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田辛看着趙泗手裡的種子疑惑的開口問道。
“葉調國的使者入秦,這是帶來的棉花種子。”趙泗臉上帶着笑容。
“棉花是甚麼東西?糧食種子?”田辛接過趙泗手中的種子兩眼放光。
目前五穀園和獸苑的工作都由田辛以及跟隨其學習的農家弟子負責,田辛已經開始彙總糧食的伺弄手法以及人爲選育,不過在這個時代科研手段比較粗糙,五穀園建立攏共不到一年,暫時總結出來有用的經驗算不上太多。
農業就是這樣的,種子從生長到成熟需要時間,就是需要時間來硬磨,不斷的試錯,不斷的對比。
趙泗爲此還特意在五穀園給田辛開了一片不受璞玉光環滋潤的實驗田。
爲的就是以防自己死後大秦糧食畝產大幅度降低而引發社會動盪。
幾十年的時間,在不斷對比人爲選育的情況下,農業上也夠彙總出來一些有用的經驗了。
田辛現在忙得很,整天帶着自家弟子展開農業研究,雖然諸子百家都有一顆涉政之心,但是田辛年紀大了,倒是能夠沉的下心來搞科研。
“和麻差不多,用作衣物布匹,不過相比較於麻,產量更高,更加保暖,穿起來也更加舒適。”趙泗開口道。
人之一生,離不開衣食住行。
麻之所以能夠躋身五穀,就是因爲其紡織性。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夠穿的上絲綢縑帛。
正兒八經的底層人,穿的都是粗糲的麻衣,也正因爲麻被人爲馴服,紡織技術開始發展,人類才能夠逐漸從原始變得文明。
衣物布匹,對於文明的進展是重中之重。
但是中原地區只有麻,沒有棉。
這是出海歸來的時候趙泗所沒有想到的,等到歸秦以後意識到這一點已經是追悔莫及。
好在始皇帝再趙泗的勸說之下重啓海路,才得以彌補遺憾。
“你說的產量多一些,是多多少?”鄒奉用極度懷疑的目光看向趙泗。
不是不相信趙泗,實在是趙泗在這方面太保守了啊。
之前趙泗還說過紅薯土豆畝產五百斤往上呢。
這小子在這方面總是分外保守了一些。
不會,又是那種拿出來能夠直接取代現如今原麻生產的農作物吧?
“不好說不好說,沒個定數,等到種出來再看,而且棉花種子不止這些,出海船隻過些年應該會帶回來新的種子。”趙泗撥弄了一下田辛的盆栽土豆。
印度棉又稱亞洲棉,大概在宋朝時期傳入中國,是粗絨棉,纖維粗短,產量也比較低,不怎麼適合機器紡織。
更好的棉花是南美洲的長絨棉和中美洲的細絨棉。
長絨棉纖維長、強度高是其特點,適合於紡高支紗。
細絨棉適應性廣、產量高、纖維較長、品質較好是其特點,可紡中支紗。
在棉花傳入中原之前,中原地區被褥多以木綿填充,產量低,保暖也沒那麼好……
印度棉再怎麼差也比木棉和麻強多了,等到荊去到美洲再回來還不知道要多久,暫且先用印度棉過度一下,回頭再把羊毛脫脂工藝琢磨出來,再把紡織機科技樹點起來,大秦人民就可以擺脫衣緊之憂,遊牧民族也可以愉快的能歌善舞,海外國家也可以快樂的接受大秦的商品傾銷,屬於是造福全世界了。
趙泗並不排斥戰爭,開疆擴土,文化融合,最後都離不開戰爭一錘定音。
但是在沒有一定的科技基礎的情況下,哪怕能夠橫跨三州,也只能曇花一現不能長久。
“說的我都想現在種下了,可惜現在天氣已經冷了下來……”鄒奉嘆了一口氣。
“北方苦寒,能耕種的時節實在太少,若是能在嶺南再開一處園子就能節省不少功夫了。”田辛試探性開口。
趙泗表示贊同,像中原之地四季分明,五穀園的科研工作確實十分耽誤時間,畢竟璞玉光環可不會縮短農作物的生長週期,也不能讓農作物頂着大雪茁壯生長。
一年最多種兩季,浪費時間的很。
南方地區溫度條件確實比中原地區溫度更加適宜。
大規模耕種現在不談,開發都沒做好,到處都是瘴氣不說,而且南方山林也丘陵密集確實比不上平原。
