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關內法吏啊……”趙泗揉了揉眉心。
實際上趙泗作爲儲君心裡面也門清,關中確確實實是大秦的基本盤,這一點芫恭真沒說錯。
而且就趙泗本人而言,他也更願意相信關中老秦人。
始皇帝倚重關內老秦人,李斯倚重關中法吏,這不是沒有道理的。
如果讓趙泗做選擇題,他也會選擇老秦人。
可政治並非選擇題,而且這種東西不能擺在明面上,現如今大秦最重要的是消除地域隔閡,實現人心上的大一統。
就算潛規則橫行,不可能真正的做到,但怎麼也得喊喊口號。
偏心歸偏心,可是嘴裡不能真的喊出來。
現在的大秦不光是偏心那麼簡單,各種政策對關內人和關外人簡直就是區別對待,都明明白白寫在律法之中了,學室更是規定非得是法吏出身才能入學,擺明了要將六國之士諸子百家拒之門外。
不說公平了,起碼得給人家一個入門的希望不是?
嘴上起碼得表現出來一視同仁。
總不能嘴上喊著人人都是秦人,六國已滅,實際上乾的卻是區別對待。
趙泗之所以執著於開學室就是爲了樹立典型。
先前遷王陵令以及之前的天下叛亂主要針對的羣體是六國遺民。
大棒子已經打了,該殺的也都殺了,該滅的也都滅了,再怎麼樣也該給個大棗了。
不能光告訴他們不聽話就得捱打,也得告訴他們聽話了有糖吃才行。
“殿下?殿下?”
行入東宮,趙泗一直在衡量接下來政治的側重點。
無非就是把握住老秦人基本盤的同時進行人心習俗之間的更易,這事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只不過確實比較浪費時間。
正思慮其中關鍵之時,宮人在一側開口問詢。
“何事?”趙泗偏過腦袋看向對方。
“典客卿上書,匈奴太子稽粥已至咸陽,請問如何接待。”宮人小聲開口。
“傳詔宮中罷……孤親自見一見。”趙泗擺了擺手。
匈奴太子稽粥……
稽粥這個名字說實話趙泗不熟,但是趙泗知道冒頓單于的兒子老上單于。
按照歷史上的描述,老上單于確實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雄主。
匈奴在冒頓以及老上單于二人的經營之下成爲了漢朝的心腹大患,西至西域,南至大漢邊塞,漢朝只能休養生息,以和親求取短暫的和平。
當然,歷史這個小姑娘已經面目全非,這些事情自然不會再次發生。
“老上單于啊……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位相比較於他的父親冒頓,更加親近漢朝,在位期間一直奉行於漢和平的政策,橫掃西域,成就一帶霸業,政治上還是比較保守一些的。”趙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不急,是什麼成色待會就知道了。
趙泗趁著宮人去傳召稽粥的空隙,換了一身衣服。
左右暫時也沒什麼事情,趙泗乾脆取弓行射。
最近這段時間趙泗很忙,因此弓箭之事比較懈怠。
好在身體素質擺在那裡,手感也還在,只不過好久沒摸弓了,趙泗的身體又一直還在繼續增強,這乍一拉弓,徑自覺得三石硬弓已經有些軟了。
咄!
一箭射出,三石硬弓帶來的強大的動力讓箭矢直接透靶而出,哪怕趙泗距離箭靶已經有百步之遙。
“許久不摸弓箭了,這三石弓還是太軟了一些。”趙泗喃喃自語。
“三石弓已經非天生神力不可駕馭,臣活這麼大就沒見過幾個能拉開三石強弓的,更何況如同殿下這般百步穿楊?非弓軟,乃是殿下天人在世,凡弓不得天力也。”一旁的宮人聞聲奉迎開口。
“你倒是個會說話的。”趙泗聞聲笑了一下爾後再次彎弓搭箭。
咄!咄!咄!
連射三失,盡皆透孔而入。
“謝殿下誇獎,殿下神射!”宮人拍手喝彩。
趙泗怪異地看了一眼對方,笑著開口:“你叫什麼名字?平日裡負責什麼事情?”
