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更時,一陣陣狂風夾雜着漫天砂礫漫天肆虐起來,天上的一彎殘月裹在朦朧的濃雲中,竟變成了豔麗的玫瑰色,散發着異常妖異詭異的氣息。
城牆上,正在巡視各處防守的張青,看了一眼月色,向身邊的楊閡點頭道:“今夜月色泛紅,必定有天氣劇變,還要小心防範!”
楊閡聞言點頭笑道:“匈奴大軍已經撤退,蒙恬大軍不日即將趕到,這一役而退匈奴解上郡之圍,大人此次必定會升官賜爵,還望大人不忘楊閡從旁協助之功啊!”
張青冷笑一聲,搖頭道:“匈奴大軍剛剛撤離,蒙恬的援軍尚未趕到,而且城中糧草已然不多,便是匈奴不會捲土重來,情況亦不容樂觀。”
楊閡望着城牆上在狂風中搖曳的火把,乾笑道:“楊閡能在大人身邊任職實在是三生之幸,如今大人居安思危,更令楊閡佩服!”
張青聽他說的都是些不着邊際的無聊廢話,不覺微微冷哼一聲,正要轉身離開,只聽一道閃電猛地從天邊閃過,隨即一陣隱隱的雷聲從遙遠的天邊傳來。還沒等城牆上的衆人的回過神來,一片濃黑如墨的陰雲便席捲而來,將那豔麗的殘月在頃刻間吞噬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旁邊的親兵舉着火把,匆匆來到張青身邊護着他向城牆下走去。這時,一陣豆大的暴雨終於瓢潑而下,狂風裹挾着暴雨撼動着上郡高達的城牆,厚重的雲層彷彿就壓在衆人的頭頂,終於將那親兵手中唯一的火把打滅,四周登時陷入了一片無邊的黑暗中。
楊閡還從未經歷過如此惡劣的天氣這時三人早已成了落湯雞,渾身早已被暴雨溼透,在一陣陣寒冷地狂風中。如墜冰窖。張青是武將出身倒還能夠勉強支撐,楊閡則顫抖的早已語不成聲,旁邊的親兵只好揹着他向城下一點點摸索而去。
這時守在城牆上的秦軍在驟然降臨的暴雨中依舊巋然不動,迎着獵獵寒風,在如注的大雨中依舊佇立如昔。看着這些鐵血將士,張青忍不住低嘆一聲,正在在親兵的簇擁下離開,只聽一陣隱隱的喊殺聲夾雜在沉悶的雷聲中滾滾而來,驚得張青渾身一震,正要凝神再聽。只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自城中飛奔而來,一名親兵飛馬來到城牆下大聲道:“將軍。不好了,匈奴三十萬大軍,忽然回師上郡,如今正在進攻北門!”
張青聞言腳下踉蹌一步,幸好旁邊的親兵扶了一把,這才駭然道:“匈奴大軍回來了?霍嚴呢?霍嚴的三萬精兵哪裡去了?”
那親兵在城下大聲道:“霍將軍三萬竟被被匈奴包圍在曠野之中。全軍覆沒,將軍率領五千殘兵突圍,此刻蹤跡全無!”
霍嚴不在,張青便以城內最高長官擔當了軍隊的臨時指揮將領,好在他也是軍人出身,這時聞言雖然絕望,卻依舊還能勉強翻身上馬,帶着身後兩百多名親衛向正在遭受匈奴進攻的北門急馳而去。
城中只有不到四萬餘人,加上被霍嚴帶走的三萬精銳後,餘下的戰鬥力相對要遜色不少。此事面對三十萬匈奴大軍,無邊的絕望開始慢慢爬上張青的心頭。隱藏在山中的飛行軍在夜晚是無法作戰的,況且飛行軍所能倚仗的炸彈和燃燒彈在這種時候,是根本起不到半點作用的。單憑這三萬七千人的守軍,即便上郡城牆高大。城破只怕都是遲早的事情。
趕到北門,遠遠便看到在瓢潑的大雨中兩盞油布燈籠正閃爍着微弱的光芒,在這漆黑的夜晚竟顯得格外刺眼,兩名郎中將在燈下正與數百名攻上城頭的匈奴士兵展開搏命地廝殺,他們腳下躺着數十具秦軍士兵的屍體,微弱的燈光下。依稀可以看到那兩名郎中將齊膝深的雨水不知何時竟是如血一般猩紅。狂風吹打着雨水淋在臉上,幾乎使人睜不開雙目。
初夏世界如此暴雨,實在是上郡從未有過的異象。這也給守城的秦軍心理上極大的打擊,加上霍嚴三萬精兵全軍覆沒的消息,更是給原本就士氣低落的秦軍一記當頭悶棍!
張青看着城牆上的廝殺,還沒有回過神來,便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自身後傳來,登時一驚,舉目望去,只見追隨自己多年的一名親將,朕策馬而來,口中大聲高呼道:“大人,西門已經被匈奴攻破,大人快隨小人從東門撤退!”
咸陽宮,大正殿,張啓身穿冕服,冷冷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馮劫,接到上郡陷落的消息時,張啓正在期待着前方戰士的好消息,卻沒有想到,接到的竟是上郡失守的噩耗!
