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遼闊,人行其中,只覺似乎漫無邊際。
一行人跟着冷青萍,也不知走了多久。
雲翼終於不耐道:“這丫頭莫非在戲弄我等?”
雲九霄笑道:“想必不至於。”
雲翼“哼”了一聲,默然半晌,忽然又道:“但我等縱然尋着了那古廟又當如何?”
雲九霄道:“如此窮穀草原中,竟有古廟,這古廟必定隱藏着許多神秘之事,這些事只要與武林有關,想來也必與本門有些關係。”
雲翼道:“不錯,近數十年來武林中之秘密,或多或少總與我大旗門有些關係,尤其在黃河以北這六省……”
他濃眉一皺,接道:“但花雙霜與饗毒既在那裡,這兩人都與我等是敵非友,我等此番前去,豈非自找麻煩?”
雲九霄嘆道:“大哥有所不知,以小弟所見,本門之恩怨,牽涉極廣,也極複雜,並不如昔日我等想像那般簡單。”
雲翼道:“這個,爲兄也知道。”
雲九霄道:“是以單憑本門弟子之力,要想復仇雪恨,絕非易事,何況……唉!一年以來,本門弟子又凋零至斯。”
雲翼仰天笑道:“但願蒼天助我……”
雲九霄目光閃動,道:“此時此刻,便是蒼天賜我等之大好良機。”
雲翼道:“此話怎講?”
雲九霄道:“此時此刻,當今武林的頂尖高手都已到此地,這些人有的神智大常,有的心懷鬼胎,彼此之間,又都有着恩怨糾纏,我等正可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來造成我等的有利局勢。”
雲翼道:“話雖不錯,但……”
雲九霄截口道:“這些人看來雖與我等是敵非友,但我等只要善於應付,他們便非但不會與我等爲敵,反而會從旁相助,譬如說花雙霜……她心目中的愛女已在我們掌握之中,我等爲何不可令她爲我等做些事。”
雲翼皺眉道:“這……這豈非有些……”
雲九霄嘆道:“小弟知道大哥之意,是說此舉做得未免有欠光明,但我等肩負着血海深仇,爲求復仇,也只有不擇手段了。”
雲翼長嘆道:“自是如此……”
突聽冷青萍嬌呼道:“這就到了。”
衆人心頭一喜,放眼望去,只見這裡果然己到了草原邊緣,前面也是一片山岩,並未受震波影響,仍然巍然聳立,但巖山崢嶸,寸草不生,更瞧不見片瓦根木,哪有什麼古廟的影子。
雲翼瞧了半晌,怒道:“古廟在哪裡?”
冷青萍道:“就在前面山下。”
易明奇道:“山下?古廟在山下?”
冷青萍嘻嘻笑道:“我還沒有說完哩!大妹子你急什麼?”
易明道:“求求你,快說吧,我急死了。”
冷青萍道:“山下有個小洞,你把頭一低,就可以進去了,進去之後,左轉,再向左轉,還是向左轉……”
雲翼道:“待老人進去瞧瞧。”縱身一躍,當先而去。
衆人紛紛相隨在後,到了山崖下,只見長草直生到山腳,驟眼也瞧不出什麼洞穴,但仔細一瞧,便可發現一處長草有被人踏踐過的痕跡,而且還隱約可以聽見有風聲自長草後的山崖間傳出。
雲九宵道:“只怕就是這裡。”
冷青萍站在遠遠的,道:“不錯,就是那裡,你們進去吧,我可要走了。”長髮一甩,分開長草,竟真的揚長而去了。
衆人瞧着她背影,都不禁呆了一呆。
雲翼沉聲道:“這其中莫非有詐?”
鐵青樹道:“不錯,又有誰知道這洞穴不是誘人的陷階,這少女說不定是假作癡呆,好教我們上她的當。”
易明道:“絕不會,她不是這樣的人。”
雲婷婷幽幽道:“她若是這樣的人,昔日又怎會不顧性命前來報警,何況,她對鐵二哥那等情意,又怎會來害我們。”
鐵青樹道:“說不定她本性已被迷失。乃是受命而來的,她既然跟着饗毒大師,這……這豈非極有可能。”
雲婷婷一怔,訥訥道:“這……唉!”
衆人面面相覷,既覺易明與雲婷婷的話是不錯,卻又覺得鐵青樹說的有理,一時間,誰也拿不定上意。
於是人人目光都望向雲翼,只等他來裁奪。
雲翼目光卻瞧着雲九霄,道:“三弟,你看怎樣?”
雲九霄沉吟半晌,斷然道:“我等既然已來到這裡,縱是陷阱,也要進去瞧瞧。”
雲翼振臂道:“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草叢中的洞穴,高僅四尺,衆人果然要低頭才能進去,這洞口雖不大,但卻顯然經過人工修鑿。
洞穴周圍青苔之下,隱約仍可瞧得出雕刻痕跡。
雲九霄方待入洞,又自退後,撕下一片片衣袂,將石上青苔用力擦去,卻發現石上的雕刻,竟是精緻絕倫。
圍着那四尺見方的周圍,雕的全是武士裝束的人物,有的正躍馬試劍,有的正在刺擊搏鬥。
雕紋雖因年代久遠而有些模糊,但一眼望去,只見石上每個人物都雕得虎虎有生氣,彷彿要破壁而出。
雲九宵沉聲道:“大哥你看,此地果與武林有關。”
雲翼道:“爲兄當先。你從旁掩護。”
話猶未了,已矮身走了進去。
雲九霄等人相繼而入,易明抱着水靈光走在最後,突然發覺雲婷婷猶未進去,卻大在瞧着石上雕圖出神。
易明笑道:“走吧,這又有什麼好瞧的。”
雲婷婷道:“我覺得這些圖畫有些奇怪。”
易明道:“有何奇怪?”當下也不覺湊首望去。
那上面雕的人物雖多,但仔細一瞧,面容卻大多一樣,這百十個人物彷彿原只是四、五個人。”
шωш● Tтkǎ n● ¢○
雲婷婷道:“你可瞧出來了麼?”
易明道:“嗯!這些圖畫彷彿是連貫的,彷彿是在敘述一個故事……這第一幅圖是說這大漢被人夾擊,已將落敗……第二幅……”
突然洞內易挺喚道:“二妹,快進來。”
易明笑道:“走吧!這些圖畫縱然在說個故事,也不會和咱們有什麼關係……”一把拉住雲婷婷,俯首走了進去。
雲婷婷雖已被她拉得不由自主衝入洞中,但仍依依扭轉頭來瞧,這古老的雕圖,竟似對她有一種奇異的吸引力。
這連她也不知是爲了什麼。
入洞之後,是一條曲折而又黝黯的秘道。
這婉蜒于山腹中的秘道,昔日想必不知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方始修鑿而成,道旁光滑的石壁間,每隔十多步,便可發現一盞形式古拙,鑄工雅緻的銅燈,只是,如今無情的歲月,已剝奪了它昔日輝煌的外衣,換之以一層重而醜惡的蒼苔,綠油油的,宛如蛇鱗,於是便使得這秘道每一角落中,都瀰漫着一種令人心魂俱都爲之飛越的肅殺悲涼之感。
衆人一入此間,眼中所見到的是這詭秘而頹傷的殘敗景象,鼻中所呼吸到的是這古老而陰森的潮溼氣息。
這感覺正如走入墳墓一般,沉重得令入透不過氣來。”
就連雲翼都不由自主的放緩了腳步。
他心中似乎有一種奇異的不祥之感一秘道盡頭的荒祠之中,似乎正有一種悲慘的命運在等着他。
但是他明知如此,也無法回頭,他身子裡竟似有一種邪惡的力量在推動着他,要他不停的往前走。
他腳步雖緩慢,面容雖沉重,但心房卻出奇興奮的跳動着——在前路等着他的,縱是無比悲慘的命運,但不知怎的,他非但不願逃避,反而迫不及待的想去面對着它,雲九霄、鐵青樹、雲婷婷此刻的心情,正也和他一樣——這奇異的秘洞荒詞,對大旗子弟而言,竟似有着一種奇異而邪惡的吸引之力,這吸引力竟使得他們能帶着一種興奮的心情去面對噩運,甚至面對死亡。
秘道終於走到盡頭。
又是一重門戶——又是一重滿雕浮圖的門戶。”
走到這裡,雲翼再也抑止不住心頭的激動,也不管那門裡是有人?無人?更不管那門裡是何所在?
