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綰最終還是被自己的老大哥劉邦說服了,在經歷片刻的猶豫以後決定按計策行事。
而劉邦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儀表以後,施施然的來到了公子歇的府邸之內。
爾後,接到了公子歇的熱情接待。
劉邦是鎮守此地的黑冰臺主事之人,專門負責向咸陽傳遞消息,同時在行政處理上有很大的臨時權利。
這對於公子歇是非常重要的。
如果可以說服劉邦,在加上先前經營的人脈和勢力,那麼可以說這諾大的郡縣不管從哪個方向,都不能再給始皇帝提供一星半點消息。
這也就意味著公子歇有更多的準備時間,甚至他還能夠利用劉邦黑冰臺的身份來幫自己排除異己。
只要能夠拉攏到劉邦,公子歇在起事之前基本沒有了任何暴露的可能,大秦政府只能在公子歇起事之時倉促應對,做不到任何提前預判。
更不用說劉邦作爲黑冰臺的二把手,手裡面掌握了不知道多少關於大秦的內部情報,這些都是劉邦的價值所在。
劉邦來的時候,只單單孤身一人,腰間佩一把禮儀用劍,因此公子歇不疑有他。
“先生願來我府邸,陋舍真是蓬蓽生輝啊!”
公子歇聞聽劉邦登門拜訪,甚至劉邦還沒進門就一路小跑著躬身側迎。
“張耳何故未曾於君同歸?”公子歇往後看了一眼,沒看到張耳,因此開口發問。
“君自往郡府去了……”劉邦臉上露出一副你懂的笑容。
“而今秦王酷烈,郡府之內,亦有鷹犬依附之徒。”
張耳從開始邀請劉邦到被逮捕壓根沒過去多久,在場活口一律被黑冰臺當場逮捕以掩人耳目,到現在纔過去不到兩個時辰,再加上劉邦是孤身前來,公子歇心中雖有幾分疑惑,可也不至於因此而生出警惕之心。
歸根到底,劉邦孤身一人,只佩了一把長劍,而這裡,到底是公子歇的地盤。
劉邦上來熱切交流,開口就是秦王酷烈,再加上劉邦和張耳有舊,張耳也篤定自己可以勸說劉邦,公子歇心生歡喜,因此連忙招待貴客。
“先生來的如此倉促,卻叫我失了準備……”公子歇一邊帶著劉邦往裡面走,一邊開口說道。
公子歇心中感慨,張耳的效率果然高,不愧是遠近聞名跟誰隨信陵君的門客,果然天下之大,遍地都是朋友。
這個時代的任俠爲何能夠成爲世家貴胄的坐上賓客,歸根結底還是在於其遍佈五湖四海的人脈和聲望。
哪怕不是造反,就是做生意,家裡供養了知名俠客,貿易經商交涉也都能暢通無阻。
“君是哪裡人?”拉著劉邦主賓落座以後,公子歇開口發問。
“祖上是魏人,後來遷居到了楚地。”劉邦笑著開口。
“難怪,我早還聽先生提起過君因爲仰慕信陵君之故事,故而千里迢迢不遠萬里從豐縣來到魏地打算追隨信陵君。”公子歇開口道。
“只可惜我去時信陵君已爲奸臣所害。”劉邦搖了搖頭。
“天下人傑不在少數,可是如信陵君,武安君這般能夠抵擋秦國的人傑都大多爲奸佞所害,在我看來,秦之所以能滅六國,多是因爲君王昏庸,不能夠善用賢臣,而濫用奸佞之徒,自斷臂膀,秦滅六國,概不能勠力同心也。”公子歇嘆了一口氣發出感慨。
其實主要是想向劉邦表達兩個意思。
一是秦國沒那麼強,招惹了那麼多人,哪怕是秦國也不能安穩。
二則是公子歇在爲自己立牌坊,表示自己不會像之前的君王那麼昏庸,在我手底下能夠好好做事,不用擔心身後之事。
劉邦聞琴知雅意,因此笑道:“可是時局難得,明君亦難求啊……”
“當今秦王頒佈遷王陵令,天下戰亂既然已經停止,可是秦王卻不給天下人休養生息的時間,強迫人們遷移到關中,用各種手段奪走他們積蓄的財富,以至於天下怨聲載道,君在黑冰臺辦事,眼下的時局難道不是已經到了天下人生怨的時候麼?”公子歇開口發問。
“天下黎民頓首,難得安生,人人見秦吏而色變,聞黑冰臺之名而閉門,確實已經到了民意滔滔不能轉圜的時候。”劉邦點了點頭。