“臣名砣兒,平日裡就負責灑掃苑林……”
“砣兒?”趙泗聞聲笑了一下。
“可會保養弓箭鎧甲?”趙泗笑著開口問道。
“不會,但臣可以學。”砣兒聞聲眼睛一亮,心知許是殿下心情不錯,或許自己要受到提攜,明顯振奮了許多。
“你倒是實誠,去東宮給孤保養鎧甲武器吧。”趙泗笑了一下說道。
“謝殿下!”砣兒聞聲跪地俯首。
“日後且跟在孤身邊行走……”趙泗擺了擺手。
趙泗是沒有貼身宮人的,一般情況下有啥需要身邊有人就直接叫了,沒人就自己來。
不過隨著地位的轉變,趙泗也越來越發現自己確實需要一個跟在身邊的人能夠隨時吩咐。
一方面是事物太多,抽身乏術,另一方面也是因爲這種人除了能幫自己辦事以外,還能爲自己提供一定的情緒價值。
至於爲什麼選擇砣兒……不過臨時起意罷了,至多就是看著沒那麼討厭……
反正趙泗在宮裡也沒有特別認可的宮人,他又不可能繼承始皇帝的中車府令,隨手提拔一個跟在身邊便是,不行了就換,也不過是自己一句話的事情。
但是很顯然這樣的臨時起意對於砣兒這樣一個小小的宮人來說依舊是一個天大的福分直接砸在了頭頂。
相比較於身邊班子比較健全的扶蘇和始皇帝,趙泗這位儲君身邊的班子略微有些潦草。
用的其實都是宮裡的人,是始皇帝的人,而不是他自己的人。
明面上確實是這對爺孫不分彼此,二者共用,可是實際上到底成分比較潦草,確實有些不像儲君的規格。
砣兒是趙泗第一個點名入東宮侍奉的,他心裡清楚,只要自己辦事得力,不犯什麼錯誤的情況下,那麼他的地位就會逐漸的水漲船高。
跟著儲君,那可以說是前途一片光明。
趙泗瞄了一眼僅僅因爲自己一句話就變得春光滿面宛如吃了興奮劑的砣兒搖頭失笑,復又彎弓搭箭。
咄!咄!咄!
連射十餘矢,只空了兩箭,命中率還算不錯,可惜力氣更大了,這以前用的三石硬弓不夠順手了。
“殿下……匈奴太子到了!”
剛剛被提拔砣兒注意到一側宮人帶領下的稽粥,進入自己的角色,趕忙上前攔住問詢,得到答覆以後再小跑著來到趙泗面前稟報,儘管稽粥距離趙泗也僅僅十步之遙……
“都退下吧……”趙泗擺了擺手示意宮人們可以走了。
只留下稽粥一人來到趙泗面前,躬身行禮。
“下臣稽粥,參見殿下!”
趙泗看向向自己俯身行禮的稽粥,大名鼎鼎的老上單于。
身高比趙泗低那麼一些,約摸將近有一米八那樣子。
身體倒是帶著草原人自有的粗狂,絡腮鬍彎彎曲曲的垂灑下來,身上的衣服是秦國的服飾,不過很顯然這位匈奴太子並不適應,看起來和自己這身衣服有些格格不入。
“不用拘禮……”趙泗擺了擺手。
“你的父親已經冊封你爲匈奴太子了吧?”趙泗笑著開口問道。
“父親聽聞大秦王命,不敢耽誤,得到王命的第二天就召集各部,冊我爲儲,隨秦使入咸陽,爲殿下驅車。”稽粥開口說道,只不過有些磕磕巴巴的,很明顯這位匈奴太子就算經過了緊急培訓,語言還是不夠過關。
“嗯……看得出來,你的父親很有誠意,這是大秦和匈奴能夠坐下來締結盟約的證明。”趙泗點了點頭。
“除此之外,匈奴還爲大秦送來國禮,有戰馬一千匹,牛羊各八百……”稽粥報了一串禮單。
締結盟約是匈奴求著大秦來的,因此奉上的禮物很有誠意。
一方面是怕捱打,另一方面是需要大秦這邊的鹽鐵支持和貿易需求。
“你們遠道而來,還奉上大禮,我卻沒什麼好準備的,倒顯得孤疏忽了。”趙泗聞聲笑了一下。
“不敢!”稽粥聞聲俯首。
“行了,禮尚往來,自古如此,孤沒甚麼好送的,這把三石強弓,乃大父親手贈予我的,全天下只此一把,只是孤現在氣力日增,用起來卻顯得軟了一些,你若能拉的開此弓,這把三石強弓,便全當孤的回禮。”趙泗笑了一下從地上將弓箭扔給稽粥。
稽粥匆忙接住,卻不拉弓,只是俯首雙手將弓高高舉起。
“此弓太重,臣不敢受!”
