓人心痛。
他也曾想過,不止一次想過,自己爲什麼這麼弱?
但理智告訴自己,這個世界沒有這麼簡單,所有的地位、實力都必須要用汗水去堆積,用鮮血去浸染,用命去拼。
所有的所有都不會從天而降,就像是因果輪迴,報應不爽,只有積累足夠了,纔會有收穫。
所以他雖然急切,但他終究在一步一步的走,從天州到神州,從神州到贏都,從贏都到玄州,從玄州到地州。
路走的越多,經歷的越多,人自然就會變得強大。
誰也不知道,這些閱歷,到最後會給人怎樣的饋贈!
如寧丁,他的經歷,也會給他饋贈。
寧丁放下了手中的酒壺,沉聲道:“我要跟你去神都!”
“嗯?”辜雀眉頭頓時一皺。
寧丁道:“韻兒走了,我再無牽掛了,我要去見識見識天下第一大城的風采,我也想去看看天下最優秀的青年強者!我要參加聖地會武!縱然不敵,也能獲得一身感悟!”
辜雀點了點頭,道:“不錯,聖地會武你確實應該去,但你要想好,跟着我會有危險。”
寧丁大笑道:“辜雀的大名早就聽過了,危險麼?我正想遇到危險。”
辜雀一笑。
他當然知道寧丁的想法,柳韻死了,他心中有氣憋着,想要殺人飲血!
自己何嘗心中沒有一口氣憋着?何嘗不想殺人飲血?
“這易容陣法是否可以瞞過天虛子?”辜雀淡淡出聲。
寧丁眉頭一皺,忽然朝後一望,只見迴廊之中空空如也,良久之後一個身影才站了出來。
顧南風皺眉道:“你小子是怎麼知道老子來了的?我雖然遠未到達巔峰,但也不該是一個寂滅之境的人可以察覺到的。”
辜雀淡淡道:“持劍譜,觀山河雲變,我於鉅鹿山巔枯坐十日十夜,靈識愈發敏感了。”
顧南風搖了搖頭,道:“瞞不過的,陣法終究不過是道而已!其他人看不出來,是因爲他們陣法造詣不如我,同時也沒有自己道。而天虛子已是神階,當然有自己的道。”
辜雀道:“我無法預測他是否會出關,若是真的駕到,你就算擺明身份,也要攔住他。”
顧南風皺眉道:“他是洞喜子的徒弟?”
辜雀道:“是,他是洞喜子道君最年輕的徒弟。”
顧南風道:“既然如此,以我和洞喜子的交情,他還必須給我幾分薄面!否則他以後見到老師傅可不好交代。”
辜雀嘆了口氣,看着滿天星辰,道:“一切就在明日了。”
寧丁道:“之後的計劃是什麼?”
辜雀嘆道:“不知道,無論我與溯雪結果如何,反正都要儘快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