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忠誠,論心不論跡。你殺官,你燒滸墅關,可你的心是忠於大清的
李家堡,
李鬱驚訝的看着結拜兄弟,差點沒認出來。
頭髮散亂,眼睛血紅,面容憔悴,整個人散發着一種~戾氣?
“兄弟,何至於此?”
“大哥,我攤上事了,攤上大事了。”
“別急,天塌下來,我幫你扛着。”李鬱拍拍他的肩膀,“我個子比你高。”
很遺憾,福成處於極度的狂躁惶恐當中,沒心思欣賞幽默。
進了書房,說清楚事情緣由。
李鬱也愣住了,內心暗贊,錢峰乾的漂亮,是個狠人。
“朝廷有明確旨意嗎?”
“還沒,不過肯定會將我爹罷官,捉拿進京的。說不定,我也會陪綁。”福成輕微的顫抖,“大禍臨頭了。”
“不至於,不至於。你可是世代內務府啊。”
“沒用的,皇上狠起來,連國舅都殺啊。”
李鬱點點頭,挺有道理的。
內務府的奴才,能比國舅還尊貴嗎?
乾隆這六親不認的性子,真挺帶勁的。
……
李鬱起身,關好門窗。
走到福成面前,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嚴肅語氣:
“我們曾經拜過關二爺,義字當先。”
“伱爹,我幫不了。若是朝廷想拿你,我不答應,我保你。”
嗚嗚,嗚嗚嗚嗚,
福成哭的稀里嘩啦,將這幾天的壓抑、憤怒、恐懼全部哭了出來。
李鬱也不安慰,坐回椅子上,把玩一柄燧發手銃。
半晌,福成安靜了。
“在朝廷下旨之前,你還是蘇州織造,還兼管着本府的稅關。兔子急了還會咬人,我們難道就要束手待斃嗎?”
福成,哆嗦了起來:“你,你的意思是造反?還是上山落草?”
李鬱詫異道:
“兄弟,你有點太極端了。”
“無非是見招拆招,該砸銀子就砸銀子,該殺人就殺人。誰要抓你,就弄死誰,咬死誰。”
福成有些尷尬,臉微微一紅:
“胥吏、兵丁殺幾個沒大礙。要是京中的重臣、或者欽差呢,我也夠不着人家啊。”
“不,你有點太死板了。我教你一個詞。”說罷,李鬱在紙上刷刷寫下四個大字。
“筒戰價值??”
“對。”
“愚弟不解,請李兄教我。”
……
李鬱解釋道:
“所謂的這種價值,可以從兩點來理解。第一,籠絡你,大有好處。第二,消滅你,大有壞處。”
“我先講第一點,拿你舉例,你坐這個位置,能源源不斷的給朝廷提供情報、稅銀。這就是你的價值。”
“第二點,也拿你舉例。若是將你鎖拿入京,稅銀就沒了,情報也一團糟,甚至,你的武裝稅丁們還會作亂。”
福成緊握雙拳,問道:
“萬一朝廷再派一人,就可以接管織造署。”
“糊塗,這織造署若不是你的,你就毀了他。”
“怎麼毀?”
“呵呵,鉅額稅銀去向不明,稅關秩序崩潰,稅丁們叫囂着,只認你一人,把滸墅關一把火燒乾淨。你說,誰敢接手?誰又能接手?”
“這,這和造反實際上也差不多了吧?”
“不不,我們的心還是忠誠的,只不過方式方法過激了一些。”
福成傻了,腦瓜子嗡嗡的,轉不過來了。
好像有點道理,就是道理有些歪,比紫禁城景山那棵歪脖子樹還要歪。
李鬱的嗓音變的異常的魔性,堅定的說:
“難道我們就乖乖的讓朝廷那些奸臣收拾了?不行,絕對不行,死不瞑目啊。”
“你乖乖交出官印,去伊犁吃沙子,去寧古塔堆雪人。有人會誇你嗎?不會的,只會笑話你是個傻嗶。”
“忠誠,論心不論跡。我殺官,我燒滸墅關,我賴着不走,可是我的心是忠於大清的。這一點,你承認否?”
