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愧是我的孩子!”
冒頓拍了拍稽粥的肩膀,臉上露出幾分讚許。
“不過在去秦國之前,你還需要做一件事。”冒頓笑了一下。
“父汗請講!”稽粥頓首。
“成爲匈奴的儲君!”冒頓沉聲開口。
“儲君?”稽粥明顯愣住了,臉上帶著驚詫,欣喜,又夾雜著懷疑。
不是他不信任冒頓,但事實上這對父子的關係並不是特別好,而且冒頓向來不是一個會被親情羈絆的人。
他能夠親手將自己最喜歡的女人拱手讓人,也能夠親手射殺自己的父親,這是一位天生的雄主,但這樣的人,註定是不會被感情所左右的。
願意去秦國爲質或許是功勞,也或許會讓自己冷血的父親有那麼一絲動容,但這絕對不是立儲的理由。
“是的,成爲匈奴的儲君,成爲匈奴未來的王!
你的兄弟很多,但是聽到這樣的消息以後,他們都感到震怒,大帳之下,言語囂囂,將秦國的要求視爲恥辱,個個請戰,不惜與秦國開戰,恨不得明天就殺向秦國。
唯有你,我的孩子,只有伱主動請求前往秦國爲質,願意和秦國簽訂盟約。
我的孩子,在離開之前,我希望你能夠看清楚,在他們喧囂請戰的背後,實則是對秦國的恐懼,我感受到了他們的不安和惶恐,他們像是被逼到絕路的肥羊,最後無可奈何的低頭立起自己的羊角。
而你,我的孩子,你纔是真正的英雄!
你和他們都不一樣,只有你,才適合成爲匈奴的王!”冒頓臉上帶著唏噓和動容。
“我的父親,除此之外呢?”稽粥並沒有被冒頓的言語唬住,而是開口反問。
他是冒頓的孩子,也正因爲如此他才更清楚冒頓是什麼樣的人。
他絕不會,給秦國送去一個儲君,這些理由,都不足夠。
僅僅是因爲欣賞自己?稽粥自然不相信。
“看,你就像我所說的那麼出色,除了你我看不到有誰更適合繼承我的位置了,你是那樣的聰明!”冒頓聞聲並沒有尷尬,而是露出一絲微笑。
“秦國並不是傻子,要求匈奴派遣過去的質子,必須是匈奴的儲君,否則盟約就不能簽訂!”
“現在,你能明白了麼我的孩子,你應該要知道你身上到底揹負了什麼!”
稽粥聞聲臉上露出一絲瞭然。
爾後神色莫名的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這個消息冒頓並沒有泄露出去,之所以不泄露出去,主要是爲了測試。
畢竟,冒頓並不止稽粥這麼一個孩子。
而現在看來,果然也只有稽粥最令冒頓滿意,他從來都是最聰明的孩子。
眼中帶著幾分欣賞,冒頓安撫了片刻稽粥以後,沉吟著目送稽粥離去。
而離去雙目含淚的稽粥,在背過身子以後,臉上的動容也已經消失不見。
原來,一切是秦國的要求啊……
所以自己這個願意前往秦國的人才會成爲儲君。
這就是父親,父親就是這樣!
當然,稽粥更清楚,父親絕不會把一切都壓在自己身上。
以自己父親的秉性……自己絕對不是唯一選擇。
儲君?儲君也是可以被廢的。
必要情況下,秦國一旦和匈奴交惡,那麼父親也會立刻放棄自己。
儲君,就是儲君,不是真正的可汗。
是隨時都可以被拋棄的存在……
所以……自己的依靠……應該是秦國。
相比較於其他任何一個孩子,秦國,肯定只會希望匈奴由自己繼承。
匈奴的第二位雄主已經看清楚了一切,但是他並不能改變太多。
太陽照常升起,在秋日的末尾,匈奴單于冒頓召集部族,在王室的見證之下冊封稽粥爲匈奴太子,並且同時同意了大秦的一切盟約前提。
在隴西經過見證以後,稽粥登上了秦國的戰車,匈奴和大秦的盟約正式簽訂,約定爲父子之國,匈奴侍秦如侍父,規定了每年的朝貢規格,日期,以及關於互市等等一系列條文以後,邊關之事,也終於告一段落。
稽粥懷著異樣的心情,踏上了前往大秦的道路,並且開始不斷的搜索他即將侍奉的太孫趙泗的一切信息。
不過好在,趙泗很出名,甚至於不用刻意打探,稽粥就得到了很多的信息。
長公子扶蘇的兒子,始皇帝的嫡長孫!