“這麼說伱能拉開?”趙泗眉頭一挑。
“拉來看看!”
稽粥聞聲,不再繼續堅持,轉而彎弓搭箭。
說實話,三石硬弓能不能拉開稽粥自己也沒甚麼信心。
他力氣確實很大,作爲冒頓的兒子,他是最勇猛也是最彪悍的那個。
可是匈奴並沒有三石弓,因爲技術原因,再匈奴,一石弓都算得上上好的弓箭了。
三石,稽粥別說見了,聽都沒聽過。
作爲一個箭手,遇到寶弓不可能不心動,他知道這或許是大秦太孫給他的下馬威,但是他一眼就看上了這把弓,那是令他著迷的質感。
如果可以拉開,這把弓就會屬於自己!
這是稽粥萌發的第一個小小的野心!
他想要這把弓!
他卯足全力,彎弓搭箭!
但是他還是低估了三石弓的強度!
稽粥面目開始漲紅,額頭的血管因此變得鼓脹。
牙關叩緊,面目猙獰!
他榨乾了身體近乎每一分的力氣,鮮血爲之沸騰,心跳爲之加速,肌肉爲之撕裂,大汗淋漓,目眥欲裂,終於,弓成滿月!
咄!
箭矢飛速而出,只可惜遠遠的離了箭靶。
很顯然,對於稽粥來說,僅僅是拉開這把三石強弓就已經用出了自己的全部力氣,至於瞄準發射這一步,已經有些無能爲力了。
“殿下!”稽粥臉上帶著振奮和欣喜。
很顯然,這位來自於草原的勇士見獵心喜了。
一把三石硬弓,全天下只此一把,加上技術價值以及材料價值和稀缺程度的話,其實不比匈奴送來的禮物分量差多少。
而且牛羊年年都有,戰馬也可以養,匈奴人卻是弄不出來這樣的三石寶弓的。
趙泗擺了擺手,稽粥臉上露出一絲黯淡和欲言又止,但還是老老實實將弓箭遞了過去。
趙泗笑了一下,彎弓搭箭!
咄!咄!咄!咄!咄!咄!咄!咄!咄!
九星連珠!
長虹貫日!
九隻箭矢魚貫而出,一箭穿過箭靶,剩餘八隻箭矢竟直勾勾順著孔洞不多不少準確無誤的穿出。
九箭盡中!
趙泗笑了一下復又將弓箭扔給稽粥。
“君無戲言,你既然能拉開,這把弓就賞給你,此弓雖利,於孤而言,到底是有些軟了。”
儲君,也是君嘛。
稽粥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寶弓,臉上的欣喜卻沒那麼多了。 www.uukanshu.net
匈奴人尊崇勇士……
趙泗身材本就高大,比稽粥還要高半個頭,身行籠罩於衣衫之下,看不出來健壯,但是這一手九星連珠是真真震住了稽粥。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有些過於大了一點。
他卯足力氣,目眥欲裂,幾欲暈厥才勉強徵服的三石硬弓,對於這位大秦的太孫殿下而言,竟然是如此輕描淡寫,甚至於對他而言,已經不稱手了。
這一瞬間,這位匈奴的太子有些失神。
不管怎麼說,在個人勇力這方面,他已經輸得體無完膚。
“殿下神力,世之無雙,三石之硬弓……”稽粥嘴脣蠕動了幾下。
“你力氣倒是夠了,就是準頭差了一些,回頭多練練,你要爲孤駕車,也要貼身護衛孤的安全……”趙泗笑著開口。
護衛安全嘛……
這一瞬間,稽粥的心裡有些怪異。
這種話怎麼能從這種硬拉三石硬弓九星連珠的人嘴裡說出來?
“你不錯,整個天下能拉的開三石硬弓的,就目前而言,唯有我大父,於我,還有一個項籍,剩下的便是你了,不愧是匈奴的勇士,孤喜歡勇士,日後跟在孤身邊行走。”趙泗擦了擦額頭的微汗。
這身體越來越變態了,射箭射了半天,身子纔剛剛熱起來,別人這會早就精疲力盡了,趙泗才勉強算熱了個身。
“這段時間,抽出空來,多學學大秦的語言和文字,空有勇力,卻還是不夠的。”趙泗笑眯眯的拍了拍稽粥的肩膀。
匈奴,老上單于啊……
(過年啦過年啦,老爺們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