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離奏報,車前侍衛於前探行,東郡官道降異石阻路,上刻曰:始皇帝死而地分!”
得益於天降奇石,趙泗不用開車了,和李斯蒙毅一塊被召入車架之內,狹小的車架之內,略顯擁擠。
趙泗和李斯蒙毅相互傳閱,氣氛一時間有些冷凝,最終還是趙泗沒憋住笑了一下。
始皇帝的目光看向趙泗:“何故發笑?”
趙泗合起竹簡扔到一邊:“陛下,他們急了……”
“天底下哪有這麼湊巧的事情,帝星飄搖,熒惑守心,江神贈璧,三件事情湊到一塊,星象異動人爲不能干擾,但我聽說星象是可以預測的,能動手腳的地方無非是陛下沉江的玉壁,他們下了一盤大棋……”
李斯聞言點了點頭道:“臣也認爲是如此,他們測好天時,只等星象異動即放出謠言,以妖言而合天象。”
“大秦召集百家爲王釋命,李相封禁謠言,鼓勵檢舉揭發,實際上這正是他們想要的結果,他們並不是要大秦出現多大的動盪,而是要讓人心雜亂。”
“不巧,稷豐收了啊……”趙泗幽幽嘆了一口氣。
“大多數天下人終究是不關注星象的,星象再怎麼變換,也不如讓他們吃一口飯實在。”趙泗笑了一下。
“對了,陛下,這奇石上字跡以何寫之?是隸書還是秦篆還是六國文字麼?”
“隸書。”始皇帝給出了回答。
“隸書纔剛剛於關中普及,秦篆至今不能普及地方,這“上天”,學的倒是挺快的。”趙泗笑了一下。
車架依舊在搖搖晃晃的行進,外面駕車的是胡亥,趙泗和蒙毅進去了,胡亥就是主駕駛。
唯有蒙毅一臉沉凝,也沒怎麼發言。
趙泗和李斯已經爲這件事情定性了,此事是人爲而非天災,蒙毅思考的並不是這個問題,而是是否要繼續按照原計劃巡遊東郡。
“陛下,東郡出了問題,可還要繼續巡遊東郡?”蒙毅沉聲開口。
“自然要走!”
“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帝嗤笑了一下。
“東郡天降異石,必有宵小暗中操縱,從關中出東郡,馳道並不關聯,官道狹小,又被奇石阻路,臣擔心還會有其他亂子。”蒙毅皺了皺眉頭。
關內到東郡沒有直接勾連的馳道,是馳道過官道再上馳道。
官道肯定比不上馳道寬敞,始皇帝的車隊必然會因此拉長。
而現在這種情況,擺明了東郡是有問題,除了天降異石以外,不排除其他可能,蒙毅心中是比較保守的,在蒙毅看來,任何事情都沒有始皇帝的安全來的重要。
“難道繞過了東郡,朕就不會遭伏?不會遭遇刺殺?”
“去準備吧……朕在半個月內,駕攆要到達東郡。”始皇帝撇了一眼蒙毅。
蒙毅有心再勸,但也知道始皇帝的性格,只能躬身行禮退出駕攆之內。
待蒙毅退出駕攆以後,始皇帝目光在李斯趙泗二人身上徘徊片刻最終定格在趙泗身上:“依你之見,該如何?”
趙泗愣了一下,擡眼瞄了一下李斯,只見李斯雙手合攏若無其事,和趙泗目光對視一眼以後眼神立刻飄開。
很顯然,當始皇帝決定繼續按原計劃巡遊東郡的時候,不管是始皇帝和李斯心裡都已經有了決斷。
眼下,是始皇帝對自己的考校。
趙泗撓了撓頭,他對大秦中央瞭解的已經還算可以了,但是下至地方,他真的不太瞭解……
“眼下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不論如何,東郡太守是要暫時先停職了……”趙泗沉吟片刻以後開口。
這事動靜不小,東郡太守要麼是糊塗蛋,要麼就是有鬼,不管怎麼說肯定保不住屁股下面的位置了。
“之後呢?”始皇帝叩動案几。
“蒙上卿的擔憂不無道理,帝星飄搖熒惑守心的天時他們守了這麼久,不會輕易放棄,去往東郡途中,應該少不了刺殺,應該做好警戒。”
始皇帝點了點頭:“東郡又該如何佈置?”
趙泗嘆了一口氣,避重就輕顯然沒有任何作用。
“殺!”
