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昀受命前往安陸做興漢軍丘八部思想工作後,首先去的是一個叫龔家集的地方。
此地只是個小集鎮,人口萬餘,但地處要衝,爲鍾祥城的門戶,此地若失則鍾祥就失去外圍屏障,跟個沒穿衣服的女人走在大街上似的,那是極度沒有安全感的同時,總覺處處漏風。
因此,駐防鍾祥的興漢軍第三軍軍帥丘八讓手下悍將王大紀於此駐守。
這個王大紀原是荊州煤礦的礦工,爲人豪爽講義氣,於礦工之中極有威望,據說和當地白蓮教關係也非常密切。
礦上一般遇着什麼事,礦主通常都是先找王大紀商量解決方案。
周圍鄉農鬧事,礦上一般也讓王大紀出面去談,談不攏也由王大紀帶礦工同鄉農檄鬥,手裡有好幾條人命,屬於當地好勇鬥狠之輩。
興漢軍攻破荊州後,爲了壯大隊伍大量招募兵員,尤其是湖北當地的社團組織成員更是被優先照顧,只要願意參加興漢軍一般都能得到重用,帶頭過來的拉來多少人就給多大的官,不帶半點討價還價的。
原因是在興漢軍眼中,這些民間反清組織是天然的盟友,比之投降的綠營、鄉勇更值得信任。
事實也證明湖廣當地的反清組織在興漢軍崛起過程中,的確也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
很多縣城包括幾座府城,都是城內社團分子內應幫助打開的。
如果說興漢軍是一個大型反清社團,那麼他的內部實際就是由若干字頭組成。
以前在長江上討生活的丘八就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個字頭,此人從前和王大紀有過接觸,曉得礦上那批人很能打也敢打,因此第一時間便派人到礦上邀請王大紀投軍。
見這幫從四川衝出來的“漢奸”隊伍連清朝的滿城都給屠了,王大紀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加之白蓮教的教義一直鼓動信衆對抗滿清,所以接到丘八的信后王大紀也不含糊,當即帶領300多礦工加入了興漢軍,此後就在丘八手下當旅帥,一直跟着丘八和湖北當地的綠營作戰。
大小戰鬥十幾次,次次都是大獲全勝,其部下的礦工也從早初的300多人擴編到了2000多人,是丘八手下數得着的精銳之師。
前番興漢軍整編,丘八這一支被升格爲軍,王大紀的地位自也跟着水漲船高,從旅帥升爲了師帥。
按清廷這邊的制度,師帥相當於副將,也算是高級將領了。
紀昀選擇從王大紀下手,便是看準此人並非金川老遺民,而且過去和官府有一定的關係,要不然不會手上沾了人命還能在礦上安穩過日子的。
也就是說王大紀就是王爺說的可以談的那種人,甚至本質上就是一個投機份子。
先前朝廷沒給機會這種人,這種人當然要跟着興漢軍同朝廷作對到底,可一旦有了機會,這種人就會第一個動搖。
由於現在是戰事期間,湖廣當地的客商往來基本都斷了,所以紀昀想要順利在龔家集出現有一定難度。
好在,共進會在興漢軍這邊一直有工作,就是內線不少。
所以,紀昀有驚無險的來到了龔家集,到了之後就下塌於鎮上的八仙飯店,在內線的介紹下很快就和駐守此地的一批興漢軍的軍官相識。
按照王爺吩咐,紀昀將打麻將、推牌九作爲聯絡收買興漢軍的一種手段,故而在八仙飯店設局豪賭。
每場輸贏都在幾千兩,紀昀如果贏了錢,就拿出50兩作爲酒宴開支和賞錢,其餘的錢全部退還。
如果輸了就自掏腰包。
如此一來,自是贏得人傻錢多的美名,不少興漢軍的軍官見到紀昀都親熱的不行,一口一個“紀爺”叫着。
眼看時機成熟,在中間人的引見下紀昀如願見到了王大紀,隨後就在八仙飯店擺了幾桌酒席宴請王大紀。
飯後照例打麻將。
但紀昀在每張麻將桌的4個抽屜裡各放了一張面值千兩的銀票,以此給衆人作賭資,輸贏不計。
如此作風,是個人都知道紀昀絕不是表面這麼簡單。
幾圈過後,王大紀終是忍不住詢問紀昀究竟是什麼人,來此有什麼目的。
在中間人眼神示意下,紀昀也不瞞,坦言說自己乃大清從二品兵部侍郎,今奉大將軍王之命前來勸說各位好漢懸崖勒馬,迷途知返。
“只要老兄棄暗投明,王爺便委以重任,另給老兄和弟兄們安家費十萬兩。”
說話間,紀昀直接將十萬兩銀票放在桌上,都是面值五百兩,足足兩百張,摞在那裡很厚,也很晃人眼睛。
“我家王爺還說要是鍾祥易幟,丘八落網,王爺額外還給銀三萬兩用於犒勞弟兄們。”
說完,紀昀又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中取出厚厚一疊空白委任狀。
只要王大紀點頭,那麼他這個兵部侍郎兼統戰辦公室主任就現場製作官憑告身,讓這幫反賊搖身一變統統成爲大清的公務員。
十萬兩?!
