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浩渺,一望無涯。
在大海中航行的滋味與在長江中行船截然不同,這一點,英布有着很強烈的感受。
在江中,就算江面再寬闊,好歹你也能望到陸地,而在海上,縱算你登上再高的樓船,也一樣只能看到天與海交替的那一條白線。
“哈哈,這纔是我英布想要的生活,星辰大海、縱橫無忌,想去哪裡就去哪裡!”英布一雙大腳踩在油漆過的光亮甲板上,結實有力,雖然他的年紀已經四旬了,但這一切都湮滅不了他胸中的那份豪情壯志。
“老英,這一回又是我們哥倆搭擋了,怎麼樣,賣賣力氣給羅馬人一個好看,如何?”聽到英布這一聲感慨,欒布跑出艙外,笑着說道。
“這還用你說,有傅帥在後面指揮着,我老英要是後退畏戰,你一刀剁了我的人頭!”英布氣哼哼的叫道。
對於這一次與羅馬人的大戰,蕭何、陳平等一干謀士都持了保留意見,他們的主張是秦軍目前的擴張勢頭已經達到了頂點,當務之急就是先穩住已佔領的地盤,然後慢慢的用經濟、政治、軍事等手段對羅馬人實施打壓,爭取贏得戰略上的主動,然後,再啓動一場決定性的戰役。
不過,很明顯一點,傅戈並沒有採納這一主張。
這倒不是說蕭何、陳平的見解有什麼錯誤的地方,因爲,以他們的眼光來分析的話,一場持久的對峙無疑比一次冒險的軍事行動要穩妥得多。
這一層傅戈心知肚明,但他還是不能同意,因爲他知道,在歷史上羅馬的真正強盛時期還沒有到來,也許再過一百餘年,等到尤利烏斯愷撒成爲執政官之時,羅馬將成爲一個地跨歐、亞、非的龐大帝國,到那時,它的軍力會更加的強大。
趁敵未起之時,先扼殺之。
弱肉強食的法則自古便是如此,羅馬是站在迦太基人的屍體上強大起來的,而今,它絕不可能再站到秦國的身上。
“老英,你看前面!”
忽然,欒布手指着前方,驚叫起來。
前方的海面上,一頭展翅振飛的雄鷹映入眼際,是羅馬人主力軍團的標誌,鷹飛九天,嗥翔萬里,在第二次布匿戰爭之後,羅馬軍隊便開始改掛起鷹形旗,同時,在鷹旗的下方還有表示隸屬於軍隊的字樣和大隊、中隊的代號。
“該死的,我們碰上羅馬人的艦隊了,足足有一個軍團,快叫傳令鬥艦向傅帥回報,老欒,這回你看好了,哥哥我要讓羅馬人見識見識大秦軍隊的厲害!”
英布臉色一變,在吩咐命令的同時,他已經快步的撲到船頭,一雙利眼死死的盯住了越靠越近的羅馬艦船。
就在英布瞧見羅馬艦隊的同時,羅馬將軍埃爾蒙斯也發現了對面的這支秦國小船隊,他的意圖很明顯,那就是先一口吞掉再說。
屬於英布麾下的這支秦軍搜索船隊一共有三十條戰船組成,士兵大約有一千五百餘人,其中高大的樓船一艘,中型的蒙衝艦五艘,其餘的都是往來快速的鬥艦。
而他的對面,埃爾蒙斯可比英布闊氣多了,整整齊齊的一百條烏鴉船,五千名羅馬精卒,二萬名划槳奴隸編成一個鬆散正方形的方陣,浩浩蕩蕩的殺將過來,僅就這份豪氣就已佔了先機。
在這次被調派到東線作戰之前,埃爾蒙斯的軍團駐紮在伊比利亞半島上的新迦太基城,作爲大西庇阿執政官一手提拔並信賴的將領,埃爾蒙斯在西班牙的日子過得可謂瀟灑,富庶的迦太基城邦給予了羅馬人太多的慷慨,也讓象埃爾蒙斯這樣的將軍口袋裡充實臌脹不少。
這次,要不是大西庇阿親自下達命令,要不是聽說東方的埃及和大秦有着比迦太基更富有的城邦,他埃爾蒙斯纔不願離開熟悉了的殖民地,來到這裡打什麼‘鬼仗’。
不過,既然來了,總不能空手而回不是。
想起出徵前馬爾克盧斯對秦國人的那番評價,埃爾蒙斯就氣不打一處來,秦國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打敗了塞琉西的那些個窩囊廢嗎?有必要將他們吹噓成能與我羅馬軍隊對戰的強敵嗎?
馬爾克盧斯這麼說,無非就是想提高對手的級別,然後給自己未來取得的勝利貼金,從而謀奪再次登上執政官的寶座。
“哼,有我埃爾蒙斯在,打敗不入流的秦國艦隊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馬爾克盧斯將軍,你就在後面好好的歇息吧!”