他竟似突然忘去一切,大喝一聲,狂奔而入。這素來鎮靜的老人,竟突然變得如此衝動,在這危機四伏的詭秘之地,竟敢如此大喝,如此狂奔。衆人不由得都吃了一驚,蜂涌而入。
祠堂中瀰漫着被他方纔那一聲大喝震得漫天飛舞的灰塵,雲翼木立在灰塵中,彷彿呆了一般,動也不動。
這荒祠中哪裡還有他人的影跡?
易明抽了口涼氣,喃喃道:“花二孃和饗毒大師都不在這裡……難道那冷姑娘方纔是騙我們的?”
她心中也不知是慶幸,還是失望,但轉目瞧了半晌,瞧遍了這荒詞中每一角落後,卻突又喃喃道:“她沒有騙我……沒有騙我。”
與其說這裡是間荒涼的祠堂,倒不如說它是頹敗的殿宇——穹形的,雕圖的圓頂下,支撐着八根巨大的石柱,十餘級寬闊、整齊的石級後,是一座巍峨的神龕,兩座威武的神象。
塵埃雖重,蒼苔雖厚,陰黯的角落中,縱有鳥獸的遺蹟,密結的蛛網,但所有的一切,都不足以掩沒這殿宇昔日的堂皇,直至今日,人們走入這吧,仍不禁要生出一種不可形容的敬畏之感,幾乎忍個住要伏倒地上。
但灰塵消散後,便又可發現,石柱上、石壁間、神龕裡……到處都嵌滿了一粒粒亮晶晶的東西。
它們的晶光閃動,看來與這陳舊古老的殿宇,委實極不相稱,這正如陰黯的蒼穹,竟滿布明亮的繁墾一般令人感覺驚異——衆人情不自禁凝目望去,這才發覺這一粒粒晶亮之物,竟全都是立可置人於死的暗器。
這些暗器五花八門,大小不同,有的是五茫珠、梅花針、銀蒺藜、奪魂砂……這些暗器雖已不同凡俗,但云九霄等人總算還能叫出它們的名字,然而,除此之外,竟還有其他數十種更是千奇百怪,種類繁多,有的如飛鈸,有的如絞剪,有的如刀劍,有的如螺旋,但卻俱都小如米粒,幾乎目力難辨。
雲九霄等人雖然久走江湖,見多識廣,但有生以來,非但來曾見過這樣的暗器,甚至連聽都未曾聽過。
最令人吃驚的是,這些體積細小,份量輕微,看來連布帛都難以穿透的暗器,此刻竟邵深深嵌在了那堅逾精鋼的青石中,這施放暗器之人,卻又是何等驚人的手段,卻又有何等驚人的內力!
衆人面面相覷,心中俱都不約而同的忖道:普天之人,除了煙雨花雙霜,又有誰能同時施放出這許多奇異的暗器,又何誰能令這些器裂石穿木?
易明道:“那位冷姑娘方纔果然並術騙我們,煙雨花雙霜與饗毒大帥,果然曾經在這裡中死惡鬥,只是……”
鐵青樹不禁接口道:“只是……不知這兩人此刻又到哪裡去?”
雲九霄皺眉道:“也不知這兩人究竟是誰勝誰負?”
他目光自那一點點閃亮的暗器上掠過,心下卻在思量:飧毒要這煙雨般的暗器網中逃得生路,只怕是難如登天的了。
衆人雖然未能眼見方纔那一場驚心動魄的惡戰,但目睹這大戰的遺蹟,各各心下卻也不免有許多不同的感懷。
易明眼波飄來飄去,口中輕嘆道:“只恨咱們來遲了一步……來遲了一步……”
突見雲婷婷快步奔上石階,她腳下奔行雖快,但雙目卻只是直勾勾的瞧着那兩尊威武的神像。
神像的面目,也已被蒼苔掩沒,根本什麼都瞧不清,但云婷婷卻仍瞧得出神,甚至連膝蓋撞着那堅硬的石桌時,她也絲毫不覺疼痛,手一撐,上了石桌,撕下一塊衣袂,接着躍上那巨大神像的肩頭。
雲九霄皺眉道:“婷婷,你這是做什麼?”
雲婷婷頭也未回,似是根本來曾聽到他的話,只是顫抖着伸出手掌,去拭擦那神像面上的苔痕。
雲九霄還待喝問,目光忽然瞥見雲翼——雲翼的一雙眼睛,竟也直勾勾的瞧着那神像,竟也似瞧得癡了。
剎那之間,雲九霄但覺心絃一陣震顫,熱血衝上頭顱,竟也突然忘卻了一切,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那神像。
易明兄妹瞧着他們奇異的神情,心中竟也不辦自主泛起一種奇異的預兆,只覺彷彿有什麼驚人的事要發生似的……
沉厚的蒼苔,終於被擦乾淨,露出了神像的臉。
那是一尊威武、堅毅而勇敢的臉,眉宇間,充滿了不屈不撓的奮鬥精神,百折不回之堅強意志。
易挺一眼瞥過,心頭便不覺一跳,他只覺這張臉竟是這麼熟悉,彷彿就在片刻前還曾見過。
易明卻已忍不住脫口道:“這……這豈不是雲老前輩……”
話聲方頓,只見雲翼、雲九宵竟已撲地跪倒。
就在這剎那間,他兩人面上神情的變化,竟真是筆墨所難形容——那似驚、似喜,又是悲愴、又是激動……
雲婷婷面上已有淚珠流下。
她咬着牙,又拭去神像面上的苔痕,要待躍下,但雙膝一軟,整個人宛都伏倒在那巨大的神桌上。
孫小嬌瞧得目定口呆,悄悄上到易明身旁,悄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易明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其實她心中已隱約猜出這是怎麼回事,只是一時還不敢斷定……她實難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巧遇。
大旗弟子都已翻身跪倒,面上俱是滿面淚痕。
雲婷婷顫聲道:“果然是的……果然是的……”
雲九霄流淚道:“是的……是的……”
孫小嬌忍不住道:“是什……”
語聲未了,突聽雲翼仰天悲嘶道:“蒼天呀蒼天……弟子當真再也夢想不到能在此時此地瞧見兩位祖師爺的遺容,想來我大旗門復仇雪恥之日已真的到了。”
孫小嬌心頭一震,大駭道:“這……這莫非是大旗開宗立派的兩位前輩麼?”
