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殿。
這裡蘅蕪香嫋嫋燃燒,殿內一派馥郁,芬芳宜人。
盛熙小臉上滿是不爽地推開了殿門,他看着坐在殿中圈椅上悠然品茶的子文,便沉悶地走了上去,道:“三叔好。”
子文眉毛一挑,“嗯?!你叫我什麼?”
對上子文那嚴厲的目光,盛熙不由縮了縮脖子,旋即他咬牙道:“三叔!!”
哐啷一聲,子文手中的琺琅春燕圖茶盞被重重撩在了一旁案几上,子文面色凜冽,隱隱含怒,他以警告的口吻命令道:“在我沒有真正生氣之前,立刻改口!”
盛熙咬了咬牙,強撐着道:“三叔,您有什麼要吩咐侄兒的嗎?!”
子文聽了這話,霍然站了起來,身高的差距,讓他居高臨下的看着這個桀驁的孩子,他眼睛輕輕一眯,掩藏了眼底大半的怒色,他低聲呵斥道:“你倒是愈發長了本事了!!”
盛熙用倔強的眼睛目視着子文,“我長沒長本事,和三叔無關!”——明明是孩子一樣稚嫩的聲音,卻有着孩童所沒有的憤怒與執拗。
子文冷冷道:“如果你記性好,應該沒有忘了我之前是怎麼警告你的!!你和我作對,我可以原諒你。但是你若是用傷害她的方法來與我作對——我便絕不會容你!”
盛熙小小的身子不由爲之一顫,“你、你什麼意思!”
子文冷哼了一聲,“納喇星德的舉動,已經夠明白的了!!你倒是出了好主意!失憶??這樣的主意,除了你莫非還會是旁人想出來的?!!用這樣的法子,讓納喇星德來糾纏你額娘。也因此逼迫她不得不和我疏遠!!你真是一次比一次長本事了!!”
盛熙瞬間淚水盈目,“你、你怎麼可以冤枉我?!”大吼一聲,盛熙眼裡的淚如碎珠般成串淌下。
“冤枉?!”子文冷漠的面孔上帶着濃濃的譏諷之色,“哼!納喇星德那種癡蠢之人莫非自己還能想出這麼好的法子來?!不是你,還會是誰?!”
“我怎麼知道是誰出的主意!!!”盛熙淚水縱橫,跳腳大吼大叫,“反正不是我做的!!就算你是我的……”盛熙咬牙把後頭的稱呼吞了回去。繼續吼叫道:“你無憑無據。也不能冤枉我!!她是我額娘啊!我只有這麼一個娘了!我怎麼可能做傷害她的事情?!”
看着盛熙哭天搶地的樣子,子文眼底微微一慟,熙兒對萱兒這個生母的依戀。的確超乎他的想象。
忽的,子文耳朵一動,他聽到了急促奔來的腳步聲,這樣的頻率和呼吸……是個男子。子文脣角一揚。暗道,果然來了。
子文從自己袖中掏出了一個乾淨的藏青色汗巾子。上前擦了擦盛熙那滿臉的淚水,他溫和地道:“好了,我相信你就是了。”
盛熙仰頭看着子文,烏黑纖長的睫毛上尚且掛着淚滴。一顫一顫的,他看着子文突然變了面龐,有些茫然不解。“三叔……”
子文臉上露出深深的無奈之色,“你還要叫我三叔嗎?”
“我……”盛熙垂下眼皮。有些不知所措。
子文嘆息着道:“熙兒,我們父子這麼多年了,彼此相恨相怨,也總該有個頭吧?因爲你母親的死,恨我,我也因爲你母親的死,怨你。可都這麼多年了,有些仇怨,也該解開了,不管怎麼樣,我是你的父親,你是我的兒子。”
盛熙淚汪汪看着他,嘴裡呢喃着喚了一聲:“父親……”
子文用手背親暱地蹭了蹭盛熙還溼潤潤的小臉蛋,道:“在這個朝代,還是叫我‘阿瑪’吧。”
盛熙點頭,怯生生喚道:“阿瑪——”
子文點頭,輕輕“嗯”了一聲,“本想着好好彌補你,卻沒曾想,你對我的牴觸竟然如此之深。”
盛熙低下腦袋,沉悶了片刻後,他擡頭道:“阿瑪,事情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我已經不恨您了。但是,求求您了,我已經沒有母親了,求您——”說着盛熙的聲音漸漸哽咽,語不成調,淚水再度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哀求地看着子文,祈求地道:“求您了,別搶走我額娘好嗎?我只有額娘了。”
長樂殿暖閣中,宜萱仰躺在美人榻上,心中卻突突跳着,愈發不安,總覺得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玉簪端了奶茶上來,忍不住道:“公主,您何必迴避着呢!您就算親自去見徽三爺,就算被他親眼看見了又如何?又不是被看見您和徽三爺躺在一張牀上——”
宜萱立刻狠狠瞪了玉簪一眼,這個死丫頭,愈發口無遮攔了!!