於長公子扶蘇同時被冊立爲儲君。
各種各樣的夾雜著傳奇的故事,稽粥開始揣測趙泗的性格。
這是一個半路出家的儲君,他的前半生並沒有經歷過正統的皇室教育。
“命真好啊……”
稽粥只能發出一聲感嘆。
同時,稽粥大概也清楚趙泗這個太孫的含金量。
大秦,都在那個一言九鼎的君王的統治之中,而太孫趙泗,也是他最寵愛的孫子,沒有人能夠和他相比。
“始皇帝,扶蘇……”稽粥靠著車廂沉思。
匈奴人對曾經長期坐鎮隴西的扶蘇並不陌生,並且普遍認爲扶蘇是一個很有能力的皇子。
畢竟卻匈奴七百餘里,就是在扶蘇坐鎮隴西這個時間段發生的。
在匈奴人稽粥看來,扶蘇成爲儲君意味著大秦再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國運都會相當穩固。
“那麼你呢?”
“趙泗……”
自己即將侍奉的人,又是什麼人呢?
而另一邊,遙遠的大海之外……
秦國的使者也通過葉調國來到了孔雀王朝。
實際上葉調國國主並不希望秦國和除了葉調國之外的任何一個國家產生外交關係。
然而這種想法僅僅存在於他的自嗨當中。
葉調國在印度尼西亞一帶確實算得上一霸,秦國如果想和這一代的其他小國展開外交,他們或許可以從中作梗。
但是秦國選擇的外交對象是孔雀王朝。
孔雀王朝!
那是一個龐大且強盛的國度。
哪怕再巨車王的帶領之下孔雀王朝已經不斷的衰敗,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這可是曾經統一了近乎整個印度大陸,並且其勢力輻射到印度尼西亞一帶的國家。
其文化輻射之廣更無需多說,甚至於南越再往南一些的地帶都受孔雀王朝的文化輻射。
大秦那邊闡柭動不了手腳,孔雀王朝那邊,闡柭也動不了手腳,因此只能眼睜睜看著大秦使者直入孔雀王朝,闡柭甚至還得派人給大秦使者帶路。
好在,孔雀王朝距離葉調國還有一段距離,闡柭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孔雀王朝勢力漸漸衰退,曾經能夠輻射到的葉調國也已經無法輻射,不僅僅是距離頗遠的葉調國,實際上孔雀王朝周邊地區已經開始聽調不聽宣了。
當然,巨車王並不在意這些。
不過當得知葉調國的使者攜來自於遙遠的大秦帝國的使者到來的時候,這位貪婪暴戾的巨車王依舊提起了濃重的興趣。
再接見大秦使者之前,巨車王先接見了葉調國的使者詢問所謂的大秦帝國。
“和孔雀王朝一樣偉大的國家?人口兩千多萬,帶甲之師百萬,可以媲美阿育王的帝王?”
面對葉調國使者的吹噓,巨車王臉上露出一絲微妙的神色。
在這個世界交流並不廣泛的時代,中原固執的認爲自己是世界中心。
孔雀王朝,也是如此認爲。
作爲文明的起源之地,孔雀王朝自然也帶著與生俱來的驕傲,認爲除孔雀王朝以外皆是不通教化的野蠻之地。
而好大喜功的巨車王也自詡最尊貴最莊嚴的王者。
“召見秦國的使者……”巨車王肥胖的臉上擠出來一絲笑容。
秦使丘在官員的帶領之下昂首踏入了孔雀王朝的宮殿。
丘是初次和葉調國確定和平關係以後就留在葉調國的秦人,隸屬於航貿軍府。
因爲語言問題,丘在葉調國停留許久,因爲其出色的才智,在短時間之內掌握了葉調國的主流語言的同時,也學習了一定孔雀王朝的主流語言,因此,簡單的溝通已經可以完成,在經過林驚羽等一衆人的商議以後,決定派遣丘前去出使孔雀王朝。
大秦不可能假借葉調國人展開外交,因此掌握語言是必須的,這也是打通了葉調國以後大秦遲遲未曾和孔雀王朝展開交流的主要原因。
葉調國本來就只是開胃菜,人口不過百萬之數的小國罷了,在這一代的外交重心,趙泗在很早以前就已經確定了。
孔雀王朝,也只有孔雀王朝這個人口和大秦相近的帝國,才值得大秦費盡心力。
在阿育王的帶領下,印度大陸初次迎來統一,阿育王的後半生停止戰爭,致力於文化教育和建設,因此孔雀王朝的人口相符劇烈。
等到巨車王這一代,雖然孔雀王朝已經明顯衰敗,但是人戶依舊有三千萬之衆。
