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爛陀乃是梵音,本意爲“施無厭”,表示“佈施佛法,普度衆生,永無厭足”。
又被稱爲“蓮花盛開的地方”,蓮花在佛經中象徵着智慧與佛性。凡人到達此處,便能大徹大悟,解脫一切煩惱。
因爲佛陀曾在這裡講經說法的緣故,它還有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大雷音寺佛音說法,聲如雷震。
那是整個極樂淨土、也許還是諸天萬界中,最宏偉、最莊嚴、最輝煌、最神聖的一座寺院。
對於淨土宗的僧侶來說,尤爲如此,便把世上一切溢美之詞贈送給它,亦不爲過。
仰光方丈說起這些的時候,臉上不自覺的帶着微笑。前往西方極樂世界大雷音寺朝見我佛,豈非世上所有僧侶夢寐以求之事。
“蛋生”卻在心裡打鼓,隨着記憶逐漸恢復,“大雷音寺”這個名字,怎麼聽都覺得耳熟,總覺得不是什麼好去處。
這時候,他們已經穿過了城市,正面對着一條浩浩蕩蕩的大河,大水狂瀾,渾波涌浪。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對岸,連他也覺得情勢十分險惡。
“那個,方丈,我看我還是不去了。”
反正再過幾日,他的記憶與力量都會完全恢復,到時候就可以從長計議下一步該往哪走。但是無論往哪走,都犯不着跑到佛祖面前去浪。
仰光方丈笑道:“哦,你怕了?”
“笑話,我怕什麼?。你既然要到大雷音寺去,有什麼事不妨求求佛祖,他老人家法力無邊,動動小指頭就能解決,何必勞煩我呢?順便說一句,激將法對我是沒用的”
“不,這件事就連佛祖都辦不到,只有你才能辦到。當然,你若實在不願去,我亦不能勉強。”仰光方丈一聲長嘆:“早知如此,我昨夜何必枉費心機,犯下諸般戒律,真是罪無可恕!”
“蛋生”翻了個白眼:“好了好了,我跟你走一趟便是!”
這和尚爲了忽悠他幫忙,真是什麼鬼話都來了,還“佛祖都辦不到,只有你才能辦到”,這種話真是鬼都不信。
他平生重視信諾、恩怨必報,前面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走上一走。再說他既然被封爲了“伽藍神將”,去拜見一下大領導總不爲過。
縱聲一躍,騰空而起。“噗通”一聲,掉進水裡。
仰光方丈纔剛伸出手:“等等!”
“蛋生”剛飛到河上,就感覺身下空蕩蕩的,完全無所憑依。而落進河裡還不算,任憑他如何撲騰,仍直向河底沉去。
忽然間,他雙眸閃爍着幽藍的光芒,才止住下沉的趨勢,忙從河裡游上岸來,連吐了幾口河水,感覺滿嘴都是沙子。
“呸呸呸!這******是什麼河?”
“流沙河。其中流淌的乃是三千弱水,便是神仙也不能飛越,只有老老實實的渡河。有道是‘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鵝苗飄不起,蘆花定底沉。’虧你還能游上來。”
“蛋生”又狠狠啐了一口:“佛祖的規矩也忒大了!”想想也有道理,便是一般修行門派,都不準人胡亂飛行,不過心裡仍是不爽。
仰光方丈揚眉嗔道:“小子不要亂啐,否則休怪貧僧不客氣了!”
“我啐的是沙子,關佛祖屁事!”他手搭涼棚,張望了一陣兒:“我們還是找找渡口吧!”
“這裡已經沒有渡口了。”仰光方丈無奈的搖搖頭。
“那要怎麼辦?”
“放心,我早有準備。”仰光方丈取出一片微微透明的龜甲來,拋進弱水中,立刻變成小船大小,而且也不下沉,先行一步登上去,回頭道:“上來吧!”
“這是什麼?”
“蛋生”輕撫着龜甲,上面除了天然的紋理之外,還有許多玄妙古拙的符文,其中傳來熟悉的氣息。
“靈龜之甲,入水不沉,我好不容易纔找到一塊兒。”
“原來如此!”