但是五穀園去南方開一塊實驗田沒甚麼問題。
“回頭我會稟報陛下,去聯繫一下趙佗,開一處幾頃的耕地問題不大,那地方到處都是瘴氣,漫山遍野抓不到人開荒,送人過去倒是輕易。”趙泗笑了一下。
始皇帝要將嶺南納入大秦的統治,但那地方蠻夷太多,地廣人稀,又未經開發,只能用人口去填,填到現在跟個無底洞一樣,就是扔進去一兩百萬人也未必夠用。
嶺南一帶,那真是恨不得一個人掰開成五個人用。
大秦駐紮嶺南的六十萬大軍,主要工作也不是作戰,而是開荒建城,秦國在嶺南廣設郡縣,南海郡,廣林郡,象郡……
這些郡縣都不是說設就設的,城要建,荒要開,相當於從一塊不毛之地憑空拔羣,強行給嶺南蠻夷帶來文明,纔有嶺南郡縣設立。
這幾乎是從無到有,六十萬人,還真是隻少不多。
“其實也可以通過建立溫室等設施來進行培育,不過成本代價太大,相比較之下還不如在嶺南再設一個五穀園分園了,日後通過驛站傳遞彙總資料即可,糧種和農作物培育,非一日之功,倒也離不來。”趙泗想了一下開口說道。
田辛點了點頭,也沒多說,溫室趙泗之前提到過,無非就是人爲營造適合植物生長的環境來代替自然。
小範圍還好,弄個花盆啥的,大範圍着實有些扒瞎。
“棉花種子先生先收入庫內,等到來年開春種下即可,我去看看麥子。”
着重強調過棉花種植以後,趙泗巡視了一圈已經種下的小麥,持續散發自己的璞玉光環。
五穀園一趟以後,趙泗沒閒着,直奔將作少府,找到了墨家現今的代表人物,將作少府左中侯劉闢。
隨着時間的進展,將作少府右丞遲龔已經徹底退休,劉闢的直屬上司兼提拔者芫恭上位成爲右丞。
然而作爲芫恭的班底之一,劉闢依舊是左中侯,屁股下面的位置還是一動不動。
說到底,還是那句話。
芫恭是正經秦吏出身,而劉闢是墨家子弟,不僅僅是墨家子弟,他還是如今將作少府內部秦墨的精神領袖。 學法者向來惡墨。
實際上,真正的上層階級,墨家已經完全消亡了。
畢竟門生三千廣開私學的儒家掌握的只是輿論權,而墨家,他媽的能影響底層遊俠工匠。
遊俠披甲爲士,工匠更不用說,直接爆裝備。
外加上墨家在秦朝並不怎麼符合主流的治國理念和思想,也就導致了中層以上無墨家的現狀。
客觀來說,左中侯已經算是半隻腳踏進高級官員了。
壓在左中侯上面的只有右中侯和左右兩丞,距離上卿一步之遙。
但到頂了,若不是芫恭當初爲了爭取右丞之位提拔劉闢,劉闢連左中侯都摸不到。
打壓墨家,已經成爲了法吏出身的政治正確。
現在芫恭成爲右丞之後,劉闢不僅沒有高升,反而地位逐漸被邊緣化,頗有狡兔死走狗烹之意。
因此,劉闢的日子並不好過。
但是,趙泗來了!
劉闢沒有忘記上一次趙泗來拜見他是幹什麼的。
那個時候趙泗說要墨家工匠,廣許爵位,劉闢果斷爭取了機會,推出了自己所認爲最出色的墨家大匠來爲墨家爭取一線生機。
邱,拙,歐陽衝……
其實劉闢推給趙泗的墨家弟子都是對墨家經義理解並不深刻的,算不上什麼學術大能,但是勝在技巧出色思維敏捷。
而如今三年過去,各有成果收穫,拙那個說話都說不明白的小傢伙爵位都已經連升八級了。
但是這對於現如今的墨家來說依舊是杯水車薪。
說人話就是迄今爲止墨家弟子依舊找不到什麼合適的官方工作。
當不了官,做不了吏,進入將作少府也只能當普通的工匠,沒有實權也就算了,爵位升級也十分苛刻。
但在這種情況下,趙泗的不經意之舉依舊讓劉闢感受到了一絲溫暖和希望。
因此,對於趙泗的來訪劉闢無比的鄭重。
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劉闢沒有任何猶豫就匆忙出行相見,反正他現在被架空的快成了個透明人,就算一天不工作也不影響什麼。
時隔將近三年,再一次來到趙泗面前。
劉闢認認真真的給趙泗行禮。
“見過上卿!”
