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蛟的病原本就沒什麼大礙,加上吃好睡好心情好,很快又活蹦亂跳起來。
初冬的陽光是冷的,卻很亮,一步步走在明亮的陽光下,再冷也讓人心情舒暢。
披上了厚厚的冬衣,長靴裡特意細細縫了一層柔軟的兔毛,兩層烏錦長褲下是一件填了絲絮的裡褲,就是這樣李蛟還嫌冷,在玉芙略帶抽搐的眼神注視下,又找了件白熊毛的披風,把自己從頭裹到腳。
李蛟怕冷是從前世帶過來的,事實上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居然會這麼怕冷,明明在學校裡的時候,爲了耍帥,穿一件襯衫外套半開都有,但來了秦國他才發現,不是他不怕冷,而是不夠冷。
不由自主的把毛披風繫緊,裹好,李蛟揉了揉凍得冰涼的鼻尖,呼出一口白氣來。
嬴政這幾天又忙起來了,朝堂上的事情他不懂,也不想懂。這時代風起雲涌,名臣,良相,猛將,太多太多的風流人物,個個龍章鳳質,流傳美名千古。哪怕是站在歷史的肩膀上,他也佔不到一席之地的,強求,只是徒惹笑話,倒不如一開始就把自己放到局外人的位置,就像他初至大秦的那些日子想的那樣,領個爵位,娶妻生子,安穩的渡過一生……雖然這個“妻”和“子”吧,跟別人家的有點不一樣。
都說人貴有自知之明,他已經貴得嚇人了。
四匹白馬駕着不算小的馬車緩緩前行,據說漢朝初期帝王出行都湊不到同色的馬,而現在,他這馬車,在咸陽城裡也只算得上中等貨色而已。
這是李蛟故意安排的,和幽姬分別了兩年多,再深的感情也難免會生疏,他照了好幾遍鏡子,怎麼看怎麼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拿根權杖能直接當教皇的那種,一點也不平易近人!打扮的普通一點才親切,纔好拉近距離。
他卻不知道,重重深宮裡嬌養了幾年,天下之大奉一人,物質觀早就扭曲的不像樣,他以爲的普通,比得下咸陽城裡一多半權貴。
秦國富強,王宮的用度是幾大國裡數一數二的,嬴政喜歡享受,更喜歡讓喜歡的人享受,在李蛟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把他寵成了瓷娃娃,出了王宮,他連別人家的水也喝不下去。
李蛟懷揣着一種出籠小鳥般愉悅的心情趴在窗口,看着倒退過去的熱鬧坊市,人來人往,偶爾有潑辣的婦人高聲嚷着什麼,李蛟眼珠子也不轉的看着。自從大蛋小蛋出生,他有快三年沒出過宮了,雖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簡直是死宅終極夢想,但並不妨礙他欣賞這些景色。
接替幽姬兩年,玉芙哪裡看不出來李蛟的心思?她沒有說什麼,默默讓人把駕車的速度放慢一點,李蛟朝玉芙點了點頭,極輕微的笑了一下,算是表達謝意。
人和人之間永遠沒有平等這一說,尤其是在古代,身爲主家,向下人或是奴隸道謝,這不是謙和親切,而是害人。認識到自己的身份,做爲下位者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和無法給他們平等,卻讓他們體會到平等的滋味,說不上誰比誰殘忍。
少年的眉眼極爲冷俊,眉鋒細長,原本該有些女氣,但揚起的弧度卻生生帶了幾分冰冷的傲,把那張怎麼看怎麼好看的臉襯出了謫仙的氣質,原本玉芙以爲這已經是極限了,然而他這一笑,卻像北國萬里冰原上最早的杏苞初綻,比桃花略淡,比梅花稍豔,美不勝收。
恍惚間玉芙覺得自己明白了爲什麼大王寧願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把長安君留在身邊,見過了這樣無雙的景色,哪裡還有別人沾染的餘地?
幽姬和蓋聶的小家不遠不近,然而隔了一個偌大的王宮,再近的距離也遠了起來,李蛟知道蓋聶中午是不回家吃飯的,因爲來往時間不夠,他特意起了個大早,等到達目的地,卻也快中午了。
一班六七個侍衛並馬車守在巷外,李蛟帶着玉芙,有些緊張的敲門,他是真緊張,好久沒見他們家幽姬妹子了有木有!
來開門的不是幽姬,是個漂亮的少婦,二十多歲的樣子,眼睛水汪汪的很好看,可能大概也許是幽姬的閨蜜或者朋友,李蛟儘量讓自己顯得人模狗樣一些,溫聲道:“姑娘,我找幽姬。”
少婦看着李蛟,眼中閃過莫名的光彩,顯得更加楚楚動人了,她開口,聲音嬌嬌柔柔:“這位郎君好不知事哩,家裡沒有男人在,哪裡就能讓你們進來了?”