“我是魏人,卻被迫遷居楚地,若非無奈,誰甘做鷹犬爾?”劉邦發出一聲嘆息。
舞姬,歌姬……乃有門客陪同。
酒局,是劉邦最熟悉的場子。
因此不消片刻,氣氛便濃烈起來。
甚至於原本在賓客位置坐著的劉邦,不知不覺竟然連人帶桌子都來到了公子歇的旁邊。
這是公子歇要求的……
論能力,關於劉邦的評價衆說紛紜。
可要說論情商,那劉邦絕對是無可置疑的。
一通話下來,才能不好說,公子歇真是覺得劉邦是個可用之人,給公子歇哄得前仰後合,甚至親自要求劉邦近前來坐,以爲飲酒之便。
劉邦也沒含糊,來到公子歇旁邊繼續逢迎。
直至酒值酣處,劉邦略摸估算了一下時間,心覺盧綰多半已經快要趕過來了,在打量了一下自己和公子歇之間的距離。
不足兩步之遙……
劉邦的手故作不經意的掃過腰間佩戴的長劍,只覺得手有一些火熱之感。
“公子請飲……”劉邦捧起酒杯往前斜過身子。
“請飲!”
公子歇也微微往前傾躬身!
就是此時,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劉邦酒水一推,上前一把抓住公子歇的衣領,身子往前一壓將公子歇壓在地上,翻身拔劍,公子歇倉促之下,還沒來得及有太多動作,長劍已經架在自己脖頸之上。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歌姬舞姬因此失聲尖叫,而在場賓客也因此拍案而起,公子歇還欲掙扎,直至冰冷的劍鋒滲出的寒冷讓他止住了動作。
“勿動!動則死也!”劉邦緊了緊手中的劍鋒,一絲鮮血順著公子歇的脖頸緩緩流下,切開的肌膚讓公子歇恢復了一絲絲的冷靜。
“公這是何故?”公子歇連忙制止想要衝過來的賓客,強作鎮定的開口。
“我乃黑冰臺左尉,是爲平亂捉賊也!”劉邦輕笑了一下雙腿岔開坐在地上,將公子歇的腦袋死死夾在自己腋下,長劍逼在公子歇的脖頸之上沒有分毫放鬆。
“我宗室子,趙王后,五帝苗裔,汝敢傷我!”
“豈不聞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劉邦壓根不吃公子歇這一套。
“君只一人,安能安然離去?況且就算出去,君以爲自己能夠離開郡城?爲秦王鷹犬,受黎民唾罵,此又何故?君若不棄性命,願行正義之事,我自不吝以千金供養……”公子歇開口說道。
周圍人聞聲逼近,已是將劉邦團團圍住。
“公子府邸供養門客死士幾何?”劉邦開口問道。
“乃千餘,不僅如此,郡府之內,多有義士也早已經不能忍受秦王的殘暴,因此託付我舉大事而復趙,郡兵衙役,皆能爲我所用,君何故棄性命於不顧?難道殺了我,就能走出郡城麼?”公子歇復又開口。
“君府內供養門客不過千餘,可我卻已經派我麾下黑冰臺調遣兩千兵馬而來,帶上奴僕隸臣不過千人,安能擋住兩千秦兵?
我此次前來,只爲抓捕公子歇,我不知道你們的姓名,也記不得你們的容貌,諸君可以自走!”劉邦轉頭看向圍住自己的衆人。
“不可能!伱倘若能調動兩千兵馬,我不可能得不到消息!”公子歇厲聲開口。
“是麼?”劉邦輕笑了一下。
沒過多久,喊殺之聲就直衝天際,更有擂鼓助威齊喝之聲,有人扭頭看去,只見外有轟鳴的馬蹄聲,喊殺聲,還有揚起的塵土飄蕩其中……
“真……真來了……”
有門客低語,心中因此揣揣不安……
“且出去看……”
有人小心翼翼的爬上牆頭湊出去看,只見果有士卒奔襲而來,旗幟飄揚,前面一人渾身甲冑,騎著高頭大馬,來的兵馬雖是步兵,卻隊列整齊,因爲事情倉促,並不敢看的太真切,更不可能派探馬斥候詳查,因此劉邦的佈置起了效果。
離得遠遠的,只能看到很多人,最多最多也只能看到外圍的一批人。
外圍確實是人人披甲持戈,至於面容,離那麼遠哪裡看得出來是兵馬還是勞役?