這時人人都已覺出,左面一尊神像的面容,實與此刻跪在地上大旗掌門雲翼有六分相似之處”
易明、易挺,也已跪倒。
盛存孝面色慘變,喃喃道:“天意……天意。”
雲婷婷掙扎着自石桌上爬起,突又呼道:“爹爹,這桌上還雕有字跡。”
雲翼道:“說的是什麼?”
雲婷婷一面以衣擦拭,一面念道:“謹祝雲、鐵兩位恩公,子孫萬代,家世永昌……”
雲翼悽笑道:“子孫萬代,家世永昌……”
他環顧門下弟子之凋零,老淚不禁更是縱橫而落。
只聽雲婷婷顫聲接道:“這下面具名的是……是……”她語聲中突然充滿懷恨、怨毒之意,嘶聲接道:“盛、雷、冷、白、黑、司徒六姓子弟同拜!”
這幾個字說將出來,盛存孝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譁。
雲翼已仰天慘笑道:“好個六姓子弟同拜,好個子孫萬代,你六姓真恨不得我雲、鐵兩家子孫死得乾乾淨淨纔對心思。”
慘笑聲中,一躍而起,一把抓住了盛大娘,嘶聲道:“天意,天意叫你們今日來到這裡,親眼瞧見你們祖宗留下的話,你……你如今還有什麼話說?”
盛大娘緊閉雙目,咬牙不語。
雲翼大喝道:“盛存孝,你既稱孝子,可知今日你若對你母親盡孝,便是對你祖宗不孝麼?”
盛存孝黯然道:“晚輩……晚輩,唉!實是無話可說。”
雲翼厲聲道:“既是無話可說……好,盛大娘,老夫瞧你兒子面上,再給你個機會。”一掌震開盛大娘的穴道,怒喝道:“起來,與老夫決一死戰!”
他後退兩步,回身面對着那兩尊巍峨的神像,顫聲道:“兩位祖宗在上,弟子云翼,今日便要在兩位老人家面前,了結大旗門的恩怨,弟於這就以仇人的鮮血,來祭兩位老人家在天之英靈!”
他雙臂一振,方待回身——
突然間,一個語聲自石像上傳了下來。
這語聲飄渺而詭秘,宛如幽靈。
這語聲一字字道:“雲翼呀雲翼,你錯了,大旗門的恩怨,豈有如此容易了結的,你縱然殺了盛大娘,又有何用?”
語聲驟起,衆人已俱都大驚失色,詭秘的廟堂中,古老的神像後,竟突有人語傳出,怎不叫人心膽皆喪。
雲翼身子震顫,踉蹌後退,顫聲道:“你……你……”
他震驚之下,哪裡還說得出話來。
那語聲又已接道:“大旗門恩怨糾纏,其中牽連之衆,實是你難以想像,幸好這其中有關之人,今日已俱都要來到此間。”
雲翼鼓足勇氣,嘶喝道:“你怎會知道?”
那語聲道:“我怎會不知道,世上有什麼事我不知道?”
雲九霄忽然大喝道:“你是誰?”
但此刻已發覺這語聲乃是自石像後發出來的,大喝聲中,身形驟起,向那石像後撲了過去。
哪知他身形還來到,石像後突然有一股風聲擊出,風勢雖不強勁,但卻己將雲九霄震得凌空翻身,落地踉蹌欲倒。
雲翼又驚又怒,亦自喝道:“你究竟是誰。”
那語聲咯咯笑道:“我方纔還救了你性命,你如今已忘了麼?”
雲翼大駭道:“卓三娘!”
那語聲道:“不錯,我正是卓三娘,我方纔既然救了你性命,可知我此刻萬萬不會害你,你怎能不聽我良言相告?”
雲翼道:“你……你要我怎樣?”
卓三娘道:“你若真的要大旗門恩怨了結,且隨我來。”
語聲中,一條人影自石像後掠出,如龍飛、如電擊,在衆人眼前閃了一閃,便又消失無影。
但就只這一閃之間,衆人多已發現那兩尊石像之中,竟還有一條秘道,卓三娘顯見便是自那裡出來的。
這秘道後說不定隱藏着更大的兇險,但云翼等人此時實已別無選擇,縱然拼了性命也要闖一闖的。
雲翼人喝一聲,道:“大旗門下隨我來。”
雙臂振處,當先掠去。
雲九霄轉首望向盛大娘,沉聲道:“你是否還要……”
盛大娘冷笑截口道:“不用你費心,事已至此,我難道還會走麼?”微一遲疑,轉身接過他愛子,緊隨雲翼而去。
石像後果然另有一條秘道。
這道路自然更是曲折,更是黝黯,雲翼等一行人行走在這秘道中,心情之激動,自也較方纔更盛。
卓三娘人影早已不見,已笑聲卻不時自前面黑暗中傳來,似是在爲這一行人指引着道路。
衆人但覺身上寒意越來越重。走了半晌,突聽前路竟有叱喝、尖嘯之聲傳來,那尖銳之聲,竟似發自毒神冷一楓的。
接着,又聽得卓三娘遙遙道:“這就到了壯起膽子過來吧!”
然後,道路前方,便隱約可以瞧見有了天光。
這時再無一人說話,唯有心房跳動之聲越來越響,衆人的腳步也不禁越來越快——
突然間,眼前豁然開朗。
一重門戶,更是高大。
門內光亮已極,竟也是一重殿堂,建造得比前面更是巍峨,更是堂皇,神龕上也有兩尊更巨大的神像,面容雖已被蒼苔所掩,但奇怪的是,這神像看來竟是兩個女子,更奇怪的是,如此巍峨的殿堂,左面竟倒塌了一面,石塊堆散,亂石嵯峨,天光直射而入,照亮了整個殿堂。
然而這些奇怪之處,衆人已全都無心細瞧,只出殿堂中另有驚人之事吸引了他們的目光。
震耳的叱吒聲,尖厲的怪嘯聲,以及一陣激盪的風聲,正已瀰漫了這有如皇宮大殿般的廟堂。
兩條人影,兔起鶻落,正在惡鬥,所有的聲音,便都是自這兩條惡鬥着的人影身上發出來的。
這兩人一個是嘯聲不絕,跳躍如幽靈殭屍,衆人不必瞧清他身影,便已知道他便是毒神。
另一人叱吒不絕,掌中揮舞着一柄巨斧,斧影如山,風聲呼嘯,直震得遠在數丈外的雲翼衣袂俱都爲之飄起。
這人影體內生像是有一股無窮無盡的神力,竟將那柄大如車輪的巨斧,舞得風雨不透。
毒神空自激怒,但兩隻毒爪卻再也休想沾着那人的身子,他連聲厲嘯,圍着這人影打轉,直等斧影稍露空隙,但這人影卻似永遠不知疲累,竟生像直可將這柄巨斧從現在一直揮到永恆。
衆人幾曾見過如此驚心的惡戰、不覺俱都瞧得呆了。
易明恍然道:“原來這就是風九幽口中所說的‘那東西’,但這人卻又是誰?又怎會有如此神力,他……他難道也不是人麼?”
