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根本沒有任何的背景,甚至王樸實也不怎麼喜歡他,纔會乾脆將之派到自己的麾下。如果顧雁影真的很在意這小子,那王樸實就不可能不重視這小子。就如同王樸實如果在意一個人,那他卓智伯就得小心伺候着。
這本是最爲簡單的道理,卓智伯實在是謹慎過度,只怕萬一,而對他影響最大的,還是那小子的態度,簡直太囂張了,給他一種有強大背景的感覺。
當殘酷的真相被揭露時,卓智伯就只剩下被狠狠耍了的感覺,臉色先是通紅而後鐵青,對李青山的惱怒,一下子爆發出來。
“卓統領息怒啊!”葛健知趣的勸道。
卓智伯寒聲道:“我身居玄鷹統領,百萬人之上,手上不知有多少姓命,不知有多少年,沒人敢這麼耍我了,李青山啊李青山,算你厲害!”
葛健道:“不過那小子在古風城,想必是回不來了,統領何必對一個死人生氣?”
卓智伯道:“只恨不能親手宰了他,還有那周文賓,也不是好東西。”
葛健道:“他隻身一人在這裡做縣令,手下連個煉氣士都沒有,統領何必這麼容忍他?我們鷹狼衛負有監察之責,不如尋些罪證,也告他一狀。”
卓智伯道:“住口,他有什麼罪證可以讓你搜尋?他出身百家經院,同窗無數,便是知府大人也很欣賞他,我若同他翻臉,只會讓王統領失望。”
葛健道:“是,大人,小的失言了。”
卓智伯道:“現在我們就等着那小子因公殉職的消息吧!”然後他便立刻前往古風城,滅了錢家,替李青山報仇,彰顯鷹狼衛的威風。那錢老頭,這麼多年來,應該存了不少東西了吧,是到了動刀的時候了。
這便是錢容芷原本的毒計,一舉兩得,消滅錢家和李青山,還能向卓智伯分一份豐厚的戰利品。
……傍晚時分,李青山來到知縣所說的,西山下的天坑前。那天坑不算特別大,但容納千人屍首,卻也綽綽有餘。
一股濃烈的腐臭氣息,從天坑裡傳來,李青山也下意識的屏住呼吸。只是一天時間,屍體就腐化的厲害,比昨夜那種濃重的血腥味,更加難以忍受。
被召集來的民夫,正將屍首搬運過來,剝掉身上的衣服,投入一旁的火堆,再將白花花的屍體,投入天坑中。
每個人都是蹙着眉頭,用溼布沿着口鼻,若非知縣花了重金,又用瘟疫威脅,沒有人願意前來。不但是噁心惡臭難忍,更是覺得大不吉利。
一縷黑煙,從火堆中升起,筆直的深入天際,四野連一絲風都沒有,即將落下的昏黃夕陽,仍散發着灼熱的溫度,讓污濁的空氣都微微扭曲。
數百隻烏鴉,嘎嘎亂叫着在天空盤旋,不時飛下來啄食屍體的眼珠。
這一切,與昨夜相比,甚至更加的死寂不吉。
而世上,大概沒有比這更污穢的存在。
知縣本來躲得遠遠的,聽說李青山也來了,趕緊湊上來,說了一句:“大人,你看下官這事辦的可還妥當。”
李青山點了點頭,還來不及回話,知縣看了天坑一眼,捂着嘴大吐特吐,最後狼狽離去。
當所有的屍體,都被投入天坑,民夫們將挖掘好的泥土,填入坑中,這一工作,直到夕陽落山,夜幕降臨時,才幾乎完成。
李青山猶豫了一下,將手中的瓷壇,投入天坑的中心。任憑民夫們,將之與屍體,埋葬在一起。
李青山在天坑邊站了許久,臭味過了許久,都不消散。
“你知道嗎?有屍體埋葬的地方,花草樹木就會長得特別好,我小時候,毒死了一條狗,埋在花房裡,從那之後,每一年,花朵都開的特別鮮豔。”
李青山回頭,刁飛和錢容芷站在不遠處。
錢容芷走上前來,望着天坑:“用不了一年,這裡就草木最爲繁茂的地方了。”
李青山無心回答她的囈語,刁飛道:“任務已經完成了,我們是時候回去了吧?”
李青山道:“我還要呆些時候,將房產和田地處理掉,你們先回去吧!”
錢容芷嘲諷的道:“你不會是想逃吧?你根本不認識顧雁影對不對?憑你這樣的土豹子,怎麼可能認識那樣的女人,現在,卓智伯大概已經調查清楚了,回去便是你的死期。不過逃又怎麼逃的了?一個背叛鷹狼衛的罪名,就足以讓你天下無容身之地。”
李青山一把扼住錢容芷的脖子,平靜的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把你跟這些人埋在一起。”
“住手,青山!”刁飛欲上前阻止,李青山向他擡起左手,他便停下腳步。
錢容芷艱難的道:“你要殺我,就得殺了刁飛滅口,你會這麼做嗎?”
