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忽然激盪起來,大海隨之翻騰。
狂風捲着海浪一波波撲向海岸,港口的船隻在大浪中顛簸掙扎着,大船還勉強能夠維持平衡,一些小船被直接打翻,引得人羣中一陣陣驚叫:“哎呦,我的船!”
但是很快再沒人惦記船的事,風吹的越發猛烈,讓人站不住腳,人羣像是麥浪一樣向後倒去。
海上的浪濤變得更大,一浪高過一浪,排山倒海的推過來,幾如海嘯一般,許多靠近海岸的倒黴鬼,被直接捲入巨浪中,死於非命。
一團團鮮血瀰漫開來,一頭頭虎鯊在浪濤間遊曳。
巨浪撲來,海灘上人紛紛向後逃去,推推搡搡、相互踐踏,驚呼聲與慘叫聲此起彼伏,還間雜着孩子的哭泣聲,亂成一片。
“父親!”嵇輕羽大皺眉頭,其他門人也面露不予,死幾個凡人雖不算什麼,但也太不給雲帆宗面子了。
以往每次海市都會有凡人死掉,但根本不會有這麼大的風浪,也不會有這麼大的混亂。
“鮫人王出行,自有風浪相隨!”
嵇長風擡手示意嵇輕羽稍安勿躁,臉上還帶着微笑。心頭微微惱怒,卻不是爲鮫人,而是爲這些他治下的凡人。
這三帆城中的凡人,真是在雲帆宗的保護下安穩的太久了,這次竟然有這麼多無關的人來看熱鬧,真以爲人多勢衆就可以無所顧忌嗎?
把南海霸主的鮫人當做異類來圍觀也就罷了,明知道鮫人將至,竟然還有人敢議論鮫人肉的味道,乃至口吐淫穢之辭,真是不知好歹。鮫人王只是這麼發作一下,已經算是相當剋制了。
他爲了維持雲帆宗的根基,也是怕弟子門人的心性扭曲,並不鼓勵他們將凡人當做羔羊螻蟻來看待,如果隨意作惡還會受門規懲處。
而云帆宗的弟子大多數是來自於三帆城中,親族關係頗爲複雜。時間久了,凡人對於修行者的敬畏也就沒那麼深,甚至對雲帆宗的統治方式有頗多微詞,今天也該受一點教訓了。
下方的甲士們開始發揮作用,但他們的人數比例太小,說話根本就沒人聽,直接用兵刃維持秩序,不聽指揮的直接用槍桿刀柄砸過去,但是幾萬人亂起來,哪有那麼容易平復。
海岸上空一些修行者想要出手相助,畢竟是同爲人族,就這麼毫無意義的死在鮫人掀起的餘波之下,誰也不會覺得高興。
但向高臺望了一眼,都打消了這個念頭,既然東主都不出手,他們這些外人隨便越俎代庖,說不定就會得罪雲帆宗甚至鮫人,爲一些凡人的性命,實在很不值當。
巨浪還在一波波撲來,很快在沙灘上清出一大片空地。同時又有成千上萬看熱鬧的人還在從三帆城中涌來,根本不知道海灘發生了什麼事,場面越發的混亂。
“嗯?”嵇長風心念一動,三股氣息自北方而來,一股魔氣森然一馬當先,後面緊跟着的第二股氣息卻是佛光隱現,最後一股劍氣浩然,似乎境界更在前兩者之上,但不知爲何,甘心落在後面。
這三者雖都是二次天劫的修爲,但散發出的氣息,遠非一般金丹修士所能比擬,且速度都快的驚人,一轉眼間便飛至鉅艦島上空。
佛光與劍氣停頓下來,而那股魔氣毫無顧忌的從雲帆宗弟子門人、無數南海修行者、乃至嵇長風這個宗主的上方一掠而過,從天而降,直落向海灣。
一個白衣男子立於海天之間,衣炔翻飛,一頭長髮披散在身後,隨風舞動。
剎那間,大浪起伏的大海忽然平靜下來,水波不興。
男子高大的身形似將海風也一併橫欄,凡人們還沒反應過來,他不耐煩的回頭吼了一聲:“閉嘴!”
聲若驚雷炸響,蘊含着莫大威懾,將幾萬人的呼號聲壓下,全都驚在原地,不敢動彈。
“他是什麼人!”
嵇輕羽不由問出了所有修行者的疑問,在這海市即將開始,“長風王”與“鮫人王”會面關頭,竟敢橫插一槓子,難道只是爲了幾個凡人?