轉目望去,只見雲翼雙目直瞪着這人影,眼珠子都似已將掉出。他瞬也不瞬瞧了半晌,突然嘶聲大呼道:“麼弟!這是麼弟!”
雲九霄亦已大呼道:“麼弟,你怎會在這裡?”
兩人激動之下,已待向前撲去,但眼前突然一花,卓三娘已伸開雙手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只聽她沉聲道:“不錯,這正是你們的麼弟,也是世上唯一能擋住毒神之人,我將他帶來此地,便爲的是要他與毒神一戰。”
雲翼道:“但麼弟他……他看來……”
卓三娘笑道:“不錯,他神志看來是有些不對,只因他心靈已被迷失,要他與毒神相戰,正是再也恰當沒有。”
雲翼嘶聲道:“老夫身爲大旗掌門,怎能眼見他如此受苦,怎能眼見他獨自奮戰,老夫縱然拼了性命,也要……”
卓三娘截口笑道:“他心靈已迷失,怎會受苦,怎知受苦,何況,他此刻早已六親不認,你若前去插手,他反會誤傷了你。”
雲翼道:“但……但……”
卓三娘道:“要知他心靈迷失之後,已可將體內潛力全部使出,此刻實已是大旗弟子中最具威力之一人,而那毒神冷一楓,此刻也無疑爲五福連盟中最強的高手,他倆人此番作戰,實無異爲大旗門與五福連盟的關鍵之戰,這又有何不可?以你之武功前去插手……豈非多此一舉。”
她這“多此一舉”四字,用的雖是十分客氣,但言下之意卻正是在說:“你若前去插手,豈非枉送性命。”
雲翼呆了半晌,頓足長嘆一聲,再不說話。
這時衆人之目光,終於自毒神與赤足漢身上移開。
易明轉首四望,只見神案上,石像下,相隔三丈,盤膝端坐着兩人,左面端坐的一人,赫然竟是風九幽,他想是因爲方纔體內耗損過巨,此刻正在閉目調息,右端坐着的,卻正是饗毒大師,赤紅的面容已微現青灰之色,顯然已自負傷,這兩人本是冤家對頭,此刻竟然共坐在一張石桌之上,想見兩人必定俱都是早已無力動手的了,否則豈作早就要拼個你死我活?
再看石案後,閃閃縮縮露出三個人頭,正狠狠盯着雲翼、卻赫然是黑星天、白星武與司徒笑。
易明一眼瞧過,忍不住詫聲自語道:“奇怪,他三人也來了,但花二孃怎的……”
只聽卓三娘接口笑道:“花二孃找她的女兒去了。”
易明道:“那……那麼溫姑娘呢?”
卓三娘道:“溫黛黛已在司徒笑手中。”
易明失聲道:“哎呀!這如何是好!”
卓三娘微微一笑,道:“溫黛黛本是司徒笑的人,此刻又回到司徒笑身旁,正是天經地義的事,卻要你爲她着什麼急?”
易明也不覺呆了一呆,亦自頓足輕嘆一聲,再不說話——事已至此,她又還有什麼話好說?
雲九霄轉目四望,心下卻有些歡喜。
此刻花二孃已去,風九幽、饗毒負傷,剩下的高手,已只剩下卓三娘一人,而卓三娘看來卻對大旗門並無惡意。
再看敵我雙方情勢,敵方盛大娘已落己手,盛存孝已不能戰,亦不願戰,剩下的黑星天、白星武、司徒笑三人,已不足爲慮,只要赤足漢不敗,大旗門的血海深仇,今日是必將得報的了。
一念至此,雲九霄嘴角不禁泛起一絲微笑。
他不等微笑消失,輕輕一拉雲翼衣袂,沉聲道:“大好良機,稍縱即逝,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雲翼精神一震,道:“正是!”
揮手一召,接道:“青樹、婷婷對白星武,我取司徒笑,黑星天便是三弟你的了!”活聲未了,身形已自展動而起。
斧風與人影,幾乎佔滿了整個殿堂,雲翼只有沿壁而行,雲九霄、鐵青樹以及雲婷婷,急步相隨在後。
這四人俱是熱血奔騰,目閃殺機,就連雲婷婷,眉宇間都滿含肅殺之氣,急待殺人的鮮血一澆胸中之怒火。
卓三娘目送他們的背影,嘴角竟泛起一絲微笑,頷首笑道:“好,好,正該如此,正該如此……”
目光一轉,笑容突斂,沉聲接道:“但這是大旗門與五福連盟自身的恩怨,除了你們當事人外,誰也不得多事插手,知道了麼?”
盛大娘冷笑道:“但我卻可動手的。”
方待放下盛存孝,身子突然一震,驚呼聲中,翻身跌倒,原來盛存孝竟拼盡全力,點了他母親的穴道。
母子兩人,齊都滾倒在地。
盛大娘驚怒交集,嘶聲道:“存孝!是……是你?”
盛存孝熱淚滿眶,道:“孩兒該殺,但……但孩兒……”
盛大娘怒罵道:“畜牲!你這不孝的畜牲!”
卓三娘笑道:“你莫罵他,你兒了是爲了你好,你此刻不動手,將來雙方無論誰勝誰負,你都可置身事外,你何樂而不爲?”
只聽一聲怒喝,雲翼鐵拳已擊向司徒笑胸膛。
司徒笑厲聲狂笑道:“好,姓雲的,你只當我司徒笑真的怕了你麼?”他既然非戰不可,也只有鼓足勇氣全力反撲。
那邊黑星天與雲九霄一佔術發,已各各攻出七招,鐵青樹與雲婷婷自也已雙雙纏住白星武了!
他們胸中壓積了數十年的冤仇,此刻一旦得以發泄,招式之狐毒凌厲,不用說也可想得出。
白星武三人也知道今日之戰,若不分出生死,是萬萬不會罷手的了,除了拼命之外,已別無其他選擇。
一時之間,但見拳風掌影,呼嘯澎湃,殺氣凜凜,逼人眉睫,遠在數十丈外的易明,都可覺出這般殺氣的存在。
這些人武功雖非絕頂高手,但就只這股殺氣,也足以令人驚心動魄,易明更是心房躍動,不住在暗中爲鐵青樹助威。
卓三娘含笑瞧了她一眼,忽然笑道:“你雖非大旗子弟,但看來必是幫着大旗門的了。”
易明道:“正義之師,人人得而助之。”
卓三娘笑道:“好個正義之師,只可惜……唉!”
她故意頓住語聲,易明果然忍不住追問道:“只可惜什麼?”
卓三娘徐徐道:“只可惜這正義之師,今日只怕已將全軍覆沒了。”
易明面容倏變,但瞬即搖頭笑道:“就憑黑星天、司徒笑等三人,又怎會是他們的敵手?即將全軍覆沒的,只怕是五福連盟吧!”
卓三娘道:“哦……那毒神又如何?”
易明道:“毒神豈非已有人抵擋?”
卓三娘微笑道:“不錯,毒神已有人抵擋,但赤足漢能將毒神抵擋,已是竭盡全力,卻是萬萬無法將之除去的,何況……人之潛力,總歸有限,最多再過半個時辰,他也是無法再能抵擋得住的了。”
易明失色道:“那……那又如何?”