福成頻頻點頭,他自認是忠臣。
內務府的旗人,個個都是忠臣。
……
李鬱滿意的點點頭:
“是否忠誠,朝廷說了不算,我們自己說了算。”
“咱大清,從來虧待老實人,讓忠臣吃虧。所以咱們得吸取教訓,牢牢的把住手裡的力量,誰說都不好使。”
“就像晚唐,那些節度使,皇帝敢給他們眼色瞧嗎?”
“藩鎮的日子,纔是忠臣的最好歸宿。不受朝廷那些混賬軍機大臣的瞎指揮,他們啥也不懂,只會陷害忠良。”
“這大清,就是被這些人給禍害的。”
福成咬着牙,點頭:
“李兄,我聽你的。”
“在大清混,沒有兄弟是走不遠的,舉步維艱。朝廷可能害你,但兄弟不會害你。”
“我同意。”
“這樣吧,城守營遊擊胡之晃,現在已經提拔成了提標中軍副將,他也是我的結拜兄弟。我讓人去請他過來。”
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李鬱就乾脆趁熱打鐵。
把福成這一步棋,徹底下定離手。
忠誠!
……
“福公子,我敬你一杯。”
胡之晃武人本色,豪爽大氣。
如今他也是仕途順利,膽氣頗豪。
有銀子,有兵,說話越來越自信了。
除了後院經常起火,又娶了兩房小妾,雞飛狗跳的。
哎,男人!
他知道李鬱的心思,助攻角色做的很完美。
給福成灌輸了一個理念:
“福公子,你得有私人武裝,得截留部分稅銀,作爲後手。朝廷不翻臉,咱就忠誠。朝廷若翻臉,咱的忠誠就大打折扣。”
“俺老胡是個粗人,乾脆就不裝了。對朝廷的忠誠,那得上秤。朝廷對得起你,你就忠誠。對不住你,那你還忠誠個啥?”
福成如雷轟頂,半天說不出話,只能仰頭又悶了一杯。
總之,20幾年的人生觀,一場酒下來,稀碎。
……
宿醉之後,他就看到了李鬱的緊張臉。
“出什麼事了?”
“江北來了兩個可疑人,四處打探我的人際網。”
“錢峰那狗東西派來的?”
“大約是吧,除了他,還能有誰這麼陰險,這麼大膽,竟然到滿城抓了旗人,想拿到勾結的證據。”
“反了他了。”
福成跳起,憤怒的大罵。
“錢峰想做海瑞,他有什麼不敢的。區區幾個旗人算什麼,他連李侍堯的親戚都敢砍頭。”
說到這裡,福成莫名泄氣。
“那倆人調查你什麼?”
“不知道,不過我不喜歡這種被人算計的感覺。”
“你打算怎麼做?”
“弄死,澆到水泥裡。”
“水泥是什麼?”
“我新發明的一種神奇建築材料,能掙大錢。對了,萬一這倆人上門找你,你怎麼應對?”
“漕。”
李鬱是烏鴉嘴,一般他預測的事,都會發生。
……
阿克齊,從滿城抓走了多隆。
亮明身份後,還未用刑,多隆就招了。
主要他想得開,與其受刑不過再招供,不如先招了,免受一頓毒打,贏。
“你身爲旗人,卻私下售賣戰馬,你是何居心?”