“蛋生”瞭然,他擁有完美的靈龜血脈,所以才能從河裡游上來。又縱身一躍,雙眸化爲幽藍色,穩穩踩在水面上,哈哈大笑:“這有何難?”踏水而行,奔馳而去。
仰光方丈望着他背影:“早知如此,便不必找這片龜甲了,讓這小子揹我過去就行了。嗯,或許,他註定來要做這件事。”
橫渡八百流沙、三千弱水,登臨彼岸。極目遠望,天地盡頭,雲氣瀰漫、霧靄連綿。雲霧上託着一片起伏的雪山,最高那一座山峰,形似一朵蓮花。
夕陽西下,一輪紅日正懸在“蓮花”上,夕光將雲霧雪山染成一片金紅,霞光萬道,瑞彩千條,氣象萬千。
那一朵“蓮花”也愈發豔麗多姿,隨着光影的變化,彷彿時時刻刻都在盛開。
“蛋生”也不由停住腳步:“那裡就是……”
“靈山!”
仰光方丈一臉肅穆,褪去了袈裟與僧袍,向着靈山深深拜下,五體投地。
“別裝模作樣了,快走吧!”
然而仰光方丈起身,一步,兩步,三步,再拜。
“你這是……”他忽然明白,仰光方丈是要三步一拜、拜到靈山:“喂,不用這樣吧!你這樣搞,我們要走到什麼時候?”
仰光方丈卻不再言語,重複下拜,不斷前行,對周遭的一切,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眼中只有那朵盛開的蓮花,輝煌的雪山。
“蛋生”呲牙咧嘴,搖了搖頭:“真是瘋了!”
他們前行的速度頓時慢了下來,只能一步一步的接近靈山。
初時他還沒事嘲諷仰光方丈幾句,全都沒有迴應,也就懶得再說。還好這裡到處都是奇花異草、景色極佳,倒不覺得無聊。
漸漸地,倒生出一股奇妙的敬意來,這樣的恆心總歸不同尋常。而且,竟然能抵擋住他的大嘲諷術,實在是不一般!
想來仰光方丈並不是那種冥頑不靈、癡愚盲從的狂信徒,值得他這樣去朝拜的佛祖,大約真有大威能、大慈悲吧!
不過他是絕不肯拜的,不僅是因爲不願低頭。而且在他看來,佛祖若真有法力無邊的大威能,便沒有普度衆生的大慈悲。若真有普度衆生的大慈悲,便沒有法力無邊的大威能。
否則這世上早該是極樂淨土,也不會生出錢容芷那樣的瘋女人來。
大概,也不會有他這樣的人存在。
然而前行的速度比他預想的要快,隨着越來越接近靈山,仰光方丈越來越急切,越來越焦慮。
相由心生,他一張年輕俊秀的面容,也變得鬍子拉碴,風塵滿面。神情也迷茫不安,似乎在懺悔贖罪,又像是在苦苦掙扎,
有時“蛋生”會有一種預感,這和尚下一秒就會對他說:“我們回去吧!”
然而他終於沒有說出口,只是不停的走,不停的拜。
終於,靈山到了。
那壯麗的殿塔,盛開的蓮花,全都近在眼前。臺階盡頭是一座宏偉的大門,門扉卻緊緊閉合。
仰光方丈終於起身,拾級而上。
“蛋生”不敢怠慢、緊隨其後,也有一種瞻仰聖地感覺,然而四下裡靜悄悄的,不聞鐘鼓聲、誦經聲,連鬼影都看不到一個。想來一般和尚到不了這裡,菩薩羅漢們也用不着整天唸經。
來到那座大門前,仍沒有絲毫要開啓的跡象,“蛋生”上前就是“梆梆梆”一陣猛拍:“開門開門!門衛跑哪去了?”
“不用敲了,你往上看!”
仰光方丈終於開口,經過這一番磨礪後,眼神更加堅定。
“蛋生”順着門縫,仰面望去,只見大門中央貼着一張帖子,上書六個金光閃閃的梵文。
“蛋生”兩手一拍:“完了,都怪你走的太慢,佛祖出門辦事兒去了。”
仰光方丈哭笑不得:“你可認得那幾個字?”
“當然。”他掰着手指算道:“我、有、事、不、在、家。正好六個字!”
仰光方丈啞然失笑:“沒想到你倒是精通數學,可是哪有人把留信貼在門縫上的。”心中那股悲壯的氣氛,倒是被沖淡了不少。
“蛋生”不樂意了:“不然你說那是什麼?”
“自然一道封貼,寫的是‘嗡嘛呢唄咪吽’六字大明咒。”
“笑話,誰敢封佛祖家的門?等等,難道說是……”
“不錯,那是佛祖親書。好了,你去把那張帖子揭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