卓三娘道:“那時正義之師,便將全軍覆沒。”
易明咬牙道:“那時我等好歹也得想個法子,將毒神……”
卓三娘面色突然一沉,道:“作當事之人,誰也不準插手,這話你莫非忘了?”
易明變色道:“難道你……你竟忍眼見他們死?”
卓三娘道:“我行事索來公正,既不許別人爲五福連盟幫拳,便也不許有人們助大旗門,若有誰敢妄自出手,須得先過了我卓三娘這一關。”
易明怔了半晌,嘶聲道:“你明知大旗門要遭毒手,才說出這樣的話來,你明明有所偏袒,還說什麼行事公正,你……你……你簡直……”
卓三娘厲叱一聲,道:“好大膽的女子,在三娘面前說話,也敢如此無禮,莫非你只道三娘沒有手段封住你的嘴麼?”
易明又是一怔,扭轉頭上,滿腮珠淚,如雨而落。
易挺自也是怒憤填膺,但在這武林絕頂高手面前,他兩人除了忍耐,又能做什麼?難道還上送死不成。
過了半晌,只聽卓三娘道:“事已至此,你還哭什麼,且瞧瞧那邊吧!”
易明忍不住回首望去,只見雲翼招式雖猛,但司徒笑以小巧的身法閃展騰挪,一時倒也不致落敗。
雲九霄雖已佔得上風,卻也不易得手,只有白星武……
白星武身受兩小夾攻,卻已左支右繼,狼狽不堪。
雲婷婷、鐵青樹竟是初生之犢不怕虎,無論白星武施出什麼招式,他兩人竟俱都硬碰硬給他頂了回去。
白星武滿頭大汗,一掌拍出,左脅竟然空門大露。
鐵青樹怎肯饒人,虎吼一聲,欺身而上。
誰知白星武力雖不敵他兩人,但交手經驗之豐,卻不知要比他兩人強勝多少,這是招空門,竟是誘敵之計。
鐵青樹身形方欺入,白星武左掌突圍,一掌拍下,鐵青樹招式已然用老,哪裡還能閃避。
易明失聲道:“呀!不好。”
呼聲方了,鐵青樹已被這一掌震得飛了出去。
這一掌雖是擊中鐵青樹,卻宛如打在易明心上一般。她當真是心痛欲裂,幾乎要不顧一切撲過去。
卻見鐵青樹在地上滾了兩滾,竟又一躍而起,原來白星武方纔一掌雖打個正着,但終於被雲婷婷牽制,一掌並不能使出全力。
雲翼眼觀四面,大喝道:“好孩子,再上!”
鐵青樹嘶聲道:“是!”果然又自撲上,他雖已疼得面目變色,滿頭冷汗,但強悍之氣,並未稍有減弱。
易明直瞧得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普天下的女孩子家,又有誰不希罕自己的心上人是條鐵漢!
卓三娘笑道:“看來你對那小夥子倒不錯。”
易明道:“哼!”轉過頭去不理她,目光轉處,卻突然發現身後少了兩個人——孫小嬌竟抱着沈杏白,乘着大亂悄悄溜了。
但這時她已無暇去顧及孫小嬌的事,只因就在這時,盤膝端坐的風九幽突然長身而起。
易明、易挺,心頭俱都不覺一驚。
易明道:“風九幽也不是當事人,你也不能讓他出手。”
卓三娘微微笑道:“你放心,他不會出手的。”
風九幽果然瞧也不瞧戰局一眼,只是緩步走到了饗毒大師的面前,易明這才爲之鬆了口氣。
但見卓三娘目光中,卻已閃動起一絲詭秘而得意的微笑。似乎早已算定了風九幽必定會做出件驚人之事。
風九幽走到饗毒面前,饗毒已是面色慘變,顯見風九幽此刻若是出手,饗毒還是無力抵擋。
奇怪的是,風九幽竟未出手。
他只是面帶詭笑,凝目望着饗毒,緩緩道:“擡起頭來。”
饗毒大師道:“你……你要怎樣?”
風九幽緩緩道:“望着我。”
饗毒大師目光不由自主向上一擡,便接觸到風九幽那一雙充滿了詭秘妖異之意的眸子。
他心中暗道一聲:“不好。”但再想躲避,卻已來不及了。
風九幽道:“你上次與我交手,我雖中了你的毒,你卻也被我迷住,只是那時你心靈還堅強,中迷又不深,足以還能支持,只不過行事已略爲有些瘋狂而已,別人雖能瞧出,你自己卻絲毫不會覺察。”
他語聲竟突然變得說不出的和氣、溫柔,就像是個慈藹的長輩,在對自己疼愛的子弟說話一般。
饗毒大師眼睜睜的望着他,竟也在乖乖的聽着,也像是個聽話的孩子,在聽自己長輩教訓似的。
風九幽道:“但你此刻已被花二孃暗器所傷,你一生善於用毒,卻無法解去花二孃暗器之毒……你說是麼?”
饗毒大師竟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風九幽道:“是以你此刻正全心全意不讓那毒氣攻心,是以你防護心靈的意志便減弱了,你已無法再抵擋我。”
饗毒大師嘆了口氣,又不覺點了點頭。
風九幽道:“這就是了,你此刻心靈已全都被我控制,你自己再也沒有半點主意,你只有聽我的話纔對,是麼?”
他語聲越來越是溫柔、和緩,饗毒大師凝目瞧着他,瞧了半晌,終於緩緩垂下了眼瞼,頷首道:“是。”
風九幽道:“如今在這世上你已只有一個主子,無論他說什麼你都不能違抗……你的主子是誰?你可知道麼?”
饗毒大師夢囈般:“主子是你。”
風九幽道:“你若違抗了主子,又當如何?”
饗毒大師道:“悉聽主子懲罰。”
風九幽道:“你體內所中之毒,已被我神力阻住,絕對不致發作。”
要知古之“攝心之術”,便乃今日催眠之術,其術本有治病之力,今之醫家,遇着無救之症,若施此術,每奏奇效。
饗毒大師面上居然泛出笑容,道:“多謝。”
風九幽道:“但你若違抗主子之命,這毒性立刻便將發作,那時這世上便再也沒人能救得了你了,知道麼?”
饗毒本師笑容立斂,垂首道:“知道。”
風九幽面上這才露出得意的笑容,輕聲道:“好,如今你已可叫你的毒神回來,告訴他誰是大旗子弟,令他將大旗弟子個個斬盡,人人誅絕。”
饗毒大師道:“遵命。”
風九幽猝然回身喝道:“神斧力士何在?”
饗毒大師亦自喝道:“本門毒神何在?”
喝聲一起,斧風人影頓消,毒神如御急風,掠至饗毒身側,赤足漢亦自大步奔到風九幽面前。
遠處的易明、易挺,只瞧見飧毒大師面上神色的變化,卻聽不出風九幽說的是什麼,心中本已有些奇怪。
而此刻再見到毒神與赤足漢竟被召回,不禁更是驚疑莫名,兩人對望了一眼,誰也猜不透是怎麼回事。
他兩人若能聽得風九幽此刻說的話,那驚異只怕更要加倍,風九幽此刻向赤足漢說的,竟是:“赤足漢,你本是大旗子弟,知道麼?”