李蛟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那,那等蓋聶回來……”
少婦眼中波光盈盈,嬌柔的嗓音幾乎要滴出水來:“是,那就多謝公子體諒……”
“母親。”蓋聶無聲無息從巷口走進來,話裡難得帶了些不耐,“回你的房間去。”
少婦眼圈薄紅,脣抖了抖,眼裡似乎有無限的嬌憐和委屈:“聶兒……”
!!!
告訴哥這什麼情況?
玉芙眼皮一撩,波瀾不驚,她可不是公子,面前的女人保養的再好,模樣再嬌嫩,她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女人至少三十好幾了。
蓋聶沒有再理會李母,對李蛟微微點頭。
李蛟連忙搶在他前面說:“我是秦家……二郎。”
蓋聶沒什麼反應,直接順水推舟:“秦郎君,進來吧。”
因爲蓋聶那身高超的武藝,嬴政很看重他,給的待遇也很好,獨門獨院的屋子,還靠近王宮,他買的毫不費力,甚至還額外在隔了好幾個坊市的地方,給李母買了一間小院。
李蛟許久沒見到幽姬,卻沒想到她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溫婉,大方,賢惠,看向蓋聶的時候,滿滿都是幸福和溫柔。
蓋聶的臉被劉海擋着,什麼表情看不出來,但李蛟直覺他一定是笑着的,不是在臉上,就是在心裡。
也許是因爲在家裡,聽了李蛟“秦家二郎”的託詞,幽姬並沒有多做糾結,笑眯眯的招呼李蛟,推了推蓋聶,讓他去多買些菜回來。
蓋聶抿嘴,有些不樂意把自家媳婦放在別人眼皮底下,這時候一道嬌柔的嗓音插了進來:“蘭蘭,你怎麼能讓聶兒去……”
幽姬秀眉微擰,撇頭。
李母含着淚,忽然看向李蛟,委委屈屈的說:“秦郎君……”
李蛟身上一毛。
一開始覺得李母是在和他開玩笑,說了會兒話,他的臉綠了。
這輩子包括上輩子,他就沒有見過這樣的女人!
她對每個男人都有一種繾綣情懷,無視年紀,無視倫常,勾搭的光明正大,可你偏偏又抓不到一絲兒線索,她甚至不是故意的,可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在釋放着自己濃郁的雌性荷爾蒙。
看得出來幽姬已經很尷尬了,李蛟抿嘴,忍了又忍,終於在李母哭着說知道兒子死訊的時候,她有多麼傷心難過,甚至還試圖靠上他的肩膀,李蛟忍無可忍,惱怒的說:“夠了!幽姬還記得穿身素色衣,你這個做母親的,居然一身紅豔豔的。”
李母的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半響,才拖着哭腔說道:“我又有什麼辦法,難道讓我到處和人說,那個刺客不是別人,就是我兒子嗎?”
她就連哭都保持着完美的儀態,然而李蛟卻更加反胃了,她那雙纖細白皙的手一點也不避嫌的抱上他的胳膊,用胸口嬌嬌柔柔的去蹭……
幽姬的臉黑了:“母親!”
李母好像一隻受驚的小動物,臉上露出不符合年紀的天真,怯怯的看着幽姬。
李蛟被逼得窘迫至極,面紅耳赤,偏偏蓋聶又被幽姬打發去買菜,進不得退不得,他又不能躲到站在後面的妹子身後去。
“請伯母自重!”李蛟咬牙擠出一句,真恨不能拂袖而去,而一邊的幽姬,卻是一邊做飯,一邊擔心的看向他,好像生怕委屈了他。
李母難過道:“秦小郎君……”
你妹的秦小郎君!李蛟幾乎想跳起來掀桌,好不容易把手臂從李母懷裡抽出來,她倒好,一點眼色也沒有,又抱上來。
李蛟欲哭無淚。
我說大媽!你這是猥褻未成年人知不知道啊啊啊啊啊!
雖然你保養的很好可以和劉曉慶pk不老神話,但是這也抹消不了你可以當我媽的年紀啊!
好不容易捱到蓋聶回來,李蛟頓時對他展露了極大的熱情,跑前跑後替他拎東西,要不是幽姬攔着,他都想去柴房裡劈幾根柴。
李母心裡雖然惦記蓋聶,卻也很怵他,見他來了,立刻就老實了。
油煙太大,不好說話,蓋聶就看着幽姬的手勢添柴。
看着幽姬夫婦甜到冒泡的相處,李蛟淚流滿面,所以他來這趟到底是幹什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