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爲成大事之根本,不懂審時度勢在一些變革之中會成爲犧牲必要的齏粉,懂得了觀察大勢纔能有力可借,有了更多成事的把握。
李信戎馬一生,雖然是近期混得不如意,可是他好歹也成爲過顯貴,有着一般人所沒有的各種經驗,並且十分的豐富。
李氏祖上爲魏國大夫出身,大夫在當時是卿以下的官職,卿爲各國最重要的官職,因此大夫這個官職其實已經不算太低。
在春秋時代,大夫其實就是一地的領主,擁有屬於自己的封地,有自己的家臣、屬民。一些強大的大夫,他們所擁有的土地一點都不會比卿的家族少,甚至是國君召喚的時候集結起來的軍隊能夠組成“周王室建制”下的一個師,那時候的一個師大概是二千人。
全副武裝的二千人之師,看着人數少,但是考慮到春秋時期只有“士”才能成爲士兵,那麼至少是二千個擁有恆產的“國人”纔有資格成爲士兵,足以說明能夠組成一個師兵力的大夫是多大強大。
李氏在魏國經歷過什麼事情才遷徙到秦國沒有記載,但是考慮到“楚才晉用”的相關成語的典故,估計是魏國的國局動盪和貴族傾軋太嚴重了,李氏的祖上纔會從魏國搬到秦國。他們搬到秦國之後又迅速發展起來,李信的祖父李崇,後面成了秦國隴西的太守,被封南鄭公;李信的李瑤,奮鬥成了秦國的南郡太守,被封狄道侯;李信自己也一直是秦軍的高級將領,被封爲隴西侯。
李信攻楚失敗之後消沉了一段時間,可是他後面又參與了秦滅燕和滅齊,按理說應該是將功贖罪又該成爲顯赫人物之一,可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導致被削掉爵位,一度也消失在一統之後的秦國官場之上。
此次前來西域,李信是抱着重建榮光的心思而來。他還記得自己的兒子李超問過一句話,大意是說“我們李家雖然發生了那麼多事情。可是未必就在秦國混不下去,父親爲什麼不爭取,反而自我選擇沉寂。到了帝國建立之後,父親又爲什麼突然有了出仕的念頭?”之類的話。
李信當時的回答在目前還一字不漏地牢記着。他告訴自己的兒子李超,始皇帝在世的時候秦國的輝煌不會有什麼改變,可那是建立在表面風平浪靜,暗地裡卻是破濤洶涌的局面。他還說“始皇帝一生偉業,對子嗣的教育卻是失敗。扶蘇看似仁厚,實際上任人唯親,獨候蒙氏;看似愛民,卻沒有半點施政謀略;看似英武卻沒有實際戰功”,舉了很多很多的例子,又說“除了空有其表的扶蘇,其他公子更加不堪”,基本都是在表明始皇帝一旦駕崩,秦國必將陷入大亂,到時候或許會有許多建功立業的好機會。可是更大的可能會船覆人亡。
對於帝國的觀感,李信是在暗中觀察了很久很久,他能看出呂哲統治國家與之前任何的統治者都不相同,呂哲懂得讓利是其一,最最最重要的是呂哲有與勳貴共富貴共治天下的心胸。
說得有些虛幻,但是與李信有相同看法的人不少,與現如今的思維有絕大的關係。現在可不是那種有並有權就想着反叛自己當家作主的年代,華夏文明裡沒有經歷過五胡亂華,沒有南北朝,沒有五代十國。血統論還大行其道,基本上思維就是“君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待君”的傳統思想。
因此呢,李信這麼告訴兒子李超:“宮城豎立起功臣的雕像之日起。這個帝國已經註定百世。各地豎立起功臣雕像時,這個帝國註定千秋萬世。”
其實很多人認爲秦國之所以會崩潰那麼快,與“中央集權”事件脫不開關係。另外就是秦國有太多的黑歷史了,變法期間的老舊貴族成了被打壓的對象,許許多多祖輩不偷不搶建立起來的基業被充公。
人一生的努力是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傳承子孫後代嘛!中央集權是變相了的再次“商鞅變法”,一切又要再次歸於統治者。誰能甘心?誰樂意自己爲之拼命的基業最後不再屬於自己?!