赤足漢道:“是。”
風九幽手指向白星武、黑星天、司徒笑——指點過去,又道:“我手指的這三人,便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你此刻快快前去取了他三人性命,不得有誤。”
赤足漢道:“是。”
這時毒神又已怪嘯而起,一陣風似的掠到雲翼身側,一雙毒爪急伸而出,向雲翼抓了過去。、雲九霄恰巧瞧見,心膽皆喪,狂呼道:“大哥小心。”
雲翼大翻身,就地一滾,滾出丈餘,但見毒神身子一掠,那一雙鬼爪已抓向雲九霄。
雲九霄亦是拼盡全力方自避開,大呼道:“青樹、婷婷,住手,快退!”
四人四散飛逃,毒神厲嘯卻始終在他們身後。易明、易挺大驚失色、司徒笑等人卻不覺喜出望外。”
但他們笑聲還術發出,煞神般的赤足漢已飛步奔來,車輪般的巨斧,挾帶風聲,當頭擊下。
這巨斧正如毒神毒爪一般,絕非人力能敵。
於是司徒笑、白星武、黑星天也只有四散奔逃,那巨斧凌厲的風聲,也始終不離他們左右。
一時之間,廳堂之中,但見八、九條人上,左衝右突,往來飛奔,叱喝、驚呼、怪嘯,更是不絕於耳。
Wшw ★Tтka n ★co
風九幽拍掌大笑道:“好玩好玩,妙極妙極。”
司徒笑驚呼道:“風老前輩,你……你怎麼……”
風九幽大笑道:“赤足漢本是大旗子弟,自然要找你們算帳的,你喚我作甚?”
這邊易明道:“卓……卓老前輩,你怎麼……”
卓三娘咯咯笑道:“冷一楓本是五福連盟中人,自然要找大旗子弟,你喚我作甚?你瞧,此刻動手的,有哪一個不是他們這糾纏恩怨的當事人?有哪一個外人插了手?你三娘做事,是否公正得很?”
易明又驚又怒,嘶聲道:“你好狠!你們好狠!你們非但要大旗門全軍覆沒,也要叫五福連盟死個乾淨,你們如此做此,爲的是什麼?”
卓三娘微微笑道:“他們都死乾淨了,天下豈非就太平得很?”
易明倒抽一口涼氣,再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突聽那殿堂崩塌的缺口外,有人輕叱道:“這是幹什麼?造反了麼?全部給我住手!”
一條人影,翻然掠來,正是花雙霜。
卓三娘立即大喝道:“花二孃,不准你多事,過來。”
喝聲中突然出手,出手如風,易明但覺眼前一花,還未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懷中的水靈光,己被卓三娘搶了過去。
花雙霜腰身微擰,人已到了卓三娘面前,冷冷笑道:“三丫頭,是你,你什麼時候變得可以命令我了?”
卓三娘微微笑道:“二姐你好,你瞧瞧這是誰?”
花雙霜一眼瞥見她懷中的水靈光,變色道:“我的女兒……還我,我的女兒……”
卓三娘身形早已退出丈餘,笑道:“只要二姐不多事,小妹自當將她雙手奉回。”
花雙霜似待撲過去,終又止步,咯咯笑道:“好,三丫頭,我聽你的,你可不能傷了我女兒一根毫髮。”
卓三娘笑道:“這小寶貝見我愛都唯恐愛不夠,又怎捨得傷她,二姐,你且安下心,瞧他們這場架打得多有意思。”
毒神緊追着大旗子弟,除了大旗子弟,他誰都不瞧一眼,赤足漢緊迫着司徒笑等人,也不管別人的死活。
但大旗子弟、司徒笑等人,在奔逃之中,若是撞着對方,百忙中還不時抽冷子擊出一掌。
這景象當真是說不出的紛亂,說不出的恐怖。
突然間,白星武腳下一個踉蹌,一聲慘呼,赤足漢巨斧掄下,竟活活的將他身子一劈爲二。
易明雖然對白星武全無好感,但瞧他如此慘死,也不覺毛骨慄然,但覺一股寒意直透背脊。
赤足漢卻已掄着血淋淋的巨斧,撲向黑星天。
黑星天雖然冷酷無情,但瞧見數十年來生死與共的弟兄屍身倒下,眼睛也不覺紅了,悲嘶呼道:“二弟,你……”
語聲未了,巨斧上白星武的鮮血已濺在他衣衫上,接着,巨斧當頭而下,他一聲慘呼猶未及發出,便已身首異處。
司徒笑瞧得心膽皆喪,竟突然瘋狂般大笑起來。
風九幽怪笑道:“笑得好……笑得好……”
眼見司徒笑在自己足下奔過,突然間,司徒笑身子往上一躍,緊緊抱住了風九幽的雙足。
這一着風九幽實是夢想不到,他武功雖高出司徒笑十倍,但驟出不意雙足被人抱住,身子也只有滾下石案。
兩人一起滾倒在地,司徒笑獰笑道:“你要我死,我也要你死……”
一句話未說完,巨斧又掄下,砍下了司徒笑的頭顱,餘力猶勁,又砍下了風九幽的一雙長腿。
風九幽慘呼一聲,暈厥過去,眼見也是不能活的了。
這一代梟雄,竟死在他自己的奴隸手下。
就在這片刻之間,竟有四人慘死,死的人一個比一個更強,死狀卻也是一個比一個更慘。
易明望着那四下飛濺的鮮血,機伶伶打了個寒噤,她雖然久走江湖,但如此慘烈的殺伐,今日還是首見。
她但覺雙腿一軟,竟倒了下去。
就連卓三娘,也是面色慘變,連連跺足道:“老四!老四你……你……”
一時之間,她竟也說不出話來。
饗毒大師瞧見風九幽倒下,身子突然一陣震懾,心靈似乎頓時失了主宰,茫茫然站了起來。
赤足漢卻已頓住身形,木立當地,俯首瞧着自巨斧一滴滴往下滴落的鮮血,口中不住癡癡的笑。
雲翼眼見自己的仇人全都死在兄弟手下,心中又驚又喜,只是毒神猶自緊追不捨,他咬了咬牙,突然大喝道:“大旗子弟,全都到這裡來。”
雲九霄、雲婷婷、鐵青樹狂奔而來。
只聽雲翼大喝道:“大旗門血仇已報,雲某此生已無憾,再也不能受被人追逐之辱……冷一楓,你來吧!”
