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封疆之首,賈六原本是可以快樂的躺在功勞薄上,坐看日落日升。
或者如同傳統篡位者一般結黨營私,暗中扶助自己的勢力,等到瓜熟蒂落加九錫的那天到來。
但現在,他卻挑起了千鈞重擔,又搞貿易又抓工業,累死累活圖的是什麼?
不就是爲了中國的明天能更好。
裁撤天津八旗水師就是改革的一部分,於其說是賈六在抓兵權,不如說賈六在爲強大海軍的建設作鋪墊。
與西方各國的海上霸權爭奪且不說,就眼前即將進行的北洋通商也離不開強大海軍的保駕護航,所以無論是歷史還是現實,都註定空佔水師編制的天津八旗水師必須被掃入歷史垃圾堆中。
沒辦法,誰讓這支八旗水師從上到下爛到骨子裡,拿針都串不起來,糊到牆上都會掉呢。
哪怕天津八旗水師是從一品單位,賈六也得冒天下之大不韙將其裁撤。
此舉跟砸人飯碗沒什麼兩樣,肯定會激起滿蒙水師官兵的強烈反對。
當初,他賈六不也是惱恨乾隆要砸他飯碗麼。
乾隆爲什麼要砸漢軍八旗的飯碗,人家爲的也是改革!
改革,從來都是得罪人的。
不得罪人,叫什麼改革。
乾隆的改革無疑失敗了,因爲他遇上了以賈六爲首的既得利益集團的反撲,甚至爲此搭上了皇帝的政治生涯。
現在,賈六作爲改革者,當然也會面臨既得利益集團的瘋狂反撲。
但爲了大清,賈六已經做好粉身碎骨的準備,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他都將一往無前的跳下去。
故而,裁撤一事沒有商量,且馬上就要進行。
於是乎,以常久爲首的天津水師官兵罵起了賈六的娘來,這幫滿蒙旗兵罵起人來那是一個賽一個厲害,渾不將大清封疆之首的直隸總督放在眼中。
以致於一個小小的藍翎長都敢安慰總督大人的老太。
同賈六這個漢軍擡旗入滿的老滿相比,人家水師官兵纔是真正的老滿。
其中不乏祖上隨太祖皇帝起兵,參加過薩爾滸之役的。
常久的祖上更是太祖皇帝十三甲中的一甲——開國五大臣之一的費英東。
這個場景放在國初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因爲國初那會別說漢人巡撫了,就是漢軍出身的總督,對正宗滿洲大兵都是客客氣氣的。
一個小小佐領甚至能讓漢軍總督把馬讓給他。
可是,時代真的不同了。
沒有經過社會毒打的他們,還不知道得罪賈佳大人的後果有多麼可怕。
“常都統,不準胡說,總督大人已蒙聖恩擡入滿洲正紅旗,且是信王府額駙!”
栓柱必須提醒常久關於少爺身份證民族一欄已經變動的事實。
如果常久繼續堅稱少爺是漢軍出身,那就將承擔不服從朝廷,不服從皇上政策的後果。
常久是糙漢子不假,但顯然意識到不應該糾纏這個年輕的擡旗子是否滿洲的問題,而是應該佔據道義,據理力爭。
因此當場指出裁撤程序不合法。
理由是天津八旗水師乃從一品編制,如果要裁撤當由皇帝本人決斷,由兵部派人專辦,甚至還可能需要軍機大臣前來主持裁撤一事,而非品級低於他的直隸總督越俎代庖。
什麼意思呢?
當年賈六初到金川時曾碰上滿洲太君要他這個僞軍在前面探路當炮灰,結果賈六以沒有明文規定漢軍八旗必須服從滿洲八旗爲由,拒絕充當炮灰,最終導致滿洲阿大人殉國。
差不多的性質。
一沒有旨意,二沒有兵部公文,一個連管轄權都沒有的總督冒然跑過來說散夥,不是拿咱老滿開涮麼。
常久強硬的態度自是得到了水營一衆滿蒙將校的共鳴以及支持,就差說出什麼狗腳總督,鳥總督的話來。
由於自身良好的素質,賈六對於鋪天蓋地而來的謾罵充耳不聞,而是在那認真傾聽常久的反對意見,然後對正用眼神詢問自己是否需要綠營進場的栓柱輕嘆一聲:“一切改革都是從違法開始的,這句話果不欺我。”
旨意和公文拿不出來,程序上賈六裁撤天津八旗水師就是違法的。
只是違不違法同裁不裁撤沒有必然聯繫。
可以先裁再補辦手續嘛。
於是很客氣的打斷氣鼓鼓的常久,上下打量對方一眼後,給了這位比自己還官大一品的都統大人兩個選擇。
一是你自己收拾東西回京;
二是我幫你收拾東西回京。
就是沒有商量,不管你同不同意,今日天津八旗水師他賈佳大人都裁定了。
當場下令隨行的天津府相關人員,即日起停止對天津八旗水師的一切供給,必要時候可以斷水斷路。
“姓賈的,我日伱姥姥!”
出生以來就沒打過仗的都統大人血性還是有的,一聽對方還要斷他們的路,頓時怒了,袖子一撈,辮子一盤竟然使了個弓馬合一的動作,然後運起全身氣力筆直的朝總督大人撞了過去。
賈六是做好了防護措施,但那是怕被裁撤的旗人打他的黑槍,始終不曾想過一位八旗上將竟跟個市井無賴似的撒起潑來。
因此,真有點始料未及。
結果,但聽“咣”的一聲,之後從一品的八旗上將眼前就是一黑,光禿禿的腦袋跟被鐵錘砸過似的,疼的他是齜牙裂嘴,“嗷嗷”叫喚。
賈六也是被對方頂得往後連退了七八步,方纔憑藉一口元嬰真氣勉強支住,再看那常都統,腦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起了大包。
常久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時,就見直隸總督的貼身親衛們一擁而上,伴隨着“常久行兇!”的叫喊聲,將這位從一品的都統大人當場疊羅漢的控制住。
然後,常久的部下們就看到被都統大人撞退七八步遠的總督大人,痛苦的捂着肚子。
肚子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常久,你敢刺馬你敢行刺本督!”
賈六雙眼滿是中燒的怒火,雙手捂着肚子的同時,也擠壓着貼在肚臍上的雞血包。
隨着雞血的滲出,匕首上的鮮血一滴滴的往地上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