……
嵇長風的一部分猜測沒錯,李青山確實與劍閣主人相約於此,爲的自然不止是一個於無風。算準了鮫人海市開始的時間,攜於無風與小安趕來鉅艦島。
他相隔數十里便聽到了慘叫聲,趕來一看,大浪紛涌,幾萬人在這裡亂擠亂踩,他雖自認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但舉手之勞便可救人性命,也斷無不救的道理。
無暇顧忌這一羣修行者都在想些什麼玩意,大概又是凡人如螻蟻的調調,一聲吼鎮住了場面,又望向大海深處,感覺一股淵深如海的龐大氣息,從深海浮現上來。
這是唯有王者纔有的氣息,如心猜的不錯,鮫人王果然來了。
同時在深海中,也有無數雙冰冷的視線,透過墨藍色的海水,彙集在了李青山的身上。
鮫人們的六識何其敏銳,在幽靜的深海中,幾萬凡人的吵嚷聲已經非常擾人,沒有人喜歡被當做異類圍觀,若是以往的海市了,嵇長風六識遠高過鮫人長老,可提前宣佈鮫人將至,負責與鮫人接洽的長老便會讓凡人們收斂,保持靜默。
今年嵇長風親自出面迎接,對這些小細節不怎麼在意,弟子們也不敢指點他,便出了這個小差錯。讓鮫人王一下便聽到了許多不該聽的話,一些話題甚至直接觸及禁忌,便故意不收斂波濤,也談不上是報復,只是讓凡人知道些厲害。
原本也算不得什麼大事,最多死一些凡人而已,難道人類在路上行走的時候,會注意不要踐踏地上的螻蟻嗎?這種細枝末節不會對兩位王者的交流有絲毫影響。
但偏偏有人不知好歹的出來當英雄,直接鎮壓了海波,還大大咧咧的攔在海港前面,可就十分得令人不快。
“陛下,讓老身來給這小子點顏色看看!”
深海之中,大祭司對鮫人王道,她的衣着雖然華美,用着最上等的鮫綃,看起來輕柔如水,實際上卻足有數十層。但容顏已經非常蒼老,連魚尾上的鱗片都變得十分黯淡,特別是一雙眼睛只有眼白,看起來頗有幾分恐怖。
鮫人王支撐着臉頰,半躺在臥榻般的冰晶王座上,在幽暗之中,貼體的綃衣勾勒出完美的身姿,長長的垂落在地。她緊閉着雙眸,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蒼白的下巴微不可查輕輕一點。
大祭司躬身退下,捧起一個水晶球,清楚的映照出海灣中的景象,手在水晶球上輕輕一抹,大霧瀰漫其中。
李青山見人羣已恢復平靜,不再相互踐踏,便欲退回島上,並沒有打算在這裡正面挑釁鮫人王。
海上忽然騰起一陣白霧,迷迷濛濛的蔓延開來,還不等李青山反應過來,已將他籠罩進去。
霧氣中隱現許多宮闕,紅牆金瓦,飛檐拱角,由虛到實,栩栩如生。。
李青山恍然發現自己站在鬧市街頭,霧氣已經散盡,商販們大聲叫賣着貨物,一羣嬉戲的孩童從身旁奔過,再看自己,已變作一個挑着擔子的貨郎,正在沿街叫賣。
他挑着擔子,微微一笑,索性站定不動。
五行之中,以水靈最爲變幻莫測,水系法術中有許多幻術,可以惑人心智。鮫人作爲先天的水靈之族,對於這些幻術,自然也極爲精通。
這些霧氣與幻海蜃王的蜃氣頗有幾分相通之處,但經歷了幻海之行後,再看這些幻術,真如小孩過家家一般,絲毫不能動搖他的心志。
幻境變幻,忽而是誘人的仙境,天女做飛天之舞,仙人前來接引。
李青山只是欣賞玩味,卻不爲所動。
幻境再變,忽而是恐怖的鬼域,惡鬼夜叉飛撲而來,李青山不閃不避,任由惡鬼撲在身上,復又化作霧氣飛散。
任憑幻境千變萬化,卻傷不了李青山一根毫毛,他轉身向着海岸行去,每一步踏出,幻境層層破碎,轉眼間便走出幻境。
這時候,耳畔忽然傳來動人的歌聲,彷彿遊絲一般深入耳廓,纏住那一顆心臟,蕩人心魄。
這不是幻聽!
女性鮫人的歌聲具有天然的媚惑,常有漁民聽聞而不顧一切的投入海中,被活活淹死,臉上還帶着幸福的笑容。
李青山也彷彿爲之入迷,站在原地傾聽,感覺音色有點像是前世海豚音,但卻要美妙婉轉無數倍。
海灘上的凡人們,再一次喧鬧起來,無論男女老幼,人們發瘋似得向大海衝去。
這時候,浩渺空靈的龍吟聲便自天際垂下,蕩盡了歌聲,使所有人都清醒過來。
從高空望下去,平滑海面之下,一團巨大的影子迅速向李青山遊近。
李青山身旁忽然升起一個巨大的水泡,越撐越大,直至數十丈高,將綢緞一樣的海面撐破,一個巨大的影子靜靜橫在海面上,幾乎要封住整個海灣。
周圍又陸陸續續的鼓起了無數水泡,最小的也有數十丈長,原來是一條條巨鯨,彷彿一座座小山丘似的,將李青山團團圍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