想到這裡,埃爾蒙斯迅速的作出佈署,船隊由方陣變成衝鋒三角形,同時,位於前列的划槳手加快划槳的頻率,整支船隊就象一支離弦的箭矢,猛然向秦軍撲了過來。
座艙內,羅馬槳手揮汗如雨,身上象水淋過了一樣。
叫喊聲有節奏的響起,一聲比一聲響亮,一聲比一聲高亢。
船甲上,已經有羅馬士兵開始豎起高高的大吊橋,準備在適合距離時掛上秦軍船隻,然後痛擊對方了。
可惜,秦軍不是僵化呆板的迦太基人,英布也是一員久經沙場的老將,他一眼就瞧破了埃爾蒙斯的那點小算盤。
“揚帆轉向,從敵軍的側翼駛過去,注意,不要陷入敵人的包圍圈中――!”
“弓弩手,全體火矢準備,聽我命令,射!”
英布一道道的命令連迭的發出,航行速度飛快的鬥艦立即如飛魚般分散開來,偏向的側帆帶起勁風正好讓秦軍戰船從羅馬人的船隊跟前掠過,一支支火矢射出,雖然沒有能引起大火,但也着實讓羅馬人忙亂了好一陣子。
“狡猾的秦人,給我盯住那艘樓船,追!”眼見着獵物從身邊溜走,埃爾蒙斯當然不能答應,他狠狠的瞪視着敵陣,咬牙說道。
“埃爾蒙斯將軍,等一等――!”
“馬爾克盧斯將軍有令,與敵遭遇時,我軍可適時撤退――!”
剛剛趕到戰場的提圖斯大力的喘着氣,正要想將馬爾克盧斯的命令傳達,豈知埃爾蒙斯正爲捕捉不到秦軍的戰艦而大爲光火,現在一聽撤退心中更是大怒。
“撤退,爲什麼撤,我埃爾蒙斯打敗了嗎?沒有。提圖斯將軍,你看看,是秦人在被我軍殺得到處逃竄,是不是?”
埃爾蒙斯漲紅了臉,有些氣急敗壞的叫喊道。
在心中已經把自己算作大西庇阿親信的埃爾蒙斯無疑是幸運的,因爲執政官大人的垂青,他獲得了其它將軍得不到的寶貴地位和財富,但同時,他又是不幸的,因爲他已經在權力爭奪的旋渦中漸漸迷失,他已經不記得一個下屬、一個軍人首先應該要做些什麼?
首先,當然是服從命令。
不管馬爾克盧斯的決策是否正確,埃爾蒙斯都必須服從,這就是軍隊,這就是軍人。
“埃爾蒙斯,這是馬爾克盧斯將軍的命令,他是整支艦隊的指揮官,這一點請你明白。”看到埃爾蒙斯一副囂張的表情,提圖斯沉下臉,氣哼哼的回擊道。
提圖斯對於大西庇阿沒有多少好感,主要是因爲在色薩城會戰時,他曾經多次要求增兵,但大西庇阿卻遲遲沒有動作,後來要不是馬爾克盧斯的艦隊及時增援,說不定他已經被腓力五世給擊潰了。
就是這樣,提圖斯的部衆在那一戰中也是傷亡巨大,許多跟隨着他多年的老兵戰死於沙場,每每想到這些,提圖斯對西庇阿執政官和元老院就氣不打一處來。
其實,在這件事上提圖斯倒是冤枉了西庇阿,由於色薩城位於希臘半島的中部,由羅馬本土調運軍隊去希臘的話,陸路山道難行,最簡便的途徑當然是走海路,可是由於當時正值信風季節,海面風浪交加,西庇阿的增援部隊因此受阻不得不滯留於海港。
“哼,提圖斯,你不用多說,我當然知道馬爾克盧斯將軍是指揮官,來人,傳令,與秦軍保持距離,退後十里!”
隨着埃爾蒙斯的命令下達,這場一觸即發的遭遇戰以虎頭蛇尾的方式結束了,雙方的損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秦軍一方,二艘鬥艦因爲過於靠近羅馬陣形,而被敵船包圍,船上士兵見勢不妙,紛紛跳海逃生,幸好此時海面風浪不大,跳海的士兵水性又皆不錯,故而大部士兵被救起。
羅馬一方,十一艘烏鴉船因爲被火矢射中而燃起大火,由於船板上塗了易燃的油脂,加上放置一旁的船帆被燒着,一時火勢蔓延無法撲救,船上四百餘名士兵加上二千多人的划槳奴隸惶急中倉皇跳海逃命。
可是羅馬士兵不比只穿着輕便甲衣的秦卒,他們大多身穿着格鬥防護的重甲,這一下沉到海里,重量立即加倍,等到一旁完好的戰船前來搭救時,四百餘士兵活着逃生的也不過百人左右,反倒是那些光着膀子的奴隸,一個個仰着頭在海面上用力撲騰着,等待和希翼着同伴的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