“大人容稟,那些都是病馬。即使不賣,也活不久了。所以我就坑一坑漢人,高價賣給他們。”
“呸,狡辯。”
“真的,此事本旗的協領、佐領都可以作證。還有新任副都統葉爾燦大人也參與了。”
“你要是敢胡說,我就~”
“不敢不敢,沒有大人物的授意,我一個小小旗丁怎麼敢這麼做。”
阿克齊愣住了,轉身走出了屋子。
他感覺問題越來越嚴峻了,全是混賬。
而且,葉爾燦是富察氏的子弟,背景硬的很。
除非是謀逆大罪,否則粘杆處也不敢動富察氏,容易死無葬身之地。
阿克齊和手下小聲的商量了許久,決定避開這顆地雷。
大不了,就不深挖旗人敗類了。
有馬沒馬的,不影響大局。
專心的調查李鬱,這是個漢人豪強,還是首犯。
他又獨自去了一趟太湖畔,想僱船去西山島,被驚訝的漁民拒絕了。
區區幾裡水路,給2兩銀子都不接。
漁民上下打量着,詢問道:
“爺,你是外地人吧?”
“北方客商,聽說太湖風光好,哈哈哈,就想着遊覽一圈。”
“難怪呢。”
“這太湖裡有什麼禁忌嗎?”
“呵呵呵,沒有沒有。”
阿克齊沒有繼續詢問,而是一拳把漁民打暈了,然後扔進了湖水裡。
確定溺死後,才悄悄離開。 他的危機意識很強,擔心這個漁民去告密。
實際上,這個漁民心裡也是這樣想的。
巡檢司老爺早放過話,有可疑人等窺探西山島,速速上報。
無論是否屬實,都賞500文。
若查實了,重賞5兩!
……
阿克齊在岸邊,眺望了許久。
雖然是大晴天,可依稀看到西山島輪廓,還有那黑煙。
他猜測島上有人冶鐵,規模不知。
來回一趟花了大半天,得出了一個重要結論,李鬱肯定有問題!
連帶着,他對江春也產生了懷疑。
此人到底是什麼居心,竟然撒謊騙自己。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時,揚州江府,有人敲開了大門。
“您是?”
“在下受一位朋友之託,給江首總送禮。”
“可有預約啊?”
“把名帖拿進去,江總商一看就知。”
來人突然變臉,將一張薄薄的名帖塞到門子手裡。
門子被鎮住了,趕緊跑進去稟報。
江春打開一看,手一抖,名帖落款是蘇州李鬱拜上。
“人在哪兒?”
“在門口。” ωwш ¸ttκan ¸¢ Ο
他匆匆的趕到門口,見到了一個精悍的年輕人。
“可是江春江首總當面?”
“正是在下。”
“我家主人吩咐從今天起,每天登門送一份燒鵝,給您府上晚飯添個菜。”
說罷,留下食盒,走了。
……
1年的幼鵝,表皮烤的金黃焦脆,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江春後背發寒,這烤鵝分明是瘦西樓的招牌菜。
他的最愛!
“你們幾個,還沒吃飯吧?”
“回老爺,奴婢們正準備去吃。”
“拿去分了吧。”
“謝謝老爺。”
下人們樂壞了,端着燒鵝就跑了,無比慶幸能成爲江府的下人。
江春回到書房,沉思不語。
他知道,自己只要有輕舉妄動,等待這座豪華府邸的就是血與火!
“來人。”
“老爺有何吩咐?”
“把芸娘叫來。”
“是。”
“等會。”江春起身道,“讓她去我房裡。”
下人一愣,不敢多問,連忙去傳話了。
心裡倒是挺羨慕的,芸娘命真好,馬上就成姨娘了,算半個正經主子了。
……
“老爺。”芸娘來了,微微下蹲行禮。
江春眼神清澈,笑道:
“這件衣服不錯,很適合你。”
“是府裡的裁縫做的,用的是蜀繡料子,還有許多金線。”
“坐,新到的花茶。”
江春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話題非常跳躍。
從天氣到八卦,又到西邊的災荒。
芸娘心裡逐漸不安,逐步緊張。
她決定主動出擊,把握話題,湊近了江春:
“老爺熱不熱?”
“……”
見江春不上鉤,她又趕緊問道:“老爺,前兩天去哪兒了呀?”
“去了一趟蘇州府,見了位故人。”江春又說道,“姓李。”
說話的時候,他注意盯着芸孃的瞳孔,似乎沒有變化。
於是,又冒出一句:
“芸娘,你是不是對我很好奇?”