銀票給人的衝擊無疑是直觀且強烈的,包括王大紀在內一幫興漢軍將領都是震驚不已。
好幾個人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桌上那摞銀票。
十萬兩什麼概念,好幾千萬呢!
想王大紀等人過去當礦工時,一個月不過幾百塊收入,一年下來也不過幾千塊,一家老小日子過的是緊巴巴,一個月能吃到兩頓肉都算打牙祭了。
逢年過節扯點布做套新衣服都難。
參加興漢軍後,雖然戰場上多有繳獲,收入拿從前當礦工時比要高很多,但算下來一人一個月也不過兩三千塊錢。
這個收入是高於清軍綠營工資的,比當礦工肯定也好很多,但面對幾千萬的鉅款,說不動心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清軍那邊還給了政治待遇,就是他們只要降過去就能有大清的正式編制。
往後不是什麼賊兵賊將,而是大清正兒八經的官了。
於開國百年的大清相比,興漢軍這邊更像是個草臺班子,且誰也不知道這個草臺班子能走多遠,是不是真如上面說的那般成功恢復中華,再造盛世中華。
所以,在虛無的未來和實打實的前程面前,人心思動。
一時間,什麼想法都有。
紀昀笑眯眯的佯裝喝茶,實際觀察王大紀和手下們的神情反應。
如果十萬兩不夠,沒關係,他還可以再加碼。
只要王大紀開出價來,他是斷然不會皺一點眉頭的。
反正錢又不用他出。
而且把賬細算算還真是挺划算。
王大紀部下有兵3000人,聽說戰鬥力不低,所以王爺要是強攻的話,至少要損失上千人馬。
不談將士陣亡撫卹金,就這上千人馬損失就得幾十萬兩以上了,打贏了還好說些,要是打輸了那更是虧得一塌糊塗。
花個十萬兩就把這三千人馬拿下,一來一回血賺幾百萬兩的買賣,傻子纔不幹呢。
現在就要看王大紀這個草莽英雄能不能抓住王爺給出的稻草了。
“老兄是湖北本地人,都說人重鄉梓之情,難道老兄忍心見百姓鄉親受戰火荼毒,流離失所麼?”
擺事實講道理之餘,紀昀也是要曉之厲害的。
就是恐嚇。
無外乎朝廷這次派大將軍王前來平亂,光八旗大兵就來了十幾萬,火炮多的長江都裝不下,別說你小小鐘祥了,就是武昌也是指日可下。
“話,紀某能說的都說了,老兄要是願意投誠,就收下這十萬兩,往後與紀某就是同朝爲官的同僚,若是不願意,大可拿紀某腦袋去邀功。”
紀昀竟然也有幾分亡命徒的架勢。
也是沒辦法,誰讓他倒黴催的領了這份差事呢。
王大紀一時拿不定主意,看了看一衆礦工部下,結果衆人的眼神都是堅定。
沉默半響後,帶頭瓜分了桌上那厚厚一摞銀票。
爹親孃親,不如銀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