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滿天泛起的滾滾黃沙,立在威武臺上紋絲不動的多爾袞,突然轉身,厲聲大叫,喝令身邊士卒道:“快,快豎旗!”
威武臺上,一面巨大的杏黃大旗樹立起來,隨着突然而至的狂風獵獵飛揚。
山海關城內,兩白旗四萬清軍騎兵精銳,隨着這狂風,在阿濟格和多鐸率領下,從山海關悄悄出城,沿着北山的山腳快速前進。
他們靠着北山山腳的遮擋,行至平地,戰場上依舊黃土漫天。
多鐸二話不說,率先縱馬奔馳起來,殺向順軍左翼。身後大隊騎軍也象他一樣縱馬飛奔,馬蹄踏起了更大的黃塵。
順軍左翼士卒今日沒有遇到戰事,大部被調往中路參與進攻,剩下不足五千人原地防禦。
他們但聽得打鼓一樣的馬蹄聲由遠至近傳來,卻在四處的煙塵裡看不到軍隊的影子,不免詫異。
就在這愣神的功夫,只見石河方向黃色的霧霾裡,突然衝出大隊騎軍,凶神惡煞一般向自己這邊殺來!
頃刻間,馬蹄隆隆,弓弦聲密集響起,天上一黑,滿天箭雨飛速而下。
順軍左翼來不及防守,被那一陣箭雨就射殺大半,完全崩潰。
四萬清軍騎兵,在馬上齊刷刷背起弓箭,接着抽出馬刀,大隊裡馬刀的光輝如同閃電劃過一般,整個北山腳下都被馬刀的閃光照亮。
清軍如虎趟羊羣,在順軍大隊裡飛馳自如,肆意砍殺,頃刻間人頭滾滾飛落,慘叫聲此起彼伏。
清軍騎兵穿過順軍隊尾,向左兜一個圈子,迅速轉過來,自西向東,沿着石河,鋪天蓋地殺向李自成中軍大陣。
狂風過後,塵埃落定。
立馬廟岡之上的李自成忽然發現,自己的左翼已經沒有了,代之的,是遍野向自己這邊殺來的騎軍,他頓時驚呆在那裡。
廟岡上原來有一座小寺廟,小寺廟裡住着個四十來歲的和尚,他是見過清軍的。
那和尚不顧親軍攔阻,跑至李自成馬前大聲喊道:“大王!那打白旗殺過來的,是韃子啊!”
李自成兀自不能相信,半天驚愕道:“韃子?韃子不是在翁後嗎,如何到了這裡?”
和尚大叫道:“遍野都是韃子啦,他們人多,又兇狠殘暴,大王快跑吧!”說罷不待李自成再次詢問,自己率先逃命去了。
就在李自成愣神的功夫,清軍已經沿着石河分做三隊,兩翼迅速向兩側包抄,中間直接突陣而來。
與吳三桂的關寧軍廝殺兩天,順軍能戰鬥的兵力已經不足五萬,且基本得不到休息。此刻精疲力盡,確實到了強弩之末。
而西邊過來的清軍,卻是經過一日一夜休息,養精蓄銳的四萬騎軍,優劣立顯。
劉宗敏憑戰場經驗已經看出形勢不好,大聲對李自成道:“我帶人擋住韃子,陛下趕緊撤退!”說罷不待李自成回答,帶着身邊三千親兵,向山岡下衝去。
清軍中路帶頭衝鋒的,正是豫親王多鐸。
他見山岡上衝下一隊順軍,領軍的一騎棗紅高頭大馬衝在前邊,馬上一黑臉大漢,揮大刀斬殺自己士卒,將衝鋒的騎軍攔住,不由大怒,揮刀殺向那大漢。
劉宗敏見一穿黃衣甲的年輕將官向自己殺來,也擺刀相迎。
他跟隨李自成征戰多年,武藝純熟,刀沉馬快,頃刻將多鐸逼的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馬打盤旋,多鐸幾次遇險,嚇得冷汗直流,被劉宗敏死死纏住,想跑都沒有機會。
劉宗敏看準多鐸破綻,二馬錯蹬,突然將大刀直立,虛晃刀背,騙的多鐸中門大開,隨即反轉過刀刃,直送多鐸懷裡。
劉宗敏所用大刀又寬又沉重,這下劈進多鐸懷裡,多鐸必被分成兩半。
多鐸知道無法倖免,只能閉眼等死。
等了許久,卻無動靜。
多鐸睜眼看時,卻見劉宗敏已背後中箭,倒於馬下。急忙擡頭,只見哥哥阿濟格手挽畫弓,立馬在遠處,向着他微笑。
多鐸也向着阿濟格笑了,隨即催馬跑向劉宗敏處,欲斬下這大漢首級。
就在此時,半空打個霹靂:“滿奴,休傷我家大將軍,俺來也!”一個披甲將軍手持長柄板門大刀,殺向多鐸。
多鐸剛纔讓劉宗敏殺的心有餘悸,不敢應戰,踅馬跑向一邊。
那披甲將軍正是劉宗敏親軍隊長劉友,此刻見劉宗敏負傷,生死未知,也不敢戀戰,下馬抱起劉宗敏,飛身上馬,向東跑了。
面對四萬滿清騎軍的瘋狂衝擊,順軍中軍退卻中漸漸陣型散亂,很快潰不成軍。
清軍見順軍大亂,更加振奮,在阿濟格和多鐸身先士卒帶領下,奮勇衝鋒,將潰不成軍的,滿處亂跑的順軍士卒逐漸包圍,驅趕至東邊海岸處的灘塗泥地中。
到這時候,順軍腳下是沒膝的爛泥,戰不能戰,跑跑不動,只能等待清軍來決定他們的命運。
清軍卻謹遵多爾袞鈞命,不要俘虜,只要人頭。將順軍都圍困於海邊灘塗之後,便排開陣勢,亂箭齊發。
可憐灘塗上尚有一萬餘順軍,被清軍圍住,射殺殆盡。
遍觀整個戰場,從北山至海邊,沿着石河十幾裡的原野上,大順士卒屍橫遍地,血染疆場。
石河水紅,大地嗚咽!
這些健壯兒郎,悍勇士卒,若是有一個好的領袖,又怎會血灑疆場,死不瞑目?
傳庭死,大明亡!自成敗,夷狄入!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龍城安否?飛將何在!
李自成帶着親軍及衆將,拼死衝殺,總算逃出清軍包圍。
到達永平(今撫寧)時,身邊只剩三千士卒,幾乎全軍覆沒。
直到此時,李自成纔再次想起宋獻策派人送來的書信,不由後悔大叫道:“軍師號稱神仙,我怎麼就糊塗到連他的話都當放屁了!”
多爾袞本來就是以有心算無心,抱着必勝的信念。此刻就算李自成後悔,保證以後都聽宋獻策的,也來不及了!
倘若當初他多少再重視一些這次大戰,把牛金星帶在身邊,牛金星也絕對會重視宋獻策的分析,不讓李自成輕易就下韃子不在山海關的判斷。
可惜,歷史就是歷史,宛如巨大的車輪,帶着勢能,帶着慣性,隆隆滾過,任何人無法阻擋,由不得你去假設,也由不得你去試圖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