當時與李信有共同看法的人太多太多了,纔會在秦國一統天下之後辭官的辭官,隱退的隱退,其中退的最乾淨利落的是尉繚子,王翦本來也想退個乾乾淨淨可惜辦不到。
爲之努力,爲之奮鬥,付出多少獲得多少,該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這樣纔有了努力和奮鬥的價值,呂哲建立起來的國家就有了這樣的基礎,正是這樣才能彙集越來越多的人才。
“我們這一次西域之行並不是出於我腦袋一拍下的決定。”越來越臨近幹大事的時間點,李信將隊員集中起來,說道:“很多人認爲我是爲了建立奇功纔有了私自集結和招攬你們前來西域。”
包括李任在內的二十八人都是看着一臉嚴肅的李信,他們之中有李氏宗族,有李氏原本的部將、家臣,有各地的遊俠。
“我們就是爲了建立奇功。”李信伸出手,鬆開的手掌緊握起來:“可並不是私自行事。”
沒有人插話,他們都安靜地等待李信接着說下去。他們願意跋山涉水前來西域,爲的就是建立功勳,或者是獲得財富。李信在出發前已經均出一些財富,足以讓隊伍中的任何一人家裡享用一生,現在缺的就是功勳。
李信將伸出去的收回來,從腰間的口袋裡拿出一塊捲起來的卷軸。
卷軸大概是八釐米左右的寬度,推開之後上面寫了一些字體,李信將裡面的內容唸了出來,大意是將軍府着意李信有權集合多少武裝,到了西域之後也能便宜行事。
李信將攤開了的卷軸公示給衆人看,上面蓋着將軍府的大印。他重新將卷軸卷好,放回口袋,又說:“出發前我被陛下召見。陛下對我說‘明犯帝國者,雖遠必誅’,這是對我等的期許,亦是何等的霸氣。此行,我們便是秉承陛下之意志,前來誅殺出兵敢於出兵與帝國爲敵的支兀另。將樓蘭雙手捧着奉給陛下的前驅!”
“斬其王,滅其國,大丈夫一生有這樣的機會是何等的榮幸!”李任不失時機地吼道:“殺死支兀另,將樓蘭變成帝國一縣!大丈夫。榮耀就在今朝!”
其餘二十七人像是被話感染得難以自控,紛紛緊握拳頭,先是各喊各的,後面統一喊着“帝國萬歲!”。
李信是等氣氛被調動起來,覺得差不多夠了才吼了一聲“諸君!”。等待所有人再次將目光落在他身上,他說:“徵西將軍的大軍已經從敦煌郡開拔,不日就會開進西域;烏孫領地內的西域派遣軍也有一萬騎兵轉道南下。”
每個人聽到兩個消息都是激動不已,個別人甚至是激動得臉頰滿是潮紅和眼珠子變成了紅色。
“支兀另也知道了這兩個消息,他已經派人前來通知,晚上會舉行大宴會,邀請我等前往王宮與宴。”李信目光炯炯地掃視着衆人,“唰”地一聲抽出腰間的斬鐵劍,斜指向天:“當夜,諸君便與信。一同在樓蘭王宮斬殺支兀另,替帝國、替陛下誅殺此僚!”
所有人都是“唰”地抽出兵器,齊喝:“滅此朝食!”
一聲聲的吼聲傳出去,本來想要過去的麥麥牙聽到吼聲停下腳步,他能聽出那吼聲裡的殺氣騰騰,心裡不解的同時有些心驚膽戰。
跟在麥麥牙身後的是尉杜梨和四個服裝各異的人,四人分別來自不同的城邦或王國。
“這個……”麥麥牙一陣遲疑,說道:“諸位停在原地稍等,我前去求見?”
遠處傳來的吼聲,不懂帝國話的人也能聽出確實是太過殺氣騰騰了一些。可是除了搞不懂狀況的麥麥牙有些膽戰心驚之外,尉杜梨和另外四人聽了非但沒有害怕反而一個個有些興奮。
敲門聲過後,麥麥牙是得到首肯之後才推開房門,看到的是一幫抽出兵器的人。嚇得他腿不敢邁進去,只敢停在門外。
“是麥麥牙啊?”李任將長劍放回劍鞘,走向麥麥牙,一邊走一邊問:“尉杜梨他們來了吧?”
“是、是……”麥麥牙是強忍着纔沒有退後,他轉悠着眼珠子:“是爲了晚上的王宮宴會而來。”,討好地笑了笑:“樓蘭王已經找來了會帝國話的翻譯。晚上……晚上小人就不用跟着一塊去了吧?”
