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門。
此刻大勢已去的五人跪伏在地面之上。
低垂着腦袋,不敢擡起頭去看面前高位之上的一老一少。
而在他們五人身後,十餘萬咸陽駐軍也就這麼齊刷刷地跪倒在地上。
人數之多,竟是從子午門一路跪到咸陽城口。
人人皆是滿臉的驚恐之色。
兵敗如山倒。
他們自然是清楚這個道理。
此時此刻。
趙祁看着跪伏在地面之上的五人。
眼中殺意已然騰起。
一隻手握住腰間的雕龍長劍,目光落在了五人當中的趙高身上。
沉聲道:“趙大人,別來無恙啊。”
趙高依舊沒有擡起頭看向這位即將登基稱帝的十九公子趙祁。
而是咬了咬牙,眼中不甘之色愈發明顯。
倘若今日沒有十九公子趙祁攪局,那麼此刻跪在地上的就絕非他們五人。
而是此時圍在周遭的文武百官!
看到趙高一言不發。
趙祁並未惱怒,而是雙手負後。
目光落在了趙高身側的李斯身上。
此時的李斯已是頹然泄氣。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現如今自己所處的局勢。
別看他身後有着浩浩蕩蕩十餘萬咸陽駐軍。
但是在眼前這位身着黑袍的十九公子趙祁面前。
不過是一羣無用之軍罷了。
自己幾人的性命,是死是活皆是在對方的一念之間。
“李丞相,說說吧。”
趙祁凝視着跪伏在地上,已是兩冰霜白的年邁老者。
“臣......”
李斯欲言又止,不知道過了多久,終究僅是艱難地吐出一個字。
“李丞相,身爲一朝宰輔,你應該清楚起兵叛亂的嚴重性。”
“難道李丞相當真想要您那一家老小爲您一人仕途而喪命不成?”
趙祁雙手負於身後。
神色漠然。
每一個字出口,對於李斯來說都是莫大的威壓。
李斯艱難地喘着粗氣。
本就佝僂的脊背好似承受了千鈞之力一般。
再也難以挺起。
許久過後。
只見那弓着身子的當朝丞相李斯艱難地擡起頭來。
仰視着眼前這位以一己之力顛覆了整個大秦朝堂的年輕人。
喘聲道:“陛...陛下...”
他口中的陛下自然不是此時站在他面前的年輕人。
而是十九公子趙祁身側的那位身着黑水龍袍,端坐在椅子上,威嚴怒目的年邁老者。
“微臣...微臣知錯了!”
這位曾經執掌中樞的朝堂文官領袖說出了好似孩童方纔會說出來的話語。
知錯了!
一朝宰輔若是犯了錯,豈能將錯就錯?
始皇帝看着那跪伏在地上,遲遲難以直起身子的文官領袖。
許久過後,嘆聲道:“李丞相,寡人捫心自問,帶你可曾有過不薄?”
“陛下待微臣不薄,若無陛下,何來微臣啊!”
李斯聲音沙啞,渾身上下已然止不住地顫抖。
身爲當朝宰輔,一直以來只有他人跪在他的面前顫抖乞憐。
何來今日這般狼狽不堪!
“李斯!”
“你......你糊塗啊!”
始皇帝伸出手指着李斯,咬了咬牙。
欲言又止許久過後,方纔吐出那個埋藏在心中的許久的兩個字。
糊塗?!
當趙祁聽到這兩個之時。
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看向始皇帝。
“父皇,犯上作亂乃是重罪,還請父皇切莫要念及往日舊情啊。”
他清楚,始皇帝與趙高李斯相處多年,早就已經超越了君臣之間的情誼。
但是在犯上作亂這等大事面前。
君臣情誼皆要拋開不談!
“陛下!”
伴隨着趙祁的話語出口,李斯猛然間高呼一聲。
這一聲沙啞中伴隨着幾分顫抖。
當他說完這兩個字後,渾身皆是一顫,險些癱倒下去。
幸好其身側的蘇角與李由二位將軍及時扶住了他的身形。
這纔沒有使得他倒在地上。
“陛下,微臣清楚此番行徑,死罪難逃。”
“只是還請陛下念在我們君臣這麼多年的情分上,莫要牽扯到微臣的家眷......”
“微臣的家眷對此事一無所知,皆是微臣......皆是微臣一人糊塗啊......陛下!”
李斯艱難地看向始皇帝。
渾身顫抖,僅是寥寥幾語,就好似將這位曾致力於大秦朝政的老者的氣數散盡一般。
他渾濁的雙目看向始皇帝。
眼中早已飽含着熱淚。
他這位曾經執掌中樞,無人能夠與其比肩的文官之首頹然地匍匐在地上。
宛若.....一條垂垂老矣的黃狗......
此時此刻,趙祁可以明顯感覺到身旁的始皇帝動了惻隱之心。
只是他並未說話,而是靜靜地站在一旁。
等待着始皇帝最後的旨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微風拂面,卻是不聞清涼。
“李斯...寡人...”
始皇帝欲言又止,最後一甩衣袖,轉過身去不看這位大秦的國之柱石。
“傳寡人旨意!”
“李斯,密謀叛黨,犯上作亂!”
“按照大秦律令......”
一口濁氣逐漸吐出。
“當斬九族!”
話音落下。
那位跪伏在地上的大秦的文官之首好似在頃刻間泄盡了渾身氣力一般。
頹然地癱倒在地上。
發紅的雙目看着眼前那逐漸模糊的身影。
身軀顫顫巍巍。
本就已經料到結局如此的老人。
此時強撐着身子。艱難地直起腰來。
好似朝堂之上作揖叩禮一般。
顫抖着聲音響起。
“罪臣李斯......”
“領旨!”
這一刻。
這位在朝堂之上屹立不倒的國之柱石。
好似風吹而散一般。
面朝那位自己伴隨數十年的皇帝陛下。
漸漸模糊了視線。
眼前已是不知日月。
身後已是喪鐘聲起。
這位本應美諡文貞的當朝宰輔,最終卻是在那亡魂遊歷的子午門。
駕鶴向西,不再歸途。
老驥伏櫪......
當始皇帝轉過頭來看到倒在地上已然沒了半分生機的那道身影。
渾身一顫。
伸出手好像要抓住什麼。
卻是再也握不住那位國之柱石佈滿滄桑老繭的手掌。
只見始皇帝頹然地坐在椅子上。
面朝前方。
患得患失。
“寡人身邊,走的走,散的散。”
“到頭來一統天下,究竟還剩下什麼?”
始皇帝口中喃喃。
閉目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