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國早已滅亡,在這個強者生存的時代,它已經沒有了存在的價值。那些巴族的勇士們不明白他們只不過那些鼓動反叛的家主奴隸主們的利用工具,而復國只不過是一塊遮擋私慾和貪婪的幕布罷了。
對於征服者的秦國來說,要想擺脫巴郡這種平了復叛,叛了復平的局面,除了要在那些有勢力的大家主之間‘挑撥離間’之外,還要喚醒大多數巴人的‘當家作主’意識。
當家作主,別說笑了,這巴人娃子要是當了家,還要我們秦人做什麼?傅戈知道這句話他一旦說出來,立馬會召致許多秦國官員的反對,他們會擔心巴人自主意識一強,就會掀起大規模的反秦浪潮。
其實,官員們的反對雖然有些道理,但也不絕對。
傅戈提到的這個‘當家作主’可不是什麼事都由巴人說了算,而是另外的一層意思,巴人部落與秦國的社會體制不同,那些大家主、大奴隸主們對於部落內的私婢就象財產一樣,要殺要剮一句話,根本不去考慮這個人是不是有罪,該不該殺,而秦國則不同,已經進化到封建社會的秦國雖然帝王將相還擁有相對的特權,但在國家法令不允許的情況下,就是一國王侯也不能濫殺無辜。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一句話雖然多半是作秀的政治口號,但也確確實實有一定的作用,特別是在政治清明的開國朝代,老百姓確實能感受到站起來了的感受。
現在,傅戈要做的就是逐步廢除巴人的奴隸制度,以先進的封建制度來取代它,他相信這種制度上的進步會取得最終的勝利。
新陳代謝,自然的規律就是如此,就象眼前的江水,滔滔咆哮着奔騰而下,劈開山巒阻擋,一往無前的向東奔流。
站在這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變幻氣象面前,已是萬人敬仰的傅戈頓時有一種站在巨佛腳下仰看天神的感覺,奮力伸手觸摸,摸到的地方原來不過是神的腳背。
人自以爲能夠征服一切,然而,真正主宰這個世界的並不是人。
事實上,這個星球上的任何動物都不過是芸芸過客,數億年前,恐龍也象今天的人一樣統治着地球,然後結果怎樣呢,一次空前的災難就摧殘了恐龍所有的努力,並將它們的遺蹟深埋於地底,永不見天日。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落日夕陽的景緻更是有一種驚心動魄的壯美。
“傅帥,欒布的傷已好得差不多了,我大軍何時征討夜郎?”不知何時,彭越也來到了這長江邊,他的眸中流露着對勝利的渴望。征服,彭越是員武將,他自然渴望用他的方式去解決國與國之間的紛擾,鹽井一戰雖然秦軍獲得了勝利,但欒布的重傷仍讓彭越耿耿於懷。
“彭將軍,若是由你來治理巴郡,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傅帥,這不用說的,以牙還牙,以血還血,自今以後,哪一個敢反抗叛亂的,全家誅滅,九族受罰去鹽井做苦力,要是捉到夜郎的俘虜,一個不留全部殺掉——!”彭越大聲的回答道,他的臉上流露着興奮與殺戮的快意神情。
“彭將軍,這巴郡可不比蜀郡,到處都是巴人,你這麼殺得完嗎?”傅戈輕嘆一聲,說道。以殺止殺——,彭越終究只是一個武將,而不是玩弄政治的高手,他不懂得殺戮只是第一步,接下來要做的是安撫,是懷柔,是分化,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將巴郡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殺不完也要殺,那些南蠻子和叛賊若是不知道痛的話,那麼還不反上天了?”彭越悶聲回答道,顯然經過鹽井一戰,他對於手底下的這支秦軍的戰鬥力相當有自信,縱算夜郎國的軍隊據說有五、六萬之衆,也不能讓他產生絲毫的畏懼。
將領勇悍求戰,這是好事,秦國四面受敵,若是將領們都畏懼不戰,那麼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土地也會不保,但是,一味的以戰而解決問題,又會使得秦國再度陷入始皇帝無序擴張的怪圈中,殺戮與征服雖然能贏得表面上的勝利,但卻不能讓征服地的民衆徹底臣服,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歷史上那些短命的帝國之所以會在瞬間衰落,原因就在於此。
“你先去整頓士卒準備回師,至於南征夜郎之事,現在還不是時候——。”傅戈心中掠過幾許失望,治理地方與征戰不一樣,需要的是勇猛之外還有智謀。從這個角度來看,彭越並不是巴郡郡守的合適人選,若是用他來治巴的話,極有可能到頭來平了又叛,叛了又平,永無休止。
可嘆的是,曾經強盛無比引得人材紛紛來投的大秦現在卻是人才凋零,趙高胡亥的枉殺不僅喪失了大秦的國運,更使得曾經名將輩出,相星雲集的秦國陷入到了無人可用的境地,這二年來,雖然傅戈通過一系列的招攬手段聚攏起了酈食其、酈商、韓信、涉間、楊翁子、司馬亮等足以獨擋一面的人才,但從總數上來說,治理地方的官員還是偏少。
博學院剛剛步入正軌,要等到第一批入學的學子畢業,起碼還有一年多的時間,所以這段時間無疑是最難熬的歲月。
不管怎麼樣?
