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能不能得到丞相府首肯,胡氏的問題是關鍵!”嬴城見微知着的點破。
他在剛收到胡秀自薦信的時候,還是很吃驚的。
這是一個聰明且敢爲先人的女子!
胡秀竟然自薦入朝爲官,而且眼光毒辣的瞄準了商業司左司長一職。
左司長負責商禮,管轄商業規範署。
是個清水衙門。
對很多人來說看不上,但對胡秀來說,從商人身份轉變爲官員身份,卻是非常合適。
大秦三大頂級豪商是秦國商業發展下的畸形產物。
也是始皇帝繼商人呂不韋棄商從政之後對商業模式的大膽嘗試。
這件事說來話長了。
呂不韋崛起充滿了傳奇色彩,對始皇帝的影響十分大,算是有利有弊。
呂不韋藉助宰相之便宜令呂氏成爲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豪商,在經略昔日六國的過程中,也慣用商戰。
呂不韋是整個大秦唯一一個反對始皇帝以武力征戰六國之人,要以經濟之道瓦解。
呂不韋貪權而死,可在呂不韋的治理下秦國倉廩充足,刀兵器甲無數也是事實。
所以。
自從呂不韋死後,天下第一豪商之稱的呂氏一族隨之沒落。
但呂不韋用商戰不費一兵一卒而屈人之兵,瓦解一國經濟卻是讓始皇帝歷歷在目。
於是。
就有了三大頂尖豪商的崛起。
胡氏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鑑於呂不韋貪權的行爲。
自然是一分爲三,胡氏掌控着手工業,烏氏掌握着畜牧業,卓氏掌握着冶煉礦業。
且,這三方沒有任何官員身份,直屬奉常府掌管的國庫府管轄。
聽起來複雜。
其實就是朝堂體制的商業漫延,不在官員體制卻和官員體制密切相關,讓一家坐大方便管理。
也因此,胡秀的地位,其實直比內史騰這種九卿正位差一點,和巴晨這些司正差不多。
人家自薦商業司左司長一職,將胡秀換成男子,雖有阻撓,但有呂不韋從政在先,在制度上是沒有問題的。
但女子成爲朝廷重臣和女子成爲豪商就完全變成兩個概念了。
這又等於要開一次先例,以桉釋法,對後世起指導作用。
想必丞相府的兩位要是被胡秀糾纏,也會十分頭疼,人家對大秦穩定的功勞是不可磨滅的,可這女子到底能不能當官,要是當官這是否要涉及到後宮干政,再嚴重一點就要到男權與女權的爭奪了。
這纔是那兩個老頭該頭疼的事情。
自然。
按照他個人的想法,胡秀當官以及萬千女子爲官,是沒有問題的。
反駁也很好反駁。
在惠文王之後,宣太后主政一人撐起大秦數十年,滅義渠國,平定了秦國西部大患,這纔有昭襄王稱雄。
當然,人家反駁也可以反駁的乾淨利落。
後宮干政導致王權旁落,秦人只知太后和四貴,不知秦王,若無應候范雎布衣封侯拜相,秦國是楚國的秦國,還是秦國的秦國。
他已經夠麻煩了,再惹這種麻煩,那不是揭他的頭皮嘛!
“商女明白!”胡秀深深一拜,還想要多問幾策。
卻見嬴城,見裝車順利走向皁河橋離開,只能輕嘆。
一旁的內史騰和巴晨也是閉嘴不言,連句安撫的話也沒有,巴晨岔開話題的笑道:“如今終於可以售賣紙張了,我們不僅要一舉壟斷天下書冊售賣,還要吸引天下學士前來咸陽,這將是一場曠世之戰,必須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司正說的是,胡氏定當全力以赴!”胡秀只能擠開笑容回道。
嬴城自然不去管這些,再一次視察了一遍超級作坊。
造紙作坊如今已經修建的七七八八,各個作坊內的人也是熟練操作,沒有什麼大問題。
而諾大的造紙作坊,也早就完成了一天一百根木頭的千萬級產量,早就裝滿了三個超級倉庫。
再穩定一段時間,就該開始研究和更新迭代紙張和造紙術了。
他也很期待,有人能將齒輪和茶壺結合起來,大秦初步踏入工業時代。
這個任務還是留給其他人名垂青史吧!