趙泗給出了自己的結論。
“如何殺?”始皇帝饒有興趣的看向趙泗。
這確實是個問題,始皇帝駕攆大巡天下,六國餘孽肯定是不敢直接跳臉的,他們會把自己收拾的乾乾淨淨。
天降奇石這般大事,首尾肯定處理乾淨了。
至於想要從其他違法亂紀的地方入手也是開玩笑,大秦最大的boss都到家門口了,傻子都知道得在這段時間遵紀守法。
史書上寫的明明白白,始皇帝駕攆巡經項家,項家個頂個跪的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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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國舊貴不是傻子,不管怎麼說,陛下駕攆大巡天下,途經各地的時候,他們必然會安分守己……一時半會多半也查不出什麼,該做的佈置他們也都做完了。”趙泗嘆了一口氣。
始皇帝一兩年才巡遊一次地方,可是地方上爲了始皇帝的巡遊足足準備了一年,哪有那麼容易查出來馬腳?
說句不好聽的,在始皇帝經過的時候,入目所及都是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黔首都得用秦幣……
沒吊用,做樣子的,無非就是破牆刷白漆,圖個樣子好看,始皇帝駕攆人手過萬,當地官員貴族眼線遍地,始皇帝別說徹查地方了,就是駕攆挪動了一寸都會有人立刻彙報。
“陛下大巡天下,鎮壓天下,行的是堂皇之舉,也正因爲如此,纔給了宵小粉飾之機。”
“哦?你認爲該如何做?”始皇帝笑道。
“無非就是明查暗訪嘛……”趙泗小熊攤手。
“抽取忠臣良將,單獨組建出來一支人數少,嘴巴嚴的隊伍,陛下駕攆大巡天下,這是明查,秘密私查地方,這是暗訪,二者一明一暗,或許才能窺得其中真相。”
趙泗的靈感脫胎於錦衣衛。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時代並沒有所謂的黑冰臺。
頓弱針對六國的組織機構隸屬於軍部。
一統天下以後就已經被明面撤裁了,嚴格意義上來說現在的大秦還真沒有對內的基層探查機構。
始皇帝肯定有這個想法,不然頓弱也不會頻頻被始皇帝委以重任,但是這個組織機構也就只是初具雛形,還沒有形成定式。
始皇帝眼睛一亮,明朝暗訪他很感興趣,當然,他更感興趣的是組建一支隱於暗處的查訪機構。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很感興趣。
譬如李斯……
屁股決定腦袋,這種隱於暗中風聞奏事的機構,對於文武百官實在不是很友好,對李斯也不是很友好。
無他,位卑而權重!
這種機構決定了不可能全然擺在明處,李斯又不是傻子,這就是給了始皇帝一把刀。
還是架在暗處的一把刀。
羣臣彈劾最起碼是擺在明處,誰彈劾的,那也是實名舉報。
這種機構一旦誕生,真要是掛了,可能都不知道是誰下的手,甚至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而且這種性質特殊的機構……李斯真的很擔心……會釀出來禍端。
說句不好聽的,扒開錦繡華服攤開來看看,有幾個屁股是完全乾淨的?
當然,最關鍵的是,這個機構一旦誕生,會極度影響李斯身爲三公之首的權勢。
而最要命的是,李斯很清楚,以始皇帝的性格,一旦產生聯想,肯定會對組建這種機構產生極大的興趣。
最要命的是這個建議是趙泗提出來的,倘若是別人提出來始皇帝多半是要顧慮一下對方有沒有私心,是不是想要黨同伐異,但是如果是趙泗提出來……
說句不好聽的,就趙泗那沒心眼的樣子,李斯都不覺得趙泗這傢伙提出來這種事情是要乾點啥。
趙泗注意到李斯的目光……
有那麼一瞬間,很冷。
果然,正經朝臣天然對於這種隱於暗處的查訪機構有抗拒心理。
錦衣衛的存在,真的是一件好事麼?趙泗說不出來所以然,有好有壞,但是對於皇權來說肯定是極大的加強。
李斯作爲三公之首,不願意是正常的。
不過問題不大,對方不同意開窗,提議把房頂拆了就好了。
趙泗恍若不覺,笑了一下繼續開口。
“其實依臣看來,現在情況緊急,組建這種機構費時費力,過後多半又要撤裁,實在麻煩,而且誰也說不好挑選出來的人手是否忠貞不二,又是否會藉機生事,畢竟這種機構隱於暗處,私下查訪,聞風奏事,也容易引起羣臣惶恐。”趙泗認真的批評了一下自己的提議。
始皇帝眉頭微動,看向趙泗。
跟顯然,趙泗後面還有話,他倒是期待趙泗該如何把李斯的嘴給堵上。
說來好笑,趙泗居然也玩起來心眼了,雖然有些,拙劣?
不過始皇帝還是配合開口:“既然如此,又該如何解決?”
“依臣愚見,想要窺見地方,無非就是明察暗訪,大巡天下就是明查,可是暗訪不一定非要組建這種隱秘機構,陛下也可以微服私訪嘛……”
“駕攆總是要停的嘛,陛下可以以車架掩人耳目,私作民服,暗中巡視地方……”
趙泗侃侃而談,李斯嘴角微微抽動,始皇帝臉上笑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