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傅戈在虞姬的攜扶下,登上高高的點將臺俯望時,他看到下面的兵士密密麻麻,井然有序的方陣、寒光閃閃的刀戟叢林,還有一雙雙崇拜和敬重的目光。這一切都讓傅戈感到受之不起,因爲他不過是做了一個大秦的軍人應該做的事情罷了。
在戰場上,友軍即是兄弟。兄弟有難,捨身相救,這是軍隊作戰獲得勝利的關健,也是保全自己的要訣,一支總把自己安危放到第一位的軍隊,是永遠不可能取得輝煌戰績的。
“傅將軍到了,掌旗官,閱兵操練開始!”涉間環視四周,滿意的點了點頭,再度下達命令,從他慎重的神情中,可以察覺到這一場操練閱兵的重要。他的話非常簡短,相比傅戈曾熟悉的那個時代大大小小的慶典,各大領導人物聽得人昏昏欲睡的一、二、三發言,可算是有效多了。
“佈陣!”
隨着掌旗官的這一聲令下,幾乎在同一時間,鼓聲如雷,戟與矛如臂所指,刀與盾閃着凜凜寒光,士兵們齊聲吶喊,聲震蒼穹,寒光耀日。
喊聲和鼓聲傳出很遠很遠,而天與地之間,似乎都是寒刃的光芒和飛揚的旗幟。
這鼓聲似無窮無盡,激得人胸中熱血飛揚,恨不得飛奔敵陣,捨身一戰。
這喊聲如春雷乍響,催得人心頭鬥志激昂,縱算面前有萬千敵人,刀山槍林,縱算衝上前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就只是站在演軍場檢閱高臺上半天的功夫,傅戈看着身邊貫甲的將士,獵獵的旌旗和隆隆的戰鼓聲響,胸中不禁熱血激盪。雖說北方軍團剛剛經歷一場慘敗,但仍有幾分元氣在,只要看陣中士兵的陣行兵法、進退法度,就能知道他們曾經是一支怎樣威名赫赫的隊伍。
雖然連番的鏊戰黯淡了他們身上的盔甲,但卻讓男兒心中的鋒芒磨得更鋒利,將士們的神色也變得更堅定的沉凝。
日近中午,閱習已近尾聲,涉間跨步上前,來到傅戈跟前,朗聲道:“傅將軍是我北方軍團將士們的救命恩人,此般大恩,一直未報,今日,請受我上萬將士這一拜!”
說罷,涉間雙膝咕咚一聲跪倒,在他身後,萬餘將士齊刷刷的屈下了他們的男兒膝,這一刻,諾大的演兵場靜悄悄的,沒有一點雜聲,天地之間,只有風聲,呼嘯而過,帶得旌旗傲然作響。
“你們,你們這又是作什麼,我大秦錚錚男兒的雙膝豈是輕易跪的,傅某可當不起這一跪!”傅戈急忙連聲說道,他被面前的這一幕震懾了,在他的意識裡,會發生這樣場景的,或許只有古代的皇帝和爲民請命的包青天才能得到如此的待遇。
俠之大者,爲國爲民。
他傅戈不過是出於一點義氣伸出了援手,這其實又算得了什麼,更何況,在這其中他也未嘗沒有私心雜念。
“將軍若當不起,誰又配受我萬千將士這一跪!”涉間語聲哽咽,已經激動的老淚縱橫。
傅戈聞言步下閱兵臺,扶起涉間,掃視四周徐徐道:“老將軍言重了,傅某生在臨洮,先父也曾是大秦北方軍團中的一員,我知道邊關將士守邊的艱辛,是你們在遠離親人和故土的地方默默的忍受寂寞的煎熬,纔有了後方百姓們的安寧與幸福,與你們相比,我傅戈不過是一個初上戰場的新兵,今日這一場閱兵,你們讓我見識了什麼是真正的鐵血雄兵,什麼是真正的帝國精銳,涉老將軍,你和你的士兵們都是好樣的,你們是大秦真正的軍人!在此,請你們接受我這個新兵的誠摯敬意。”
說罷,傅戈對着演兵場上所有的將士,深深彎下腰。
這一瞬間,偌大的演兵場上鴉雀無聲,風停了,雲駐了,連士兵們的呼吸也似乎彷彿停歇了。
很多的士兵在這一刻,差一點以爲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
他們迷惘地看着,看着站在高高閱兵臺上的男子神色莊重的對着他們這些最低層的士兵彎下了腰,一個帝國的校尉與一個普通的士兵之間的隔着多少軍級,其中的距離足夠大多數人用一輩子的努力也無法完成。
然而,今天,傅戈——,這個與衆不同的男子卻全然不顧身份的差距向他們這些被權貴們視作草芥的低級士兵行禮。
時間,在傅戈彎下腰的那一刻停滯住了。
所有的將士都摒住了呼吸,將目光投注到正中央的那個臉色蒼白的年輕男子身上。
這些執戟衛國,用血肉之軀保護疆土的剛烈男兒,可以陣前衝殺,可以視死如歸,可以流血不流淚,但有的時候,卻會爲一句溫暖的話,一個關懷的舉動而變得脆弱。
傅戈的目光堅定而執着,他緩緩道:“大秦的男兒們,你們都是英勇無畏的勇士,這些年來,你們在邊關風餐露宿、在沙場浴血撕殺,流汗流血,更有許多士兵埋骨荒野,爲的是什麼,爲的不就是建功立業,讓家中的親人過上更好的日子,但是今天,我們卻不得不面對一個令人痛心的事實,皇帝荒淫無道,朝中奸臣得勢,爲了在酈山建造宮殿朝廷在關中大肆徵用民力,搜刮糧秣,致使我們的親人遭受欺凌,致使我們年邁的老父不得不去做繁重的活計,致使我們的妻兒因爲沒有吃的而捱餓待哺,這樣的一個帝國,我們還要繼續付出生命去保護它嗎?”
面對上萬雙充滿了期盼的眼睛,傅戈只覺得肩上責任沉甸甸的,如果他沒有恢復後世的記憶,那麼充其量他和其它的士兵一樣,隨着這個帝國的消亡而隨波逐流,但現在,他卻無法讓自己消沉下去,因爲,他的身上承載着將士們的殷殷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