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篝火點綴草原,猶如天上繁星一般,閃亮奪目。
老上單于準備明天攻打臨洮的命令已經下達,那無疑將是一場惡戰,對於不擅攻城的匈奴人來說,南方農耕民族的城池一直是他們心頭無法消散的惡夢。
畢竟,有長城那道夯土的城牆擋着,騎軍要進入多少還是有些麻煩的,象臨洮這樣重要的關隘,一定會有秦國重兵守衛。
不過,對於單于的這一道命令,他們並沒有表達什麼不滿,拿下臨洮城現在已經不是稽粥一個人的願望了,它已是全體匈奴人的想法。
明天是明天的事情,今晚先好好飽餐一頓再說,抱着這樣的想法,匈奴人就象到了自己家裡一樣將搶奪來的食物大肆分享着。
就連他們的戰馬也一樣,美滋滋的啃着地上青嫩的草葉和散落的黑豆。
這時,他們渾然不知危險已經降臨。
酒足喝飽,疲累了一天的匈奴人漸漸的鼾聲如雷,至半夜時分,一個匈奴騎兵突然捂着肚子跳將起來,然後又是一個,又一個。
“不好,食物有毒!”
發出這一聲驚叫的正是一箭射殺老牧人的那個壯漢,此時的他已經完全沒有了白天的英雄氣概,在接二連三的排泄污物之後,這位雙臂有力一身橫肉的壯漢已是兩腿發顫,幾乎還站都站不住了。
不止是士兵,就連匈奴人的戰馬也在連聲淒厲嘶鳴,馬的後臀部更是污穢得臭氣熏天,不時有稀汁一樣的流液淌出。
不僅是讓人拉稀不止的巴豆,這其中還滲雜進入致人於死地的毒草,這種草與巴豆混合煮熟之後,毒性會延遲發作,不過等到發現時再想醫治可就晚了。
“什麼,有三百個士兵中毒身死。還有二百餘匹戰馬,媽的,這是什麼回事?”一清早,得到下面匯攏上來的損失數字,稽粥氣得臉色鐵青。
這三百人放在數十萬的匈奴軍隊中,實在算不得什麼,但這樣未與秦人交戰就不明不白地死掉,對於軍隊士氣的打擊無疑是致命的。稽粥不是沒有腦子,他能夠想象的到當各部落的士兵聽到他們吃的食物裡面有毒時,會是怎麼的驚恐。
“天地所生、日月所安置的大單于,秦人用下毒這種下三爛地手段,這說明他們已經想不出別的方法來阻擋我大軍的推進了,所以,屬下以爲我們切不可爲一時的損失而喪了士氣,大單于現在要做的就是迅速發佈命令,擊破秦北方軍團,拿下臨洮城。”
“中行說。分派給你的任務佈置得怎麼樣了?”稽粥按耐下怒氣。對着中行說信任有加的問道。
經過這一陣的接觸,稽粥對於中行說這樣一個‘人才’表現得相當器重,可以說作爲一個外族人。
中行說在匈奴單于這裡獲得了他需要的東西。
“大單于放心,臨洮城內的人已經佈置好了,只等我大軍一到,就裡應外合,一舉將秦人徹底地殲滅。”
說這句話時,中行說地眸中竟然流露出殘酷瘋狂的快意,彷彿臨洮城內的百姓跟他是不共戴天地仇人一樣。
“好,好極了,中行說,如果順利拿下臨洮城的話。你就是我大匈奴的國師了。”稽粥站起身,用欣賞的目光朝中行說點頭道。
國師,其實不過是一個虛無的榮譽罷了,在匈奴這個講究血脈和實力的地方,並沒有多少實權,當然,如果能得到單于的寵信,這個國師也足以讓中行說獲得他渴望許久的地位和權力,這一切都將建立在單于相信他的基礎上。
“臣多謝大單于提拔。我中行說一定憚盡竭力爲大單于效力。”中行說的眸子裡浮現着驚喜與瘋狂,作爲一個閹人,他已經喪失了一咋,男人地尊嚴,現在能夠追求的就只有權力和地位了。
秦狗,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的。
細說起來,中行說之所以如此痛恨南方的秦國,還在於他曾經的身份,在趙高失勢之前,中行說就是他派往燕地的一個重要暗間,本來如果趙高順利掌權的話,受到器重的中行說很有可能回到咸陽成爲趙高的左右手,甚至於接班人。
可惜,因爲傅戈反擊關中地軍事行動,趙高很快就失了勢,沒了趙高這個主子,中行說在秦國也就沒了希望。
