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新元四年的十月一日。
正是秦歷上標註的水德之年月,始皇帝登基之時,曾按照水、火、木、金、土五行相生相剋、終始循環的原理進行推求,認爲周朝佔有火德的屬性,秦朝要取代周朝,就必須取周朝的火德所抵不過的水德。
水德屬陰,又無色無味,但對於秦國這樣一個崇尚黑色的國家來說,水是一切生命之源。
同樣的十月一日,這可是一個好的不能再好的日子,子嬰對此深信不疑,因爲他最信任的方士孟生在觀測了天象之後也得出了同樣的結論。
說來好笑,孟生把十月一日這一天選定爲皇帝復位的日子,倒不是什麼狗屁天象啓示,而是他怕選錯了日子召致殺頭的大罪。
同樣的日子,既然是始皇帝確定的,那當然不會有錯,本就這樣一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態度,孟生信誓旦旦的說他已經得到了天上神靈的暗示,一聽說神靈都在關注自己登基這件事,子嬰激動的兩眼放光,恨不得早一天穿上龍袍,去與天上神仙作伴。
隆重的爲秦國的第三位皇帝舉行的加冕典禮如期舉行,伴着“新皇登基!”的一聲叫喝,子嬰頭戴着象徵皇權的王冠,身穿着團龍的蟒袍,腳踩着七步流星,在兩個美貌的宮女的攜扶下舉步登臺。
這一時,他蒼白的臉上紅暈陣陣,一時欣喜無限。
“大哥,你說有了登基這一喜之後,父皇的病會不會好轉起來。”在一班陪同着子嬰的親眷之中,嬴真目不轉睛的盯着艱難登臺的父親,目光關切。
“這可說不準,聽說最近父皇在服食方士開出的一種新的長生不老的神藥,看樣子效果相當的不錯。”嬴喜眸中閃現過一絲激動,不過立即又黯淡了下去。
作爲秦國皇帝嬴子嬰的長子,他本是最有機會得到皇位繼承權的人,但現在,事實已經清清楚楚的擺在他面前,縱算有一天子嬰駕崩西去,皇位也不可能落到在羣臣百姓看來才能平庸的自己手裡。
原因是爲什麼?
一個平庸的皇帝不正是那些試圖掌握實權的臣屬們最喜歡的嗎?
就象範睢、呂不韋,他們爲相時權勢之所以能夠讓關東的六國感到震撼,就是因爲當時的皇帝根本沒有掌握秦國實權的野心與實力,當然,這種情況在始皇帝長成之後已經不復存在了,在始皇帝的強勢之下,李斯這個丞相充其量能做的也不過是拾遺補缺罷了。
嬴喜在爲他的未來而患得患失,自古以來皇族之間爲了王位而發生的兄弟相殘的事情並不在少數,面對大秦國現在傅戈一個說了算的局面,嬴喜在考慮是應該冒險努力一把,還是安安穩穩的做他的王爺。
“大哥,你怎麼了,你中魔了嗎?快,來人吶!”嬴真適到好處的尖叫聲終於把嬴喜從瘋狂的邊緣給拉了回來。
親情在這一刻重新回到了嬴喜的身上,對於這個擔心自己的妹子,嬴喜又想起了以前那段戰戰兢兢苟活偷生的日子。
殺戮——,在趙高和胡亥的極度淫威之下,皇族一系的幾乎所有的皇子和他們的家人都沒能逃脫掉被殺的命運。
扶蘇被毒死,皇子將閭兄弟等三人自殺於牢中,還有其它六個皇子被殺死在杜縣,就連一向以賢能聞名的公子高也不得不自縊而亡。
在那個動盪的歲月,子嬰這位始皇帝的弟弟雖然高姿態表示對胡亥即位的擁護,但懷疑並沒有消除,爲了保住性命,子嬰乾脆辭了官職,深居簡出,不再與朝中的大臣或者其他人有絲毫的來往。
這段黯淡的經歷,對於嬴喜和嬴真來說,少年時代的恐懼已在他們的心裡留下了深深的鉻印。
“妹子放心,我沒事。”嬴喜輕輕攬住嬴真的肩膀,露出一絲淡然的微笑。
在經歷了痛苦的內心掙扎之後,他終於想通了,明白了。
放棄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好的,至少他還能收穫親情,胡亥的例子活生生的就發生在面前,嬴喜知道他如果繼續在追求權力的道路上走下去的話,總有一天會走上和胡亥一樣的反叛親離的道路。
算了吧!