玉簪訕訕笑了笑。
宜萱也明白玉簪的死忠程度,基本上可以說,要是她想殺人,玉簪就會幫她挖坑埋屍體,若是她放火,玉簪就會上去澆油。這就是死忠,纔不管對與錯。
宜萱愈發覺得有些不妙,便一個骨碌爬起來,道:“我去無憂殿看看!”
玉簪忙應了一聲,飛快從紫檀雕花衣架上取來那件雪青色貢緞斗篷,親手披在宜萱肩膀上。從長樂殿去無憂殿路途很近,故而也無須乘坐肩輿,出了無憂殿西側垂花門,便是長樂殿範圍了。
宜萱眯着眼睛,放目去瞧,只見無憂殿外的月臺之上,鬼鬼祟祟一個人側耳貼在殿門上,正在偷聽。別人看不起那麼遠,宜萱卻看得清,那正是納喇星德!!
偷聽……
哼!
宜萱忙輕手輕腳靠前,耳朵卻遠遠地捕捉到了殿內的聲音。
是熙兒的哭聲,他着哀求:““求您了,別搶走我額娘好嗎?我只有額娘了。”
宜萱不由心頭一酸,立刻止住了腳步,熙兒……她和子文相好,原來對熙兒的傷害是那麼大嗎?她一直以爲熙兒已經漸漸長大,也一定會漸漸獨立起來——卻不成想,這個孩子對她的眷戀竟然是如此之深。
然後是子文溫潤的聲音響起,他的語氣很是柔和,彷彿在對自己的親生孩子一般語氣,他說:“傻孩子,你額娘,就是你母親啊!”
“嗯?”宜萱頓時滿腦袋問號,什麼額娘就是母親?!這特麼分明就是一句廢話啊!!!
“什麼?!”熙兒驚訝的聲音響起。
子文笑着道:“對你額娘,你難道不覺得那樣熟悉嗎?傻孩子,你自始至終只有一個娘,沒有母親、額娘之分!明白了嗎?”
宜萱額頭皺成了一個“川”字,老孃我一點都不明白!你丫的再打什麼啞謎啊!
盛熙呆呆道:“原來——竟然是這樣嗎?阿瑪!你沒有騙我吧?”
是啊,你不是在忽悠熙兒吧?嗯!!!!什麼——阿瑪?!!尼瑪她耳朵沒聽錯吧,熙兒管子文叫“阿瑪”?!!!
尼瑪,是她出現幻聽了嗎?!!
子文卻道:“當然是真的了——我的傻兒子!”
宜萱也算是聽了個真真了,特麼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誰可以跟老孃好好解釋解釋?!
迴應宜萱心中腹誹的是納喇星德狂躁的踹門聲。
這無憂殿的大門,都是用上號的楠木雕琢出來的,這楠木色澤渾厚,紋理細膩,不但好看,更是一種堅固的硬木。可這麼硬的木頭,還是被納喇星德賊腳給踹下來半扇。
納喇星德破門而入,火氣沖天地闖了進去。
見狀,宜萱也不敢含糊,急忙哆哆哆,穿着花盆底的她踉踉蹌蹌急忙追上了月臺。
熙兒管子文叫“阿瑪”,的確足夠叫納喇星德暴走的了。自己的兒子管別人叫爹,豈非是自己被老婆戴了綠帽子了?
宜萱覺得自己很冤枉,從懷恪留給她的那些記憶來看,盛熙的確是納喇星德的兒子沒錯啊!退一萬步說,就算熙兒真的不是納喇星德的兒子,那也不是她的問題啊!她一穿越過來就是六個月大肚子的孕婦了好不好?!她還沒去抱怨呢!美男都沒來得及泡一隻,就直接給人當娘了!當真是鬱悶死了。
不過宜萱現在真的沒時間去鬱悶了,踩着臺階登上殿前月臺,便聽見了納喇星德火冒三丈的大吼聲:“我就知道!!這個兒子跟我長得不像!也一點不親近!!怎麼可能是我的兒子?!!果然、果然!!這個小野種!!竟然是懷恪公主那個賤婦跟你這個賤婢子生的小雜種!!”
宜萱也忍不住火大了,你特麼的,你罵老孃也就罷了,反正老孃的的確確是心靈出軌了,可感這麼罵老孃的兒子,你特麼找死!!
宜萱大踏步上前,當即狠狠一腳踹了出去,那花盆底可是用上好的紫檀硬木雕琢出來的,那硬邦邦的,可不亞於石頭。宜萱又是卯足了勁狠狠一腳踹出去,踹在納喇星德後腰上。
結果,自然是顯而易見的,毫無防備的納喇星德一個趔趄,便朝地上狗啃泥般摔了下去,直挺挺面部和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
另外,需要說明一下,這地不是木板的,而是方磚墁地,也就是說硬得很。
拿光溜溜的額頭碰地,簡直就是雞蛋碰石頭。
“嗷——”納喇星德的痛叫聲,恍如狼吼,他捂着滿是血污的腦袋,悽慘無比。
宜萱一仰下巴,重重哼了一聲,“敢罵我兒子,老孃踹不死你!!”L
ps: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