中行說看得很清楚,秦國現在皇權旁落,掌權的是以傅戈爲首的一羣軍人,沒了皇權的庇護,象他這樣一個閹人是永遠也無法得到夢昧以爲的地位和權力的,在這方面趙高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始皇帝一死,依附他的趙高僅過了不到二年就被砍了頭顱。
在南方,在秦國,中行說已經看不到希望,他唯有的就是投奔秦國最強大的敵人匈奴,幫助匈奴的單于成就象秦始皇一樣的天下霸主。
爲了這個目的,下一步他要向單于建議匈奴人不能改變習俗去喜歡南朝的衣物食品,他還要讓匈奴人看到南朝的槽絮一旦做成衣褲,穿上它在雜草棘叢中騎馬奔馳的話,衣褲會破裂損壞。另外,南朝的食物也不如匈奴的乳汁和乳汁品方便味美。
臨洮城。
城樓上獵獵的北方軍團軍旗猶在嘩嘩作響,城垣上密密麻麻嚴陣以待的將士表明,楊翁子已經調動了他能夠指揮的全部的力量來守衛這座城池,一共六千一百五十六名北方軍團的驍勇將士。
北方軍團的總人數不到三萬,除了臨洮這一城外,還有河南塞、膚施、九原等多處要隘需要守衛,楊翁子能把將近四分之一的兵力聚集於臨洮,已經算是極限了。
將軍府內,一片忙碌。
與楊翁子臉上的凝重表神相反,那些年輕的參謀們卻是滿臉的興奮之情,終於要打仗了,建功立業的機會來臨了。
這些年眼睜睜的瞧着先行南下平叛的友軍一路高歌奏凱,可把這些年輕的將領給憋壞了,對於軍人來說,沒有戰爭就只能論資排輩的苦等時日,這日子可是難過得緊。
“楊將軍,傅帥差人回報,李將軍的騎軍已進抵咸陽以北的三輔一帶,約有二日就可抵達臨洮了。”
聽到這個消息,楊翁子滿意的點點頭,自打在雍丘接到楊翁子的示警軍報之後,李烈的騎軍可謂是星夜兼程,能夠在三日之內進抵三輔速度已是極限了,對於李烈的騎軍戰力,楊翁子還是有相當的自信的,這支脫胎於北方軍團的軍隊繼承了前身的優點,更添了幾許頑強的鬥志,這樣的隊伍完全有能力與匈奴騎兵在野戰中一較長短。
以自己手裡六千餘精兵抵擋匈奴人二日,這一點能耐楊翁子相信還是有的,畢竟,爲了守住臨洮城,他已經命令將士連夜加固了城牆,沒有上好攻城器械的匈奴人很難進得城內。
然而,楊翁子卻沒有料到,讓臨洮城陷入危難的並不是呆板的攻城器械,而是混入城內的匈奴奸細。
遷移河套牧民的舉措雖然讓放牧的百姓避過了一場災難,可也讓匈奴人的細作趁着這股子混亂勁頭進了關內。
在邊境這種地方,秦人、匈奴人、月氏人,樓煩人、白羊人混雜在一起,他們經過世代的雜居之後,單憑相貌已經很難分清了。
大秦新元四年七月五日,凌晨。
天空中幾顆星星還高掛着沒有離開,塞外初夏時季的晨時涼風吹來,讓屹守城頭的兵士不禁打了一個哆嗦。
“什麼人?”忽然,一個尿急的士兵瞧見城門口有幾個黑影在晃動,他立即驚喊了起來。
嗖!
回答他的是一枝準確無誤的利箭,箭尾的羽簇顯示這是一支匈奴人的短矢,中箭的小解士兵慘叫一聲,從高高的城垣上重重的跌落,只聽見蓬的一聲響之後,便再沒了聲息。
“有奸細!”
直到聽見這一聲慘叫,守衛在這一段的士兵才從暈暈沉沉中驚醒,叫喊聲立時在城頭響起,剛剛熄滅的火把再一次被點燃,這一次照耀亮光的地方不再是城外,而是城內的各處黑夜角落。
之所以守城士兵的反應會這般遲鈍,倒不是這些士兵沒有盡心盡力,而是他們多半將注意力放到了城外。
匈奴的奸細不是一個,或者二個,而是一羣。
足有五、六百之衆。
他們佔據了臨洮北城門的要點,並且正在‘吱呀呀’的將城門打開,根本守衛城門口的兵士不知什麼原因,竟然連警戒的聲音也沒有發出。
就在城門開啓的同時,數枝響箭帶着尖銳刺耳的聲音升騰於早晨的天空,箭尾綁着的響鏑發出越來越高亢的聲音。
這是匈奴人發出的信號,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奪回北門的控制權,匈奴的騎兵就會迅速的從這道城門掩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