管理這麼一個龐大的國家,真是太累了。
還是讓別人去操這份閒心吧,其實象父親這樣舒心暢意的沉浸在自己想要的生活裡,又有什麼不好的呢?
至少,今後在見到傅戈這個便宜妹夫的時候,嬴喜能夠理直氣壯的挺起胸膛,擺出自己大舅哥的驕傲身份,而不用再心虛自家心裡的那些小心思被別人發現。
新皇,噢不確切的說應該是皇帝復位了。
對於生活在咸陽的百姓來說,這個消息並不比二個月前北征大軍凱旋來得更加重要,在由傅戈一力撐起的這個時代,皇權的威嚴已經漸漸的失落了,代之而起的是人們對於英雄人物的無限崇拜。
司馬亮,大秦國衛尉,國家安全機構的總負責人,掌握着數量龐大到無法分辯清楚的暗探、密探、間作、奸細,反正,當你和老婆在背窩裡講悄悄話的時候,要千萬記得一點,不要亂講這位衛尉大人的一點壞話,否則——。
韓信,秦國大將軍,統御着數支百戰的勁旅,曾經創造了無數讓後世的年輕人引以爲傲的經典戰例,他是百戰名將,他是無敵的代名詞。
張良,傅戈身邊的第一智囊,在內戰和征戰匈奴之時曾經爲秦國的軍師,多次出謀劃策,深得軍中將領的信任和愛戴,甚至於許多年輕的秦軍將領都在私底上傳言:軍師一句話,可抵軍中十萬將兵。
陳平,又一個躲在背後放冷箭的傢伙,一個讓所有與秦國敵對的勢力恨得牙癢癢的名字,劉邦失敗了,其中有陳平在其中搗鬼,項羽也敗了,若非陳平的挑撥,范增與項羽或許還有和解的可能,至於匈奴人,則更倒黴,諾大一個民族竟被陳平一計生生的分裂成了二支,一支被迫西遷,另一支則苟延殘喘。
李烈,這個名字還需要說嗎?他所參與和經歷的諸多戰役已經被軍中學校標註成範例,井陘關背水一戰、津水畔猛將對決、蒲阪渡大破諸侯,還有白登山下阻止匈奴騎兵、追殺單于稽粥的種種輝煌,將永遠伴着一代又一代的年輕軍人走上戰場。
鄭安期,他不是一個將軍,也不是一個出謀劃策的謀士,他只是一個軍醫,一個救治了無數傷兵於生死邊緣的軍醫,自從在藍田關與傅戈一面之識後,他的身影就一直伴隨着四處征戰的秦國大軍,他是秦軍將士心目中最可愛的人。
司馬昌,相比他的表兄弟司馬亮,司馬昌的風頭似乎並不強勁,但大家也不得不承認,若是沒有了司馬昌這個相邦在兵造一頭的有序調度,若是沒有了申屠大、申屠二這些個揮汗如雨戰鬥在火爐和礦山邊的匠師,秦軍絕不可能在戰場上取得這般輝煌的戰績。
爲統一的大業立下赫赫戰功的人還有許多,酈商,彭越,酈疥,欒布,陳參,鍾離昧;馮正、烏氏倮、伏生;還有卓子越、卓王孫——。
不過,就算這些人羣星雲集,全部加起來,在秦國百姓的心目中,還是不如一個人來得厲害。他便是大秦國的丞相,軍隊的最高統帥,以一己之力將敗亡的秦國帶回復興強盛的人——傅戈。
時間在一天天的流逝,當和平漸漸的在百姓心中生根發芽時,這些英雄的事蹟也象一段段過往的歷史一樣,化作刀筆吏筆下的文字,化作口口相傳的傳說,湮滅於歷史的長河之中。
經過半年多時間的剿平叛亂,戰火在秦國境內基本平息。
還有零星戰事的地方已經不多,只有東方的海島一帶,尤自不死心的齊人田橫帶着極少一部分死忠份子退到了海島之上負隅頑抗,若不是傅戈對田橫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瞧不上眼,田橫估計早就沉到海里餵魚蝦去了。
剩下的一處有戰事的地方是在北方,李烈這個好戰的傢伙帶着他經過擴編之後的騎軍在大草原上肆意馳騁着,彷彿已將這裡當作了練兵的場所,那些首鼠兩端對稽粥打回來還抱有幻想的匈奴部落在李烈疾如風火的奔襲之下,一個個只得舉起雙手,將南方威武的秦國表示臣服。
和平的陽光普照秦國大地,這次不管是關中,還是關東,或者是巴蜀、南越,它們都沐浴在同一面藍天下,同一面獵獵作舞的秦國玄色旌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