離開造紙作坊,日常巡視的嬴城來到了印刷作坊。
印刷作坊是長廊操作,站在一眼看去看不到頭。
左右全是一個又一個的印刷臺。
這些印刷臺在日夜不休的輪班制工作。
沒有一臺閒着的。
要不然。
給始皇帝的壽禮,宣傳大院的書籍,從哪裡來!
裝訂書籍和印刷房是兩個地方,印刷房烘乾墨跡之後,就會將紙張遞出去,交給另一側的人按照頁碼整理裝訂。
即便是有人想要將印刷術通過書籍傳出去,也是一個浩瀚無邊的工程。
結束印刷作坊巡查。
書籍倉庫,紙張倉庫,印版倉庫,儲藏倉庫等等嬴城一一巡查完畢,這才結束了巡查,天色也漸漸大亮。
確定紙張運送沒有問題之後,便前往宣傳大院。
……
然而。
即便是嬴城也不知道。
就在他在宣傳大院內主持選裡的時候。
咸陽城在同一時間也在發生着許多有趣的事情。
商業司外官署。
商署房!
馮海怒氣衝衝的對着一個吏員拍桌子怒道:“誰是商署署正,給老子喊出來,他孃的狗膽上天了是吧,真以爲老子跑這裡是來求人辦事的。”
“給老子把商署印蓋了,快點,他孃的!”;
“老子說了,碼頭,碼頭,碼頭,你耳朵被狗毛塞住了是怎麼着,聽不進去嗎,要這要那的,老子能來親自辦,給足商業司面子了。”
吏員也是臉上有怒,心中更怒,但還是壓着火氣回道:“商署是最後蓋印,馮公子您需要先把商業規範署和商稅署,還有礦業司,農業司的印蓋齊,商署審覈之後才能蓋印。”
馮海怒斥道:“就蓋個印,整這麼麻煩,他孃的,老子不蓋了,沒了官署印,老子照樣開碼頭。”
說着,馮海怒氣衝衝的一把撕掉了一張空白紙張,甩頭就走。
這順序他不是不知道,可他覺得,先把商署的符印給蓋了,打發個人隨便蓋一下就完事了。
沒想到。
他堂堂當朝丞相的親孫子,竟然被拒絕了。
然而。
馮海剛走,後門外就悄咪咪的探出一個束髮成冠的頭,三十出頭的樣子,驚疑不定的問道:“走了沒,走了沒?”
“呼,終於走了,我滴天,當這個商署署正太恐怖了,這纔來第一個,就要把房頂給掀了,接下來,嗷嗚!”
“行了行了,別多想了,你要習慣,被多罵罵就習慣了,千萬記住啊,要是被打你就讓打,千萬千萬不要一衝動打回去,要及時跑路,跑出去喊黑甲衛。”
吏員憋屈的點頭,目露兇光。
要不是署正再三強調,他真想一巴掌把這個二百五扇哪趴地上求饒。
給他稱老子,他殺敵的時候,這孫子還不知道在哪了。
然而。
他們不知道,馮海其實並沒有離開,而是氣沖沖的跑到了礦業司外官署,一腳踹開門就啥都沒看到的就吼道:“礦業司誰負責渭水河畔的碼頭蓋印,給老子滾出來,他孃的,老子弄給碼頭,還,還,還……”
“祖父!”
馮海傻眼的盯着前方,氣勢洶洶的樣子瞬間蔫了下來,有點不相信,這小小的礦業司竟然能見到祖父。
“架出去,就在院子裡面,杖責十杖再擡進來,給我狠狠的打。”就坐在吏員旁邊的老者冷漠的盯着馮海。
“祖父,祖父,我我,您,我錯了祖父,我錯了祖父!”馮海慫氣滔天的大喊了起來。
可老者不爲所動的擺了擺手。
瞬間。
幾名黑甲衛直接將馮海架了出去。
“祖父,我錯了,啊,祖父,祖父,孫兒真的知錯了!”
院中,馮海被按在凳子上,被架住身子,兩名執杖的黑甲衛左右開弓,轟轟轟的就往掙扎的屁股上砸。
馮海一聲又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傳蕩在少府外官署大院中。
就連隔壁的治粟內史府商署都聽到了這一聲聲慘叫聲。
“這是,馮海真被打了吧,走走走去看看,太他孃的解氣了。”剛剛被罵的吏員忍不住的想要去看,卻是署正拍桌子瞪眼道:“你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是吧,人家教訓自己的親孫子,你跑去湊什麼熱鬧算什麼,坐着!”