這地方自然環境也不錯,若不然後世也不至於能夠取代諸夏成爲第一人口大國。
三千萬的人口,意味著廣袤的市場和人力,廉價的勞動力和生產資料。
只是,很顯然,巨車王似乎並不在意和秦國建立外交關係。
哪怕葉調國的使者已經多次告訴巨車王秦國是一個值得尊重的強大國家,但是對於巨車王來說,他更多的是抱著戲謔的看樂子的心態。
帶著,特有的傲慢……
丘踏入大殿之內,滿朝官員都在審視著丘與衆不同的著裝和樣貌。
巨車王同樣也在打量……
伴隨著的還有竊竊私語以及隱隱的笑聲,實在談不上一絲一毫的尊重。
“你就是秦國的使者?”巨車王臉上帶著笑意並未制止臣子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的不尊重行爲,相反親自帶著戲謔開口問詢。
“如您所見,我就是來自大秦的使者。”丘按照秦國的禮節給出回答。
很有禮貌,但是丘的語氣很生硬,也很冷咧,是他對現場不滿的回擊,丘並沒有給巨車王什麼好臉色。
“作爲一個臣子,你面見我這位王的時候,爲什麼不跪下來向我朝拜,難道是不尊重我麼?”巨車王見丘朝著自己擺臉色,皺了皺眉頭率先發難。
“我是使者,我奉陛下的詔書和旨意,代表的是君王的意志!”丘身形未動分毫,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倒是您,作爲一個君王,面對來自於大國的交往,朝堂不能肅靜,臣子竊竊私語而不在意君主的威嚴,難道是因爲他們不畏懼你的威嚴麼?”
巨車王聞聲眼皮跳動了兩下,似乎覺得很沒有面子,肥胖的臉上擠出一絲狠辣,看向竊竊私語的羣臣。
羣臣見狀,即刻肅靜……
雖然在巨車王不是一個合格的君王,但他絕對是一個合格的暴君,羣臣畏之聲勢如畏猛虎,當然不敢給巨車王難堪。
“我感受到了你的冒犯和不尊重,現在,你在我的宮殿之內,而你效忠的王並不在這裡,你卻來冒犯我的威嚴,難道你認爲你的王能夠跨越萬里來維護你麼?”巨車王冷笑了一下,在隨侍的攙扶之下起身,一步一步踏下臺階,站在丘的面前。
“你確實可以殺了我,就在現在!假若你做好和大秦開戰的準備的話。”丘皺了皺眉頭。
今日的局面他確實沒有料到,畢竟大秦和孔雀王朝沒有任何恩怨,按道理這就是正常的出使和溝通, 但凡腦子正常的都會給予最基本的尊重。
可是巨車王明顯不正常,聽到大秦以後的第一個想法居然是有國家冒犯了他?
丘面對這種局面也很難辦,他是使者,不是精神病醫生。
“開戰?”
巨車王聞聲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
“和孔雀王朝開戰,向我宣戰?”
“你在威脅我麼?”
“孔雀王朝可不是葉調國,我也不是闡柭那個碌碌無能的人…”巨車王嗤笑了一聲。
“我倒是想要看看,你的王會不會因爲我殺了你而向我開戰。”
丘聞聲倒也不懼,只是選擇引頸受戮。
“既然如此,那就請貴國做好和大秦開戰的準備吧!”
巨車王聞聲,眉頭微微動了幾分。
終究還是有爲數不多的臣子開口勸說。
畢竟,無緣無故斬殺他國使者的名聲實在是太臭了。
刁難一二還可以說得通,真要是殺了……那……
巨車王聞聲哼了一聲,似是被勸住,又似是被丘唬住,擺了擺手。
“抓了他,將他壓入大牢……”
丘就這樣成爲了階下之囚。
實際上朝堂上的討論有一部分丘並沒有聽懂,因爲他學的語言還不夠到位。
此時此刻,丘的腦子裡只回蕩著在葉調國爲使者的時候航貿軍府的同僚們對自己的叮囑。
據說也是太孫殿下的叮囑。
孔雀王朝這地方,腦子不正常的人很多,因此再和他們交涉的時候,不論什麼情況,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有多不正常,丘今天算是見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