劉闢擡頭,看向面前相比較於之前更加成熟也更加富貴逼人的趙泗。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趙泗只是一個爲王親近的小透明,只不過區區一郎官,認真來說,官職爵位還不如劉闢。
而現在再一次見面,趙泗就已經貴爲上卿,是王前近臣,提領航貿軍府,五穀園,羽林軍,賓客來訪皆是三公九卿,甚至就連所有人都勸不動的陛下,他都能勸動。
趙泗的能量,早已經今非昔比!
如果說真的能有一個人有能力解決墨家當前的困境,也唯有趙泗無疑了。
劉闢身高比較低,趙泗只能低頭看去。
俯首向下,劉闢鬢角的斑白清晰可見,趙泗回禮,爾後扶住劉闢的身體。
“先生年長我許多,學問在我之上,千萬莫要如此!”
“我雖年長,卻空蹉跎歲月,而上卿雖年少……”劉闢臉上堆着笑容。
“先生還是莫要再說了,我來找先生是有正事的。”趙泗及時打斷了劉闢的恭維。
馬屁是很好聽的,可是從劉闢這位年過半百爲墨家生死存亡而爭鬥的老人嘴裡說出來,聽起來總有一些心酸。
墨家好任俠之風,向來直來直去,不擅恭維鑽營,若不是處境艱難,又何至於此?
“請上卿吩咐!”
劉闢聞聲一喜!
趙泗可是上卿,三公九卿級別的人物,當今大秦朝堂的頂流大佬。
說句不好聽的,這樣的人物來將作少府,劉闢是不夠格接待的,要交流溝通人家也是直接找同爲上卿的芫恭直接溝通進行政務移接。
能夠找上自己這個在將作少府已經完全邊緣化的人物,肯定和自己的官職沒有任何關係。
那麼除了自己身上的官職和職務,他值得稱道的,也只有如今將作少府內部秦墨弟子對他的信服。
所以……
劉闢可沒忘了,上一次趙泗來將作少府點名道姓要墨家大匠,很顯然,這位新晉的朝堂頂流大佬,對於墨家,是抱有好感的。
“是這樣,先生應該聽說過五穀園吧?”趙泗開口問道。
劉闢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五穀園,雖然沒啥權利,但絕對是大秦最大的祥瑞部門,三公九卿都不能小覷,沒辦法,全大秦都得指望五穀園吃飯。
“如今五穀園內,多爲農家弟子,雖無甚權利和實務,卻少了朝堂紛擾,如今農家弟子在其中專司種子培育和糧食增產之事,以供農事。”趙泗開口解釋了一下。
“除了五穀園以外,我打算請陛下令設一處匠作局,獨立於將作少府,專司器具改進發明技巧鑽研理論研究之事,以供工事,和五穀園一樣,沒甚麼權利和政務,但是不受朝堂干涉,只需要專司工事即可,至於所需花費,只需要向我提交預算,我自向陛下請準即可,若須人手也是如此,我想請先生移步匠作局,替我主持匠作局之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趙泗開口問道。
劉闢聞言,臉色一喜!
他看到了希望!
看到了墨家的希望!
趙泗已經說明了優缺點,缺點就是不能干涉朝政,沒有啥權利。
但這是什麼?這是工作啊!
諸子百家之爭,說白了就是工作之爭,法家贏了,所以天下只能以吏爲師。
墨家最慘,在生死邊緣,一羣高級知識分子只能和大字不識的工匠做着同樣的事情,倍受打壓。
這種情況下,所謂的缺點也就不是缺點了。
都這樣了,還要啥自行車?
劉闢恨不得一個滑跪帶着墨家弟子來到趙泗面前。
(備註:文中的工作是指政府工作,可以視爲鐵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