刁飛臉色大變,不由自主的退後了幾步,警惕起來,經過了昨夜之後,他已經不再相信自己會是李青山的對手。
李青山面無表情,手漸漸收緊,錢容芷臉色通紅,眸中露出懼意,就在她感覺脖子快要被掐斷的時候,忽然一鬆,她跪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息。
李青山道:“別惹我。”對上錢容芷怨毒的眸子:“回去告訴卓智伯,我很快就回嘉平去,如果他等不及,也可以來古風城找我,隨時恭候。”
然後蹲下身子,對錢容芷道:“如果你想害我,那麼你最好準備萬全,只有一次機會,如果失敗的話,我會不惜一切手段,來殺死你。當然,你最好死了這個心,否則我哪天心情不好,說不定就會順手殺了你,來讓自己開心一下。”
怨毒漸漸被恐懼所代替,錢容芷在那平靜的話語下,感到一種莫可名狀的壓迫,那種窒息的感覺,甚至比方纔被扼住脖子還要深的多。
“我……我害你有什麼好處嗎?”錢容芷避開李青山的視線,表情僵硬的道。
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當她的陰毒之惡,遇到李青山強勢酷烈的“惡”時,自然而然的退縮了。
李青山站起身來,離開天坑,去往古風城。
錢容芷站起身來,撣了撣身上的泥土,整了整衣衫,臉上有恢復了笑容,望着李青山的背影,自語道:“一次……機會嗎?”
刁飛心中一寒,問道:“你回去嗎?”
錢容芷笑道:“我好不容易衣錦還鄉一次,怎麼能這麼快就走?”
刁飛聽她這麼回答,心中竟然鬆了一口氣,明明他纔是三人之中,境界最高的煉氣三層,而且年紀最大,行走江湖的經驗也最爲豐富。甚至連名氣都要響亮的多,他刁飛刁大爺的名號,在江湖上也是響噹噹的,絕非“黑虎”之流能比,那是出了名的刁鑽陰沉難對付。
但他身處二人之間,彷彿居於毒蛇和猛虎之中,時時刻刻都會有一種隨時會死於非命的感覺。
而這並不是錯覺,無論是錢容芷設下的毒計,還是李青山強硬的手腕,刁飛的人身安全,都是十分沒有保障的,危險係數極大。
錢容芷讓錢延年害李青山,刁飛就會被一塊幹掉。李青山在直面錢延年時,若錢延年直接出殺招,召出庚金劍氣,乃至引雷符,同樣很可能做掉他。李青山雖然不會坐視不理,但也絕不會爲了他,暴露自己妖魔的身份。
不得不說,刁飛行走江湖,沒有白白經歷那些生死危機,感覺十分的敏銳。
而就在剛剛,當那頭黑色的猛虎,按住了色彩鮮豔的毒蛇,發出威脅低吼時,無辜的刁飛,就自然而然的成爲了毒蛇的籌碼,然後讓猛虎思索,是不是要心狠手辣一回。
刁飛匆匆忙忙的離開了,最後遙遙回望了一眼錢容芷,就徹底消失在黑暗裡,決定再也不同二人一起執行任務,不,是與他們保持距離。
鮮豔的毒蛇站在她親手造就的千屍坑前,默默醞釀着新的毒液,她甚至有些感謝黑色猛虎方纔的威脅,當她亮出毒牙的時候,就是她的死期,哪怕是成功了,也會被狂怒的猛虎撕碎。
但她並不感到太過憂心,隱忍本就是一條毒蛇最好的品質,她在錢家都能忍上十幾年,忍到讓所有人都以爲她已經被完全馴服,對錢家沒有一點怨恨,甚至讓錢延年放她去嘉平城做鷹狼衛。
因爲她在三年前就是煉氣二層,就有能力離開錢家了,那時候錢延年已經基本信任了她,絲毫不拘束她的自由,她若想,完全可以逃走,脫離了錢家的勢力範圍,錢延年也找不到她。
如果是普通人,早就不堪忍受,趁此機會遠走高飛。但她沒有,她甘願多忍受了三年的屈辱,表現的比以往更加馴服,然後才贏得了更多的信任。只爲等這一個機會,將毒液刺入敵人的咽喉。
她將繼續默默等待,等待一個可能永遠不會出現的機會,但她覺得大概不必她來做什麼,天空中一隻禿鷹的影子,已經將那頭虎覆蓋。那頭虎雖然兇猛的驚人,但到底還是太年輕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