“是有數千兵馬……”有人開口,只見劉邦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現在我所說的依舊算數,我的人馬只圍正門,公子歇已經爲我所擒,君可自從旁門離去,使我有生擒之功即可!”劉邦開口說道。
兵馬在前……再加上公子歇直接被生擒,又被劉邦捂住嘴做不出來指示,羣龍無首,雖有願意已死報效公子歇的人,但是還是有不少賓客聞聲掩面而走,復又有勞役隸臣這等可有可無之人也悄聲溜走。
至於溜走之前順點東西那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公子歇不知道自己的府邸裡一共跑了多少人,但是光是這廳堂之內的人都走了近乎一半,原本將劉邦圍的四不透風的人已經稀稀拉拉了起來。
徒剩下一些真正的忠義之士義憤填膺的看著劉邦,手持兵刃,目眥欲裂,想要將劉邦斬殺當場,但是每當他們有所異動,劉邦的劍就會緊上那麼幾分。
公子歇心頭浮起一絲哀嘆……
府邸也算是一種防守……倘若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指揮之下堅守,擋住兩三千兵馬不成問題,時間絕對足夠讓他派人出去通風報信舉事而起。
雖然會倉促許多,但是絕不會敗在黑冰臺手中,就算是剿滅也是被秦軍剿滅。
可是誰能想到劉邦居然孤身一人前來,生擒了自己,而後又使諸臣生出間隙,一下子人又走了多半,兩千多兵馬,確確實實足夠殺進來將在場之人殺個乾淨了。
廳堂之內,除了義憤填膺之士,還有一些嚇得驚慌無措的歌姬舞姬躲在角落。
這羣可憐女子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亦不敢踱步離去,唯有一個女子靠在柱子後面臉上帶著莫名的情緒看著期間荒誕的一幕。
趙櫻微微嘆了一口氣,看向自己不斷蠕動掙扎的兄長。
劉邦適時放開了捂著公子歇嘴巴的手。
“公子,人走了這麼多,如何擋得住數千兵馬?束手就擒吧。”劉邦臉上帶著笑容。
“今日就算是死,吾亦不願歸於暴君所轄,更不會把諾大的功勞便宜給你這等小人,諸君不用顧我,只管殺之……”公子歇閉目開口。
人雖然走了一半多,府邸守不住了,可是在秦軍衝進來之前,在場這些死士依舊有充足的時間把劉邦剁了,只要公子歇願意坦然赴死。
“哈哈哈哈哈哈!”
劉邦聞聲放聲大笑!
“汝何故發笑!”公子歇聞聲驚疑, www.uukanshu.net 喊殺之聲漸起,到了這個地步,公子歇反而清楚,他已經沒有逃走的空間了,因此卻也不急。
無非就是同歸於盡罷了。
“我笑趙國宗室從此苗裔斷絕,雞犬不留,再無香火供奉,宗廟也將付之一炬!”劉邦開口。
“趙政他敢!”公子歇聞言驚懼莫名。
“陛下有何不敢?陛下若是不敢,你一庶出旁支,安能竊居趙氏宗族之長,掌管宗廟香火供奉?”劉邦扭頭髮出呵斥。
公子歇聞之驚懼莫名!
是啊,秦王他有何不敢!
不是嫡系血脈殺光了,能輪得到自己?
公子歇聞言陷入了沉默,囁嚅著嘴脣猶豫著遲遲不敢發號施令。
死和死是不一樣的……
劉邦靜靜的聽著庭院之內已經修建響起來的廝殺之聲,心知盧綰已經帶著兩千多雜魚殺進來了,公子歇不可能再逃跑了,因此放下了架在公子歇脖頸之上的長劍,面朝北方跪坐下來,開始整理起自己衣冠。
“劉邦,你又要作甚?”
有人開口發出呵斥,公子歇脖頸突然放鬆,因此有些愣神。
“公子既然剛烈,那我就以正衣冠,引頸受戮。”
“只是我本是沛縣一斗雞之徒,幸爲主公趙泗賞識,因此才能夠有今天,現在我的主人在北方,公子既然要殺我,就不可讓我面朝南方而死!”
公子歇聞聲,陷入了猶豫……
而一旁默默觀看的趙櫻,看著兄長的猶豫,也發出了微不可查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