“你很聰明,我們一向喜歡聰明人,可是嘛……”李任直接伸手在麥麥牙肩膀上拍,也沒有多麼用力,一拍竟是將麥麥牙拍得軟在地上:“喜歡的是向着我們的聰明人,對於不向着我們的聰明人,一向是喜歡永絕後患的。”
麥麥牙額頭上瞬間就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僵硬地不斷點頭,說道:“明白,明白……”,強制鎮定下來,討好地說:“我從一開始就是站在帝國這一邊的。”
尉杜梨等五人也被請了過來,招待他們的是李信。
李信是將五人請進房間談了大概五分鐘,五個人出來之後是一臉的喜色,不斷對李信鞠躬道謝的同時,臉上也基本帶着滿足離去。
“危須、山國、尉梨、焉耆,四國已經秘密集結軍隊,”李信對李任說道:“烏大起那邊也取得了雅格和車爾兩個城主的支持。”
“帝國大軍已經有開向西域南部的跡象,他們別無選擇。”李任是帶着滿滿的期待:“各方都需要支兀另的死來消除帝國的怒火,所以支兀另必死無疑。”
李信重重點頭,看了一眼剛從地上狼狽爬起來的麥麥牙,然後又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李任。
“他對李氏有用處。”李任湊近李信,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李信不斷點頭,聽完對麥麥牙露出一個笑容,說道:“不會少了你的好處。”
麥麥牙也是笑,笑得無比討好,可是笑容裡滿滿都是心虛。
傍晚時分,乃勿都親自來請,路上他向李信詢問了一些關於從敦煌而出的帝國軍隊和從烏孫南下帝國軍隊的事情,話裡話外都是在問兩支軍隊的意圖。
李信其實也試探過乃勿都,因爲這個樓蘭國的大王子也表現出了野心。乃勿都給予他的迴應比較真實,期盼帝國能與樓蘭消除誤會,兩國友好相處,甚至提出了樓蘭可以奉帝國爲盟主的誠意。
一路之上,街道上與平時並沒有太大的區別,看不到有任何的異常,直至抵達王宮,一陣有如白晝一般的光亮才讓這一座城市有了光明。
根據李信等人的觀察,今夜王宮的戒備似乎要比平時加強了不少。
乃勿都的解釋是,不但王宮加強了戒備,連帶樓蘭各處城池和關隘也都加強了戒備,一切都是因爲樓蘭周邊各國在調動兵力,另外也是有一批逃難者從西邊又涌到樓蘭境內。
李信沒有任何評價,帝國軍隊在向西域南部開進,各個城邦和王國調動兵力十分正常。再則,他也知道樓蘭周邊各國調動軍隊真正的用意,樓蘭對各國調動軍隊做出迴應纔是正常的事情。
進入王宮,一路看下來是一種內緊外鬆的景象,使得本來稍微有些緊張的李信等人鬆了口氣,直至是進入正殿,他們看到會場客人很多,支兀另從王座上站起來有下來迎接的樣子,一夥人也不顧乃勿都站定,李信是腳步不停地走向迎來的支兀另,手是伸向口袋的卷軸。
“歡迎……”支兀另說到一半不得不停下來,只因爲李信腳步沒有停止,是走到他的身側,還掏出一個什麼玩意。他心裡只感到納悶:“什麼情況?”,平時他沒少在王宮款待李信,倒也沒有往其它事情上多想,只是覺得今天李信有點不太一樣。
李信站在支兀另身側,李任等二十八人已經在殿中各處站好,仔細觀察的話能發現他們是把控着進入的方向,也隔開了殿中樓蘭武士與支兀另。
“諸位!”李信的聲音十分洪亮,吸引所有人看過來。他攤開了卷軸,無視了支兀另一臉的詫異,一陣話念下去。
支兀另不懂帝國話,其實在場絕大多數人都聽不懂,他們只能聽麥麥牙結結巴巴地翻譯,可是支兀另聽着聽着越來越不對了,什麼叫樓蘭王昏聵不懂天勢冒犯帝國皇帝天威來着?又什麼叫“明犯帝國,雖遠必誅”來着?
李信念完,手很穩地將卷軸收回口袋,又是手非常穩地抽出腰間的戰劍,然後在所有人目瞪口呆或是一臉呆滯的場景中,乾脆利落剁向了身旁支兀另的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