腳步突頓,身形迴轉,面對毒神。
雲九霄失聲呼道:“大哥!使不得。”
但這時毒神毒爪已到了雲翼面前。
雲翼狂笑道:“這是大旗門最後一個仇人,我和他拼了。”不避反迎,雙臂一振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毒神,兩人一起倒地。
衆人俱都瞧得手足冰冷,魂魄飛越。
這兩人在地上翻翻滾滾,突然俱都不動了。
雲九霄失聲悲呼道:“大哥……大哥……”
雲婷婷、鐵青樹更是痛哭失聲。
三個人正待向雲翼的屍身撲過去,哪知毒神的身子一彈,竟又直挺挺的站了起來,一雙毒爪,又已伸出。
在這一剎那間,所有的呼聲,突然寂絕,連呼吸都已停頓,毒神這一雙毒手,似已扼住了他們的喉嚨。
也就在這一剎那間,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清柔的笑聲,道:“我不騙你,裡面一定有人……好姐夫,你隨我來吧!”笑聲雖然清柔悅耳,但在這與兒聽來,卻彷彿充滿詭秘之意。
笑聲中,四個人魚貫掠入,當先一人正是冷青萍,後面跟着的,赫然竟是再生草廬中的雲鏗、久未露面的海大少,與那鐵匠村中的青衣少女柳荷花。這三人竟會一起來到這裡,更是令人再也夢想不到。
原來海大少流浪江湖,於再生草廬中遇得雲鏗,兩人俱是性情男兒,自然一見投緣,再加上海大少提起了鐵中棠,提及了鐵中棠種種英風俠舉,一生強傲的海大少,卻是對鐵中棠佩服得五體投地,雲鏗對鐵中棠的情感更是不問可知,於是兩人便爲鐵中棠連連舉杯。
於是酒量稍遜的雲鏗便不免痛醉,痛醉之下,他竟流淚說出了自己的秘密——於是強傲的海大少便痛罵雲鏗不該避世隱居,男子漢大丈夫,無論遇見什麼事,也該挺身而出——於是雲鏗便拋卻了生死之念,走出了他隱居年餘的再生草廬,出來和海大少一闖天下。
兩人結伴而行,這一日走經鐵匠村,雷雨交集,喪失記憶的柳荷衣,卻一個人木立在樹下,癡癡的出神。
突然一個焦雷劈下,劈開了大樹,柳荷衣一陣暈迷。
雲鏗與海大少自不會見危不救,兩人扶起幸而未死的柳荷衣,以內力與靈藥,將她救醒。
誰知柳荷衣在這一震之下、竟然因鍋得福,突然恢復了記憶,她記起了自己本是煙雨花雙霜的愛女花靈鈴,爲了婚姻的不能如意,乘夜逃出,有一日也是雷雨交集,她木立在樹下思念着她的心上人時。突被雷電震倒,醒來時便什麼也不記得了,是以自今以後,每逢雷雨之夜,她都忍不住要奔出來立在樹下,彷彿在期待着什麼,直到今日,直到此刻,奪去了她記憶的雷電,終於又將記憶還給了她——這也是一段曲折離奇的故事,雲鏗、海大少自不免又爲之唏噓不已。
於是記憶恢復的花靈鈴,再也無法久居鐵匠村,和她的義兄們揮淚而別後,便也隨着海大少一同流浪。
她還是不願回家,只望能看見雷小雕,走近此間時,聽得江湖傳佔,謂雷鞭老人曾在深山中現過俠蹤。
於是三人一起入山,久尋不獲,方在逡巡猶疑,這時孫小嬌卻正恰巧抱着沈杏白自那秘密的山隙中逃出。
海大少一把抓住沈杏白,孫小嬌是聰明人,立刻說出了一切,於是三人進入草原,又遇見在草原中流浪的冷青萍。
冷青萍自然認得雲鏗的,她神智不清,恨本忘記雲鏗已死這回事,只記得這是她的姐夫,於是雲鏗便問她草原中的動態。
於是她便將他們帶入這詭秘的荒祠。
一入荒祠,目光方自一轉,花靈鈴已失聲呼道:“媽!”
雲挫目眥欲裂,大呼道:“爹!”
冷青萍卻笑呼道:“爹,你在這裡。”
三人呼聲混雜,三人分別向自己親人撲去。
海大少又驚、又奇、又喜,而花雙霜先是一怔,繼而放聲笑道:“呀!你纔是靈鈴,那個不是……那個不是……靈鈴,我的好女兒,媽想死你了。”
雲鏗撲在雲翼屍身上,早已痛哭失聲。
而撲向毒神身上的冷青萍呢——冷一楓哪裡還認得女兒,手掌上一揮,冷青萍倒地,他竟親手殺了他女兒。
冷青萍垂死之際,猶自笑道:“爹爹呀!你殺你女兒……你殺你親生的女兒……好玩,真好玩。”瘋狂的笑聲,聽得人心魂俱碎。
血濃於水,父女間的天性終究強於一切。
這瘋狂的笑聲,竟使得早已麻木的毒神也爲之一陣震顫,緩緩轉過身子,直勾勾瞪着饗毒大師。
饗毒大師心靈一失主宰,毒性便立即發作,毒性一發作,心神立刻清明,突然仰天大笑道:“好,好,我要死了,本門毒神也不能留在世上被他人所用……”自石案上一掠而下,毒神正也走過去,霎眼間,兩人便已糾纏在一起,一陣翻滾,一陣扭打,一陣狂笑,終於,兩個人終於俱都不再動了。
這一次是真的不再動了,善泳者死於水,一生使毒的饗毒大師也死於毒神之手,爲禍江湖多年的毒門,至此斷絕。
這片刻間,殿堂中的驚動、紛亂、悲哀、恐懼、悽慘,縱然用盡世上所有的言語,也無法形容其萬一。
卓三娘面上已無一絲血色,突然獰笑着走向大旗門人,大旗門人既悲於掌門之慘死,又驚於雲鏗之復生,再加上當時的各種突然發生的恐怖、悲慘,或是快意之事,縱是鐵人,精神也要爲之崩潰,竟全都呆住了。
易明卻失聲道:“小心,卓三娘要……”
語聲未了,突聽“喀”的一響,兩尊巨大的石像,突然分開,兩個人自下面走了出來。
當先的一人,白髮鳩面,竟是常春島上那擺渡的老婆子——陰大娘,她身旁跟着的一人,懷抱着女兒,竟是冷青霜。
又是一陣驚動,又是一陣紛亂。
陰大娘轉目四望,見着她刻骨難忘的雲九霄,見着這悲慘的情況,她心中之激動,雖已達頂點,面上卻毫無表情,只是輕叱道:“卓三娘,還不住手?”
卓三娘回首一望,慘笑道:“好,好,常春島終於來了人了……”身於一軟,竟也跌倒。
陰大娘道:“雖已來了,卻已遲了……大旗門的恩怨,竟如此了結……大旗子弟聽着,你們本門的恩怨糾纏,你們自己可清楚麼?”