殿內數百名大大小小的官員神色慌張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馮劫,大殿裡死寂的只能聽到微弱的呼吸聲,氣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大概是跪得太久,馮劫小心地動了動麻木的雙腿,痛聲道:“陛下,上郡失守,微臣身爲國尉,甘願承擔一切過失。只是眼下北地郡已經成了咸陽的最後一道屏障,函谷關的大軍若能極是趕到,尚有迴旋的餘地…”
他話音未落,只聽御史大夫左林道:“陛下,雖然咸陽尚有北地郡爲屏障,但是究竟能不能受得住尚未可知,所以爲大局着想,老臣覺得還是請陛下遷都南撤,退往淮河以北,待掃平匈奴之後,再回師咸陽!”
張啓聞言心中卻在不斷地盤算着:“記得歷史上的匈奴曾經直逼漢武帝的都城長安,如今匈奴的領袖又是最著名的冒頓單于,若說打到咸陽來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只是左林提出的遷都是絕對不可取的,離開大秦五百年的秦都,無論在人心和士氣的損失上都是無可估量的。
聽到左林提出遷都,坐在首位的馮去疾忍不住皺眉道:“我大秦五百年宗廟都在咸陽,御史之言實在叫人難以芶同!”
左林做出一副不得以的樣子,苦笑道:“丞相可曾想到萬一陛下固守咸陽,而咸陽城破,不要說五百年的宗廟,便是五百年的社稷也怕難保,孰輕孰重,難道丞相分辨不清嗎?!”
說到這裡,望着馮去疾冷笑道:“丞相便是想要一全忠義的名節,也不該累及天子性命,你馮去疾那點虛名難道比陛下還重要嗎?!”
馮去疾聞言猛地一窒,左林這頂大帽子壓下來,便是馮去疾身爲兩朝丞相也感到一陣森寒徹骨的涼意。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張啓,按捺下心中巨大的恐怖感,艱難地拱手道:“陛下,老臣絕非御史所言…”
這時殿中羣臣看到馮去疾被左林逼得進退維谷,險象環生,加上上郡大敗,馮劫亦是在劫難逃,都隱隱地感到了一絲說不出的寒意。
看到殿內衆人噤若寒蟬的模樣,張啓淡淡地點頭道:“丞相年高說話難免略有疏忽,待匈奴一事了結,丞相也該頤養天年了。”
說到這裡,冷冷地掃視了一眼殿內的羣臣,這才緩緩地道:“蒙恬此時到了何處?”
侍立在御座後面的韓煥立刻小心地稟奏道:“剛接到快馬傳報,蒙將軍已經趕到北地郡,三十萬大軍,明日亦可抵達。”
說到這裡,又小心地補充道:“三十萬石糧食也已起運,最快五日即可感到北地郡。”
張啓聞言,總算微微鬆了一口氣,點頭道:“淮河的二十萬秦軍何時能趕到咸陽?”
馮劫急忙拱手道:“淮河的秦軍已於五日前動身北上,估計七日後可以趕到咸陽。”
張啓看了一眼神色黯然的馮去疾,向馮劫點頭道:“太尉先坐下吧,上郡失守亦非一個人的責任,是朕疏忽大意,太過相信飛行軍了,卻忘記了飛行軍的致命之處。”
馮劫沒想到張啓在明顯責難馮去疾的情況下,還能主動承擔了上郡失守的責任,心中大爲感動,一時失聲道:“初夏時節,一向乾旱的上郡竟遇如此暴雨,加上匈奴佯退,霍嚴中計,才致使城池失守,並非飛行軍之過。”
張啓點頭道:“上郡已然失守,是誰的責任眼下已經不重要了,目前北地郡一戰,將是我大秦的生死一戰,朕決心留在咸陽,靜待猛將大敗匈奴,若是有人不願與朕同匈奴決一死戰,可以立刻離開,朕絕不勉強!”
殿內衆人聞言同時一震,紛紛向張啓望來,奉常蒲夏上前道:“陛下,臣等身爲大秦子民,自當與大秦同生共死,陛下尚能以天子至尊堅守咸陽,我等身爲臣子能與陛下共患艱難,乃是臣子的榮幸!”
張啓深深地打量這眼前的蒲夏,他大約三十五六歲,長髮綰在束髮冠中,身穿葛色深衣,外披綠色長袍,三縷長髯垂至胸前,雙目炯炯有神,口鼻方正,倒是一表人才。
看到張啓如注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蒲夏拱手道:“蒲夏身爲奉常,優養於朝廷,深感惶恐,如今大秦危亡之際,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卻也希望能有機會報答陛下大恩。”
張啓聞言大笑道:“想不到我大秦竟有如此忠義之臣,我胡亥便是戰死在咸陽城中也能含笑於九泉了!”
這番話,將在場的羣臣的情緒頓時挑了起來,一些文官也紛紛起身,要求前往北地郡一效綿薄。
看着大殿內一派激昂之色。張啓暗暗地苦笑起來:面對氣勢洶洶而又狡詐多計的冒頓,秦軍已經到了再也輸不起的境地,蒙恬究竟能有幾分勝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