這一瞬間,芸孃的瞳孔有所變化,被他捕捉到了。
“奴家只是愛戴老爺,希望能伺候老爺。”
“不,你撒謊了。”
江春就這麼死死的盯着芸娘,眼神逐漸嚴厲,追問道:
“你到底是什麼人?潛入我府邸想做什麼。”
芸娘撲通跪地,兩行淚珠大顆滴下:
“老爺,你真的冤枉奴家的。奴家是清白的,從裡到外都只屬於老爺。”
……
“芸娘,我江春自問待你不薄,你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可以不說實話,但是你喝下去的那杯花茶是下了毒的,一炷香燃盡之前,你就會死亡。”
芸娘這才臉色大變,癱倒在地上。
毒性,真的開始發作了,意識開始一陣陣的恍惚。
江春輕聲說道:
“告訴我,我給你解藥,再晚就來不及了。你還年輕,要珍惜生命。”
“奴家是白蓮教揚州分舵中人,父母早亡,打記事開始就在這揚州城學戲唱戲了。”
“府中還有何人是你同夥?”
“城外莊子的王嬤嬤。”
“你認識李鬱嗎?”
芸孃的意識已經很模糊,喃喃自語:
“給,給我解藥。”
江春退後兩步,安靜的看着她走向死亡,直到確認已嚥氣,才大喊一聲:“來人。”
貼身丫鬟進來,嚇了一跳。
“找幾個人,把芸娘姑娘埋了。告訴府裡,她是暴病身亡,不許議論。”
“是。”
打發了芸娘,江春又點了8個護衛,隨他出城。
城外的莊園很大,他令人召來了王嬤嬤,還有芸娘介紹的所謂同鄉孩子。
倆人一進門,就被護衛控制住。
“綁了,吃裡扒外的東西。”
護衛們都是江湖出身的漢子,彪悍兇狠。
直接把人踢翻,牢牢捆住。
王嬤嬤,很平靜,少年則是大呼冤枉,被堵了嘴。
“白蓮教?”
“老爺你既然都知道了,何必再問奴婢。”
江春嘆了一口氣,坐在凳子上:
“我記得,你在這莊園裡做事超過20年了吧?”
“30年!”
“你是何時入的白蓮教?”
“打奴婢的奶奶那輩開始,就是了。”
……
“我想問你幾個問題。白蓮教是準備動我嗎?”
“不是。”
“李鬱,此人是白蓮教的人嗎?”
王嬤嬤愣了一下,表情複雜,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王嬤嬤,我可以答應你一些要求,作爲交換。”
“能不殺奴婢嗎?”
“不能。”
“能放過他嗎?他還是個孩子。”
江春搖搖頭:“抱歉,我不想騙你。”
王嬤嬤釋然笑了:
“江首總不愧是揚州首善,對將死之人都這麼坦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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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不喜歡陰謀詭計。”
“除了出賣同教中人,其他的問題只要是奴婢知道的都可以回答。李鬱,他不是本教中人。”
“他是你們的盟友嗎?也在蓄謀造反嗎?”
“奴婢只知道,他曾賣給本教一批火器。”
“白蓮教是打算在江蘇起事嗎?”
“據奴婢所知,沒有。”
“你的職責是什麼?”
“長期潛伏,籌集經費。”
江春笑了:
“難怪每年府裡的賬目都對不上,我只當是莊園的維護費用太高了,原來是流入白蓮教了。對了,這揚州府周圍還安全嗎?”
王嬤嬤想了一下,說道:“老爺還是做好北遷的準備吧。”
“謝謝。你最後還有什麼要求嗎?”
“小灣村有戶貨郎,對奴婢有救命之恩,如今他家得罪了糧長要吃官司,請老爺幫奴婢報個恩。”
江春緩緩起身:“好,安心上路吧。”
走出屋子後,又囑咐護院:“痛快點,不要讓他們受罪。”
護衛點點頭,用大拇指試了一下刀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