“這裡不是軍營,有時候看熱鬧是要掉腦袋的。”
礦業司內,兩名黑甲衛用木板擡着一個屁股已經出血的馮海走了進來,馮海悲鳴的哭泣道:“祖父,我是你親孫子啊,你如何能下得了狠手。”
可老者卻冷漠問詢吏員道:“辦理碼頭需要什麼?”
吏員急忙回道:“回丞相,需要具體地址,縱橫圖詳細到尺,標明大類用途如碼頭用途,租賃年限費用,碼頭營建期限等,如果帶有漁業還需要到治粟內史府漁業司署蓋印。”
“其他事情還好辦,就是這個地址和縱橫圖,需要實地核實。”
老者正是等馮海多時的馮去疾,聽完吏員解釋之後,也不搭理馮海,下令道:“礦業司派吏員去實地核實。”
“就這麼擡着他,從正門離開,走到渭水河岸碼頭,誰敢阻止,讓他來找老夫!”
趴着的馮海滿目震驚,驚怒無比的吼道:“祖父,不要啊,這事要是傳出,讓孫兒如何在咸陽自處啊,祖父,饒命啊,孫兒真的知道錯了,求你了,這比殺了孫兒還難受啊。”
馮去疾眸光寒徹的擡手,心一狠,狠狠的在馮海的臉上扇了一巴掌,打的自己手都疼了的怒斥道:“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容得了你放肆,這是最後一次,下次再犯,誰也救不了你。”
說着,馮去疾擺了擺手。
馮海這次是真的被打蒙了,捂着臉傻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盯着馮去疾。
可很明顯,馮去疾這次真的認真了,一點也沒有心疼的讓兩名黑甲衛將馮海擡出去了少府大院,走在外官署的廣闊的街道上,此時外官署人一點也不少。
舉官令之下,下到良民上到勳貴公子,都排着隊等待着統計。
相熟之人眉頭輕挑的盯着馮海,忍不住的問道:“這不是馮家三公子馮海嗎,這是怎麼了,他不是在搞碼頭的事情嗎,怎麼這般模樣被擡出來了。”
“小道消息,馮三公子在外官署撒野,結果馮公似乎在礦業司專門等着馮三公子,馮三公子一腳踹門,撞了個正着,被馮公實打實的打了十杖,屁股都開花了。”
“結果馮公一點沒有半點收手,下令黑甲衛將馮三公子擡到碼頭,說是要繪製碼頭的縱橫圖,實地核實!”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馮海還沒有走出外官署街道,消息就已經傳出了外官署大門。
平民們聽到之後有人叫好,有人讚歎。
可這消息傳在一個個勳貴公子們的耳中,就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秦伯侯府的長公子排了三天隊,正好還在排隊,前面有一個平民想要套近乎的讓位置,當即打死都不插隊的搖頭道:“你的好意本公子心領了,但你不要害我,這哪裡是在打馮三啊,這活脫脫的殺雞儆猴!”
“今後的日子,怕是一點也不好過了。”
而在街道上,聽到自己的事情被一個個議論,還有那一雙雙看過來的眼神,馮海就心態就奔潰的將頭杵在木頭板上面,不敢見人了。
他馮三公子混了一輩子的威嚴,今日蕩然無存了啊!
……
然而。
馮家三公子馮濤被打對此時的咸陽城來說,也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就在咸陽城一處可以三進三出的宅院內。
聚集着一羣身着華貴綢緞服飾,腰配玉佩束帶的年輕男子,其中一人憋屈的道:“不能再這麼等下去了,再這樣下去,我六國貴族就要被抓完了。”
“秦國這是完全不將我們當人看了,這些天但凡有舉,就被抓走。”
“可看看秦國,這些天在幹什麼,每天都用那胡編亂造的故事誹謗我們君王,抹黑君王,反倒是他秦國,狼子野心竟被說成是爲民請命。”
“每當聽到有人喝彩,我那怒火就不打一處來。”
“反了,反了,是秦國不給我們活路的,暴秦無道,天下伐之,我等應順應民意,推翻暴秦的殘暴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