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晚,你再天才又如何,還不是進不了外院?哈哈哈哈……”
正氣門,山門廣場前,尹少華肆意狂笑,盡情地嘲弄和羞辱眼前之人。
這是一個身形略顯纖瘦,面容清秀的年輕人,全身衣衫破爛不堪,一如世俗之中的貧苦災民。
年輕人身上似乎帶着傷,腳步略顯蹣跚,但卻堅定執着,一步一步地向高聳的山門走去。
山門前,兩名青衣弟子抱劍而立,冷漠地看着他。
年輕人嘴脣嚅動,神情複雜地看着眼前的山門,還有山門背後,遠山深處,那些隱沒在氤氳仙霧之中的靈山大峰。
最終,萬千愁情,只化作了一聲長長的哀嘆。
“李師兄!”
周圍不少弟子面露不忍,但想想得罪尹少華的後果,卻又不由得止住了上前勸慰的衝動,只能竊竊私語,低聲議論。
“這太不公平了!”
“是啊,李師兄這般的人都不進。”
“唉,誰讓他得罪了尹少華。”
李晚,原本是世俗之中一孤兒,得遇機緣,拜入天南修真界五大宗門之一的正氣門。
他從最普通的粗使雜役做起,不出三年,得授正氣訣,名載廣譜,又七年,把正氣訣修煉到圓滿境界,成爲記名弟子中的佼佼者。
十年苦修,本有機會一步登天,受那仙長接引進入外院,成爲正式弟子,但卻在一年前,意外得罪了門中一個叫做尹少華的世族子弟,當時尹少華便揚言,無論李晚在門派考校中如何出色,也不可能入選。
他要讓李晚付出代價。
果然,入門考校一共三大關九小考,前面每關每考,李晚盡皆卓異,但卻在最後遇見主掌考覈的外院執事,外院執事親點他去與一名功力深厚的外院弟子鬥劍,數十招下來,李晚不敵慘敗,便判業藝不精,矢格落選。
李晚不服,上前跟他理論,卻又聽得外院執事道,此判原爲無稽,乃是考校其心性,怎料他心氣浮躁,又不敬師長,理應黜落。
到這地步,李晚又怎麼會還不知道,這執事受了尹少華指使,故意爲難他。
至於黜落的理由?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心氣浮躁,不敬師長……可笑,簡直可笑啊,這些誅心之言,虧你們編得出來。罷了,這樣的宗門,我不入就是了。”李晚哀嘆過後,卻是突然仰天長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衆位,咱們就此別過!”
十年苦修,敵不過別人一句輕飄飄的評語,李晚當真有種天崩地陷,日月無光的感覺,又見滿門上下弟子,明明知道尹少華公報私仇,但卻無一人敢出來仗義執言,不由越發苦澀。
一時之間,他心灰意冷,蹣跚地自己走向山徑。
“李師兄……抱歉了!”
當夜,幾名獲得晉升資格的人回到大院收拾行李,同時也是向其他落選弟子或者後進同門辭別。
他們趁着尹家人不注意,偷偷來到李晚房間,見他一面。
“都到這時候了,說什麼抱歉不抱歉。”
李晚頭也不擡,只顧給自己塗抹藥酒,推宮活血。
其實李晚跟尹少華之間的仇怨,正是因爲他們幾個而起。
一年前,尹少華因某事欺凌這幾名弟子,正好叫李晚看到了,便挺身而出,把尹少華和他手下的幾名惡僕打了一頓,警告他不準欺負人。
沒想到事後,幾名弟子擔心受到報復,主動跑去向尹少華道歉求饒,等尹少華把事情上報,要利用道場戒律處罰李晚時,也不肯出來給他作證,害得他因滋事鬥毆,被罰面壁思過了整整一月。
從那之後,李晚便知道,這幾個人靠不住,徹底斷絕了往來。
尹少華也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當時整了李晚一次還不夠,更是要李晚跪地求饒,成爲他的打手跟班,才肯放過他。
李晚雖然出身寒門,但也心氣頗高,又怎麼肯答應,自然再起衝突。
這一次,雙方都存着顧忌,倒也沒有大打出手,只是怨已經結下了,便再也沒有解開,一直都在明裡暗裡針鋒相對。
直到後來,尹少華突然揚言要在門派考校給他好看,於是便有了今日的結果。
這些前因後果,幾名弟子都是清楚的,被李晚一席話說得慚愧不已。
有人良心不忍,道:“我們也不求師兄你原諒,所幸離規定的二十年還有很久,師兄你天資過人,便留待以後機會如何,將來我們在外院有所成就了,定不會負你!”
