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胡把總是個老實人
金雞湖,在蘇州城的東面,距離約十里。
這是一個天然湖泊,面積不大,據說古代叫“瓊姬湖”,又或者“金涇湖”。
後來因爲吳人方言口音問題,以訛傳訛,就叫了金雞湖。
湖西岸駐紮了一汛綠營兵,胡把總是他們的頭目。
清軍的編制相對隨意,同樣是一汛,少的只有十幾人,多的可達上百人。
金雞汛就屬於不那麼重要的,僅有守兵十三人。
武器有八杆老舊火槍,還有三張弓,還有人手一把的雁翎刀。
胡把總參加過第一次平大小金川戰役,斬首一級,後被調到了這裡做了軍官。
他對於現在的日子已經很知足了。
風調雨順,靠水吃水,每天有免費魚蝦下酒。
富庶平原,民風柔順,不必擔心草叢裡突然跳出個蠻兵老六,給你一刀。
加之天高皇帝遠,悠閒自在,幾個月纔去千總大人那點個卯。
唯一不足的,就是軍餉低了點。
每月2.5兩銀子,外加支糧三鬥。
刨開自己每月的開支,還要寄給在老家嗷嗷待哺的老孃,老妻,孩子。
老胡是個窮光蛋把總,正如千千萬他的綠營同僚!
……
今天胡把總很納悶,倒拿着請帖,坐在湖邊納悶了半天。
元和縣的縣丞,邀請他晚上到城中眠月樓喝酒。
可他和這位張縣丞素來沒有交往,屬於井水不犯河水,不是一個體系的。
而且,縣丞是文官。
他一個把總,最低級的綠營武官,說是官都有點臉紅。
雙方的差距,就好像金雞湖和太湖那樣大。
最終,他還是決定去赴宴,做人可以不識好歹,但不能不識擡舉。
換上了一身相對最新的官袍,蘸了點豬油把靴子擦了又擦。
進城!
剛到眠月樓,他就心虛了,勇氣消失殆盡。
樓高三層,外面掛着一排排大紅燈籠。
幾個家裡窮,穿衣服到處破漏的姐兒倚着欄杆,笑着揮舞扇子。
“大爺,來玩啊。”
往來的都是氣宇軒昂,肥頭大耳的客人。
馬車,轎子,來回的穿梭。
只有他,竟然是走路來的。
他的黑臉掩飾不住發紅,心暗罵請客的人。
找個有酒有肉的飯館擺一桌就得了,吃完了再泡個池子,這就是老胡心中最美的享受了。
……
眠月樓的門童,俗稱龜公。
早就看見了進退兩難的胡把總,站過來拿眼睛斜他。
龜公的帽子是純綠色綢緞做的,很醒目。
胡把總的涼帽紅纓頂子也很醒目,一紅一綠,一高一矮,站在一起挺帶勁的。
“嘿,我說你是來過眼癮的?”
“啥煙癮,你這又不是煙館。”
“那伱戳這幹嘛?”
“有人請我來吃飯。”
樓上的幾個俏美姐兒笑的前俯後仰,肆無忌憚的瞧着他。
哪有穿着官袍,挎着腰刀來逛窯子的。
還是個不入流的綠營官兒,放在蘇州城,連個縣衙門房都不如。
陷入崩潰的胡把總,終於遇到了解圍的救星。
剛下馬車的李鬱,瞧見了被人指指點點的這位軍爺。
“可是金雞汛的胡大人?”
“不敢叫大人,正是俺。”
胡把總一急之下,冒出了鄉音。
又惹得樓上的姐兒大笑,鸚鵡學舌。
李鬱笑了,不是嘲笑,而是有戲的笑。
他一個眼色,保鏢林淮生立刻掏出一錠銀子投進了龜公的帽子。
“帶這位軍爺走後門,伺候更衣上樓。”
“謝謝大爺。”
龜公拿下帽子,摸出銀子,一看分量,嚯,豪客!
“貴客一位,姐妹們伺候着。”
兩個窮的穿不起衣服的豔麗姐兒,立馬拉着胡把總,一陣風的刮進後門。
…… 聽雨軒,是李鬱訂的雅間。
貌似很雅,實則爛大街的名字。
好酒好菜早就擺好了,還有個咿咿呀呀唱崑曲兒的女子。
胡把總換了一身袍子,總感覺渾身不對勁。
他侷促的入席坐下,眼神空洞又茫然。
張縣丞久經沙場,是大清優秀的基層官員,正在和陪酒妹普及朝廷未來五年的大政方針。
李鬱也很淡定,免疫了。
賓客就坐,一通沒營養的虛僞寒暄後。
張縣丞心中就有數了,這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丘八爺。
“先吃菜,喝酒,今日沒有外人,胡把總不必拘謹。”
“放開吃,放開喝。”
他一個眼色,陪酒妹就懂了。
立刻調轉攻擊方向,把胡把總灌了個昏頭轉向。
酒桌,是最好的談判場。
很快,無知的胡把總就入套了。
他扯開袍子,拍着月匈膛應承了下來。
“我老胡沒二話,明天我就發兵。”
“綏靖地方,剿滅賊匪,是我等武人的職責。”
“想當年,我在金川,你們聽說過金川嗎?”
陪酒妹茫然搖頭,睜着無知的大眼睛,波浪起伏。
胡把總哪見過這種世面,瞬間豪氣干雲。
一口悶了她的杯中殘酒:
“金川,是在大清的西邊,遍地都是帶耳環的紋身蠻子兵。”
“當年,我們5萬兄弟鐵壁合圍,天天打炮,足足打了四年。”
……
張縣丞是個成熟的官僚。
他看老胡這人憨厚,就臨時改了主意。
功勞他爲主,老胡爲從。
首級和金銀,一人一半。
一通親切熱情的問候,老胡竟感動的紅了眼眶。
差點拉着張縣丞拜了把子,認大哥。
惹得在場的女人們都偷笑,哪兒來的憨大頭。
李鬱一直在觀察着這位把總,做全面評估。
他覺得,這個傢伙可以拉攏利用。
綠營把總職位再低,也是披着官衣的。
用後世的話說,職位雖低,卻有執法權。
而自己的屬下,雖然有武力有刀槍,卻不能見光。
這一桌酒,讓他開竅了很多。
次日清晨。
胡把總是在美夢中醒來的。
醒來的第一個瞬間,他以爲自己在天堂,身邊都是仙女。
不久,記憶就像潮水般涌入腦海。
昨晚的承諾,以及浪裡白條,都回憶了起來。
“爺你醒了,那位李爺讓你醒了之後就去找他。”
……
半個時辰後。
胡把總搖搖晃晃的出了屋子,找到了他的官袍,佩刀。
又努力了兩次才爬上了馬背。
還是張縣丞借給他的馬,爲了讓他能快速回去拉起隊伍。
一路上他都在思索,爲啥都是女人,差距這麼大呢。
金雞汛,在集結備戰。
元和縣衙,也在做一樣的事。
20個弓手,20個佩刀捕快,還有10個長矛民壯。
騎馬的就兩人,張縣丞和李鬱。
南方少馬,就算是綠營兵編制中也以步兵爲主,馬兵稀少。
張縣丞激動的滿臉通紅:
“弟兄們,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
“跟着本官去殺賊,人人有賞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