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巷位於“嶽”裡,嶽是莊街附近最爲熱鬧的市區,所謂“莊嶽之間”,指的正是齊國這最爲繁華之地。
煙花巷因爲煙花閣而得名,煙花閣卻因爲“閣主”胥煙花而得名。
魯仲連曾說,臨淄的人,大概有不知道齊王和相國韓聶、蘇秦的,卻沒有不知道胥煙花的。這句話雖稍帶誇張,胥煙花的名聲架勢卻由此而見一斑。
當年齊國融合東夷族,爲了鞏固自己的統治,更多因襲了東夷人的文化風俗,在禮教和婚俗方面,東夷人古代的母系社會的遺風也被齊國所保留,所以齊國曆來由長女掌管家族的祭祀,相較於中原各地,女性在齊國的地位要高得許多。亦是在這樣的環境下,胥煙花才決定花落臨淄。
對於田單來說,胥煙花就是他的嫦娥、西施,若沒有了她,他的人生便會抱憾,甚至感到了無生趣,沒有了生存的意義。
就在田單回味着胥煙花動人的一顰一笑時,不覺間他已踏入了煙花閣。
煙花閣是兩層樓房的華美大宅,無論從閣外還是閣內看,都當得起“美侖美奐”這四個字。其中一樓有近百桌案几,每張案几可以坐四至六人,二樓則是數十間廂房,是姑娘們居住之地,也是真正的溫柔鄉。
不過煙花閣有個規矩,接不接客,接什麼樣的客,一切聽憑姑娘們的喜歡,決定權掌握在她們自己手中,而不是客人的金子或權勢。
說來也是好笑,胥煙花定下的這個規矩,不但沒有令人望而卻步,反而激起了客人們的爭強好鬥之心,門庭若市,更使人不敢抨擊它有傷風化,甚至有人拿稷下學宮的繁華和它做比較,得出的結果竟然是四個字:技不如妓。
在這裡,比的不是錢財家世,而是俘虜姑娘芳心的手段、男人本身的魅力。
煙花閣裡九成以上的人,不論是住在這兒的,還是來做客的,都認識田單。他們認識的田單隻不過是一個衰弱家族的公子,落魄失意的酒徒,在溫柔鄉中醉生夢死的嫖客,而不會想起田單同時還是個盡職的、最受到底層的百姓歡迎和信賴的市掾。他們在這裡雖與田單打過照面不下千百次,加起來說過的話卻不會超過十句,這是因爲他是個受到齊王排斥的宗族裡的一份子。
亦幸好田單似乎有花不完的錢,否則這些人很可能連正眼也不會瞧他一眼。
田單望着這些所謂的青年俊彥,昇平歌舞,渾不知禍之將至的蠢樣,不由一聲哀嘆。有些時候,他甚至要感激齊王的“關照”,否則以他的家世財富,想不結交一些狐朋狗友都不行,現在則當然可免去交友不慎的不幸。
正慨嘆間,已有一位專門招呼客人的嬌滴滴的姑娘迎了上來,未等那姑娘說出“哎喲,爺,你可有好些時日沒來了呢,我這的姑娘們可是日盼夜盼,等得辛苦極了”這類的“開場白”,田單便已拋出一帶重重的金囊,道:“我要見你們閣主,婉娘你給我儘快安排。”
就這一句不輕不重的話,卻立即引起煙花閣中所有人的關注,有人露出詫異之色,有人露出鄙夷之色,有人搖頭不語,有人嗤之以鼻。
但也有兩人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一個是坐在西邊的四十來歲的中年,身邊有兩位姑娘陪坐,此人名叫夷維,是齊湣王寵幸的佞臣之一;另一個則是三十左右的青年,姓貂名勃,穿着儒雅,給人足智多謀的感覺,此人獨自佔據一席,自斟自飲喝着悶酒,與煙花閣的情調格格不入。
不過包括夷維和貂勃在內,並沒有人看好田單,想見胥煙花,豈是單憑金子這麼簡單!
田單說話時,虎目掃過衆人,在掠過夷維和貂勃時,略微留了下神。他早料到這兩人的反應,從胥煙花給的情報可以看出,此二人城府極深,非是普通角色。
婉娘奇怪的瞧了田單一眼,她是煙花閣的元老級人物,自然知道閣主與田單之間暗中的關係,可是往常田單總是先找那些“小紅小翠”什麼的來掩人耳目,然後才與閣主私會,像今天一來就指名道姓的要見閣主,卻是頭一糟,不過她總是什麼大場面都應付過的人,聞言嬌媚道:“單爺既然有此吩咐,還請稍等片刻,奴家這就親自去探探胥姑娘的意思。”
就於此時,樓上一聲天籟般的清甜聲音傳來:“婉娘不用通傳哩!單爺是我們的貴客,煙花怎可不給他這個面子呢?你就帶他到我房間來吧。”
衆人無不譁然起鬨,心中既感納悶又是嫉妒,這句話繚繞動人,清冽如甘泉,自然認得是出自胥煙花的玉口無疑,只不過近幾年來,能得胥煙花恩准到她閨房一敘的,則田單還是第一人,光憑這點,他們就不得不對田單另眼相看,重新作出評估。
夷維和貂勃亦是臉色微微動容,顯然想不到田單竟能這麼容易就得到美人垂青。
“三天後,我將包下煙花閣。”田單豪氣干雲,望着衆人不一的奇怪表情,心中大感痛快,笑道:“不過到時候還請諸位能夠前來捧場,因爲田某將要在這裡成婚。那一頓喜酒,無論如何各位都要承領,田某謹以此對各位幾年來給予煙花閣的鼎立支持表示忠心感謝,哈!”
客人的表情隨着田單的這句話瞬息萬變,他們聽到前面那句時是震驚--田單好大的氣魄,煙花閣是連齊王的面子也不給的地方,他憑什麼包下它?聽到中間一句則是釋然--原來是要成家立業了,按照現在胥煙花對他的態度,只要價錢談得來,很可能會把煙花閣包給他一天!而最後一句卻又令他們充滿疑竇--爲何他要感謝他們對煙花閣的支持呢?酬謝不應該是胥煙花的事嗎?
人羣中有好事者嚷道:“只不知哪家的小姐有此榮幸,還請市掾明告一二。”
田單微笑道:“準夫人是大家都認得的,總之,大家賞臉就是,田某必不會讓大家失望。”
在衆人的疑惑中,田單已經走進了胥煙花的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