以前那麼困難的情形都挺過去了,這次的小坎算不得什麼,總會有辦法的。
傅戈猛然擡頭,忽然看到一顆閃亮的白星拖着長尾劃過夜空,詭異的紅光在天鵝絨般靜謐的夜空中割開一道流血的傷口。
天變——,亂世的撕殺還要持續,他絕不能放棄,也不敢放棄。
等傅戈回到枳縣巴顏子的私宅時,他意外的發現欒布正吊着一條胳膊在等他。
“欒布見過傅帥!”
欒布傷好了,他的聲音依舊洪亮,這真是一個好消息,鄭安期這個假扁鵲看來本事不差,怪不得虞姬前些日子整天在自己耳朵旁吹噓此人深受衆多救護美女青睞的八卦。想想沒有點真本事,又怎麼能打動女人的芳心。
“欒將軍,傷怎麼樣了,這一次你率軍作戰勇敢,我已擬了命令提升你爲裨將軍,軍爵和俸祿都會相應增加的,好好幹吧!”傅戈真心實意說道。雖然與欒布之前的交道不多,但欒布在歷史上的名望不小,他的本領僅從鹽井保衛戰中就能瞧出些端倪了,這樣的人正是傅戈急需的。
“多謝傅帥,布此戰無功有過,豈敢再受恩賜,布只希望傅帥能瞧在將士們戰死沙場的份上,給他們的家眷多一些照顧!”欒布面帶愧色道。
“欒布何出此言?”傅戈沒有想到欒佈會這麼一說,他本以爲欒佈會和彭越一樣,請求征討夜郎,以報鹽井被襲之仇。
“傅帥,布駐軍巴郡未能思考周詳就接管了鹽井,由此才惹得巴人反叛,此乃大過,至於隨後死戰之功,這多虧麾下五百將士捨命殺敵,與布實無太大的干係。”欒布一字一句的說道,他的表情堅毅而執着,瞧他的樣子這裨將軍的職位和軍爵俸祿不會接受的。
“欒將軍你錯了,這一次巴人反叛雖說與你佔了鹽井有關係,但這不是主要原因,就算你不去佔鹽井,他們也反叛的。”傅戈淡然道。
見欒布有些不明白,傅戈解釋道:“那些巴人家主早有反叛之心,他們趕走秦國的官員,並與夜郎國暗中往來密謀,計劃的就是將巴郡獨立出去,所以說,這次叛亂早晚都會發生。”
聽到這裡,欒布恍然大悟的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布只是憂心這一次巴人的反叛雖是平定了,那保不準還會有下一次。”
“欒將軍,以你之見,這治巴當用何法?”傅戈忽然心念一動,脫口問道:
欒布一愣,稍臾他才答道:“傅帥,這巴人血悍驍勇,若是單純以殺止殺,恐最終無法平定巴郡,所以,布以爲要想安定巴郡,當以巴人治巴,只要我們秦軍擁有軍隊,那麼就不怕這些小鬼搞上天去。”
欒布這一番回答讓傅戈深爲驚異,如果這些話是別人說的,那還算不得什麼,而血戰之後的欒布能說出這些話,足以證明欒布經過這一戰後認識有了很大的提高。他已經不再是一個單純的領兵作戰的武將,對於治理地方他有了自己的想法。
“欒將軍,我即將回返咸陽,在臨前之前我將正式任命你爲巴郡郡守,希望你和蜀郡的彭越將軍通力合作,替我大秦看好這個後院,我也相信你一定能很好的完成這個任務。”傅戈大聲的說着,他的雙眸緊緊的盯着不知所措的欒布,眼中盡是信任。
欒布已經在轉變了,這是可喜的第一步,只要他擁有了獨立思考的能力,這巴郡就可以放心大膽的託付給他,在此之後,隨着一批批由咸陽派遣來的年輕官員的到來,先進的制度、領先的科技以及巴人從來沒有見過的物器,這些都潛移默化的改變巴人的生活、思想和社會結構,屬於奴隸主們的風光將一去不復返。而到那時,巴郡就會成爲大秦的真正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