李晚聞言,終於擡起了頭,卻是哂然道:“進入外院以後,便是貴爲玄門修士,你們的回報,我可消受不起。”
衆人面色有些難看,卻又見李晚一揮手:“夜已深,諸位師弟還是請回吧。”
有人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卻被同伴拉住了。
“那我們告辭了。”
幾人有些失魂落魄地離去。
“蘭師兄,你爲什麼拉着我們?”
“李師兄他心情不好,我們就不要管他了,事到如今,就算我們有不對的地方,但何嘗又不是他自己太強硬導致?當日給尹少華服個軟,認個錯,不也什麼事都沒有?”
“唉,這個硬骨頭,就是不肯服輸,搞得好像我們都欠了他的一般!”
“不錯,等到我們進了外院,學到仙家神通法術,就脫胎換骨了,這因果,來日再報就是。”
“如果不知悔改,一輩子都只能做庸碌凡人,怎能出人頭地。”
……
聽着那幾人漸行漸遠,但卻隱隱有意讓自己聽到的交談,李晚只是一笑了之。
這些人並不知道,李晚早已萌生離開的念頭,哪有心思跟他們計較。
“反正我已經徹底得罪了尹少華,就算來年僥倖過關,沒有後臺扶持,一樣要受打壓,這樣留下來還有什麼意思,不如及早遠去。”
李晚輕嘆一聲,暗暗地搖了搖頭。
其實他也清楚,尹少華毀掉自己道途前程,又豈止是爲了之前落他臉面那麼簡單。
這次的事情,表面看來就是自己和尹少華的私怨,但究其本質,何嘗又不是寒門出身的弟子,不見容於那些世家大族。
以自己的資質,雖然不是最優秀,但也稱是上佳良才了,如此則勢必要佔用其他弟子的寶材分配名額,還有諸般用度,如果自己肯投到世家門下,找個靠山,不說飛黃騰達,至少眼前這些困擾,都是可以避免的,就算退而求其次,給尹少華服軟,成爲他的跟班打手,都可以在道場橫行無忌,以優異的表現進入外門,得到重點栽培。
可這樣一來,和那些主動向尹少華求饒投靠,然後淪爲尹家爪牙的記名弟子又有什麼不同?
當然,自己也可以留下來和他們爭鬥,但他們黨羽從衆甚多,一個人根本鬥不過,縱然是鬥得過,長此空耗精力,於修煉也無益,還不如跳出這一隅之地,換得海闊天空。
這些種種,都成爲了李晚下定決心離開的原因。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李晚便帶着行李下了山。
他這一去,卻是另有打算,也並沒有如常人那般速離傷心之地,而是先在山腳道觀掛單住下。
方今之世,仙道大昌,隨處都可見修真問道之輩,但未成金丹皆屬凡類,哪怕妄稱玄門中人,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依舊和凡人無異。
李晚縱然有心遠遊,也不可能一日千里,還是得老老實實用兩條腿走路,旅途投宿,吃喝、休息,遠行之事,需得準備妥當才行。
而且李晚如今除了打鬥造成的輕傷之外,還有另外一樁難事急需解決。
這樁難事便是,他的盤纏不多了。
李晚本是寒門出身,在道場的多年時間,也是一心苦修,對這些沒有準備,以致臨出發了,才發現自己沒有準備足夠的盤纏。
“早知道,昨晚就該開口借錢,不過我已經決定離開,這一借豈不相當於白拿?倒是要叫人看輕了,還不如自己想想辦法。”
李晚很是費心思索了一番,發現不管自己是要改投他派,另入門牆,還是逍遙野去,做個遊方散修,都得有銀錢傍身才行。
這個世道,無錢寸步難行。
“怎麼賺錢好?有了,在這道觀附近的坊市,有不少前來拜師學藝的凡人子弟,可以做些玉符向他們兜售。”
李晚突然想到一個主意。
所謂玉符,乃是一種以靈石銘刻而成的小巧法器,屬於護身符一類。
這種玉符在修真界非常普通,連品級都論不上,功用也僅限於取火、闢塵、防潮之類,但偏偏甚得凡俗富家子弟喜愛,覺得頗爲神奇和有用。
李晚在道場多年,早已經學會了這門手藝,而且記名弟子學藝精湛,宗門也會有相應的獎勵,雖然他平時不注意攢錢,手頭也還留有百多枚靈石,幾枚靈玉,倒是可以勉強應付。
“十枚靈石,或者一枚靈玉,可以兌換凡間紋銀一兩,不過靈石大多用作充實法陣基底所用,靈玉又要達到煉氣境方纔好用,這些凡間都不流通,還是先換成黃白俗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