雲九霄強忍悲痛,走上前去,躬身道:“但請賜教。”
陰大娘不敢瞧他,咬牙道:“此話須得從頭說起……”,原來大旗的開山宗祖雲、鐵兩人,一生俠義,行事無可指摘,但兩人對他們的夫人,卻是絕無情義。
雲夫人姓朱,鐵夫人姓風,這兩位夫人,不但賢淑已極,而且也都有一身武功,朱夫人生性較強,夫婿無情,她便遠走海外,創立了常春島,大旗門每一被遺棄的妻子,都被接引到這孤島上,大旗門武功精義漸失,常春島卻日益光大,而另一位風夫人生性柔弱,竟在積年憂慮下,活活被氣死。
風夫人之弟見得姐姐境遇如此悲慘,一怒之下,決心報復,但他究竟與大旗門有親,不能出面,於是他便唆使盛、冷等六姓子弟,反叛大旗門,組成五福連盟,五福連盟與大旗門世代爲敵,風門子弟俱在暗中相助,常春島竟也袖手旁觀,絕不過問。
五福連盟先人雖受雲、鐵之恩,但兩位夫人對他們的恩情卻更重,是以他們建造報恩祠時,也將夫人的神殿造得更爲輝煌,也因如此,風門才能將之說動,但那時大旗門正值旺盛之時,憑這幾人之力,尚不足將之摧毀,於是風門又說動了當時最負盛名的幾大世家——雷鞭老人、卓三娘、花雙霜、饗毒大師的先人們也都在其中——到了後世,這幾家雖已不再追問大旗門的事,但卻都爲風門保留了這秘密,只因當時他們也並未置身世外。
而夜帝之先人,正是朱夫人之親屬——是以大旗門恩怨,實已牽連着武林中所有的頂尖高手,只是大旗門與五福連盟的先人們,生怕此事風波太過巨大,並未向他們的子孫說得詳細。
此刻陰大娘以最簡單的詞句,說出了此事的經過,雖不能盡道出此中的詭秘曲折,卻已足夠令人聽得冷汗涔涔而落。
陰大娘道:“當今常春島日後,昔日便是雲翼的妻子,她自遠遊歸來的常春聖女口中,聽得此間風雲際會,他老人家雖不知詳情,但想來必與大旗門有關,是以,便令我前來見機化解,哪知……唉!事情的演變,竟是如此迅急激烈,我雖然抄近由秘道趕來,還是遲了一步。”
這祠堂春祀的既是常春島宗祖,祠堂下的秘道,日後自然知道,冷青霜既知此間事與大旗門恩怨有關,便也央求陰大娘將她帶來——這些事說來當真是離奇而又玄秘,也只因它的離奇玄秘——這故事才能傳諸後世。
雲九霄早已聽得熱淚滿腮,突然顫聲道:“常春島既是從來不問大旗門事,此刻爲何又……”
陰大娘截口道:“只因日後曾經發下誓言,只要是大旗門下有一弟子肯爲他的妻子而不惜一死,她便……”
語聲未了,石案下已有一人放聲痛哭起來,哭的人自然就是被司徒笑制住了的溫黛黛,陰大娘一掠而下,拍開她穴道,柔聲道:“好孩子,莫哭,日後既是雲錚親生之母,說不定便不忍見他兒子真的一死,那絕崖之下,說不定另有救星。”
溫黛黛道:“他……他……他究竟是生是死?”
陰大娘默然半晌,方自緩緩道:“是生是死,你自己去瞧瞧吧!”又自躍上石案,嘆道:“此間事既了,我也該去了。”
雲九霄強忍悲痛,道:“多……多謝夫人此行,大人你……”
陰大娘忍不住凝目瞧了他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終於一個字未說,猝然轉首,方自轉首,已淚流滿面。
這滿腹辛酸的婦人,終於斬斷情絲走了,雲九霄既已不認得她,她又何苦再多受一次情擾,蕭郎既已從此成陌路,相見便不如不見的好,這反而留下一絲苦澀的餘韻,共情思繚繞。
石像複合,冷青霜奔向雲鏗。
此時此地,所發生的每一件事,不是極大的悲痛,便是極大的歡喜,這極悲與極喜交相糾纏,卻叫人怎受得了?
終於,一切激動俱都漸漸平靜,只留下深沉的哀痛供來日咀嚼,這時,花靈鈴便央求衆人,尋找雷鞭父子,果然在亂石之下,找着了他們和柳棲梧、龍堅石夫妻。
這父子兩人緊伏在一角還末崩塌的石壁下,居然受傷不重——久別的情人重逢,這情況也真難以描敘。
自沉睡中醒來的水靈光,瞧見別人夫妻的再聚,情人的重逢,母女的相見,再瞧瞧依隨着鐵青樹的易明,忽而皺眉,忽而微笑,雖然悲苦,但卻是充滿着希望,一時之間,她但覺悲從中來,再也無法忍耐。放聲大哭道:“中棠……中棠……鐵中棠,爲何你偏偏死了!”
雷小雕忽然道:“鐵中棠沒有死。”
水靈光一把抓住了他,道:“你……你說什麼?”
雷小雕道:“方纔我伏身地下時,曾聽得地底有人語傳來,一位老人道:‘鐵中棠,你全是被老夫連累,你可後悔?’另一人想必就是鐵中棠,他便道:‘生死有命。怎可怪得你老人家,鐵中棠一生無愧於天地,死又何懼?’”
水靈光一躍而起,顫聲道:“真……真的?”
海大少大笑道:“想必自是真的,除了鐵中棠外,又有誰有如此豪邁的語氣?哈哈!鐵中棠呀鐵中棠,俺早知你不會死的,你若死了,這還成何世界?哈哈!悲慘之事,既已都過去,世上既有如許多歡樂,他日俺必定要勸霹靂火那老兒還俗,隨我闖一闖江湖,總比做和尚的好。”
衆人的驚喜之情,亦是言語難表,於是大家暫時拋開一切,動手挖地,合這許多武林高手之力,不到頓飯功夫,便挖至夜帝的地窟——但見地下碎石如墳,似有人跡,只是人呢?人卻已不見了。”
衆人尋遍了地下,還是找不着一個人的蹤影——夜帝、鐵中棠,以及那些少女們,竟都不知哪裡去了。
歡喜之下,這打擊來的太快,這失望也太過巨大,突然間,目力冠於天廠的煙雨花雙霜,發現亂石堆後,彷彿有條空隙,於是大家一起鑽進上,這空隙竟然通連山腹,衆人以長繩繫腰,手持火把,前往探路,山腹之中,洞穴竟是千折百回,有如亂麻。
衆人窮數日之力,終於走通一條道路,但盡頭處卻是一片汪洋,但見白雲悠悠,海天無際。
鐵中棠呢?還是無蹤影。
這些人中,雲九霄、雲婷婷、鐵青樹、雲鏗,固是與鐵中棠骨肉情深,水靈光固是與鐵中棠情深如海,溫黛黛固是對鐵中棠永難忘懷,海大少、冷青霜、花靈鈴、盛存孝……又有哪一個不是未曾受過鐵中棠的恩惠?又有哪一個能忘去這堅忍無雙、機智無雙、俠義無雙的少年?
此時此刻這些人固是痛哭失聲,就連素來未曾與鐵中棠見面的易明、易挺、龍堅石……等人,緬懷鐵中棠之風儀,也不禁泣下數行。
易明流淚道:“我一生無憾,只恨未能見着這鐵中棠一面,我實是……”
海大少突然大喝道:“莫要說了,鐵中棠又未死,你還是能見着他的,他……他是不會死的,說不定……他此刻已遠遊海上,嘯做神仙了。”
水靈光痛哭着道:“說不定他此刻還被困在那些山洞裡,尋路不出,忍饑受餓……”
雲鏗道:“你們走吧,我留在這裡,我還要找。”
水靈光、溫黛黛、雲婷婷、鐵青樹、海大少、冷青霜,亦都嘶聲道:“我也留在這裡。”
雲九霄滿面淚痕的道:“好,這也是你們的心意,只恨我……我還有事待理,不能陪同尋找,但願你們以三個月爲期,三個月後,我錄重來,那時你們若……若再尋找不着,也就……也就……”語聲哽咽,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鐵中棠究竟是生是死?三個月中,他們是否能找着他?這些問題,此刻當真誰也不能答覆。
但無論如何,這鐵血少年,若生,無論活在哪裡,都必將活得轟轟烈烈,若死,死也當爲鬼雄。
風雲激盪的大草原,終於又歸於平靜,只剩下無邊落月映照着一面迎風招展不已的鐵血大旗——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