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過後,夏時意很長時間都沒有再與顧決見面。
財經雜誌最近有一條爆炸性新聞,安豐地產前一年開發的娛樂場大獲收益,然而卻由於商業間諜一事,導致安豐差點宣告破產。不久之前,華易看重安豐的發展前景,出資尋求合作,將娛樂場那一塊地的周邊規劃爲高檔別墅區。然而卻不想,別墅銷售遠遠不如人意,導致華易的資金無法回籠,拖垮旗下同時進行的其他項目。
這一則消息一出,顧氏集團的人對華易積壓已久的不滿和怨氣盡數宣泄,無不拍手叫好。
但顧氏集團的最高執行者顧決,看到這則新聞後,卻陷進了沉思。他長身玉立在窗前,耀眼陽光細細密密地勾勒出他浸在優美如剪影的身影,濃墨重彩般渲染出他狹長的眉眼與秀挺的鼻樑。
那天的對話,言猶在耳。
——希望你不是在報復那一晚我的不紳士,但勸你最好不要和顧氏作對,一旦你和華易扯上關係,我們之間的關係,只有一個定義,是敵非友。
——如果扯上了關係呢?
——絕不留情。
——顧總,我一定會讓你捨不得的。
夏時意那麼聰明的一個女人,既然擺明了決心來追求他,那麼她是絕對不可能站到顧氏的對立面……這也是爲什麼顧決“絕不留情”那句話只是說說而已,否則怎麼可能在知道夏時意和易淵見面後卻沒有任何動作。
如果顧決猜得沒有錯,從那一晚他進夜店開始,她就已經掌握了他全部動態。包括顧氏打算收購安豐,以及顧氏從這場收購戰中突然退出,她都明白得一清二楚。
那麼,她安放在他身邊的棋子,到底是誰?
……不管是誰,顧決都要很感謝他,無形中讓夏時意一步一步掉進他精心設計好的陷進內。
顧決返回到辦公桌前,翻一番日曆,二十八天。
足足二十八天,夏時意始終都不曾出現在他的眼前。這二十八天以來,他一直在等,等一個足夠說服自己去光明正大見她的理由。
這一個理由,如今終於被他等到。
就在今晚,他決定,收網。
……
……
工作需要,讓夏時意搬離之前的那個工作室,但這並不妨礙人脈廣大的顧決找到她的住處。下班時間一到,他一刻不多等,即刻坐車開向夏時意的工作室。
顧決把車停在夏時意工作室的樓下,撥她電話,一個字都沒廢話:“你下來,或者我上去。”
結果是,顧決上去。因爲夏時意在裁剪一件時裝,走不開身,而他又不願意再多等。
顧決一進門,不顧工作室的其他人在,就緊緊拽住夏時意胳膊,冷聲問:“夏時意,你知不知道,能夠算計易淵再從他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的人,除了我再也沒有第二個人。”
夏時意示意其他助手都出去,偌大的工作室裡只剩她和顧決兩個人。
夏時意莞爾一笑:“顧決,你在擔心我。”頓一頓,她聳肩,繼續道,“我也從來沒打算能夠全身而退啊。”
顧決盯住她,沉聲:“夏時意,你在玩火。”
“恩,確實呢,我玩了他一把。”夏時意落落大方承認:“讓他誤會我和你不和,之後我和他聯手假意對付你,但他想不到我其實在算計他。”
顧決慢慢鬆開她,表情高深莫測:“設計讓安豐成爲華易的囊中之物,讓安豐拖垮顧氏的勁敵華易……夏時意,我是不是該感謝你,你爲我報了多年前那一場背叛之仇?”
夏時意聳聳肩,脣邊笑意瀲灩如水:“看起來,我成功了呢。”
“你等這一刻等了很久了吧?”顧決不緊不慢地說:“這些天不出現在我面前,你就是在等我主動出現在你面前的這一刻?”
“還好,比我想象中要快。”夏時意眨眨眼,狡黠得像只貓,“顧決,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我一定會讓你捨不得對我絕不留情的。”
“原來,從一開始你就在計劃,爲什麼?”
夏時意仰頭,認真看顧決,慢慢笑了:“1956年,世界國際象棋大師Bobbyfischer對抗Byrne的時候,Bobbyfischer贏了,因爲他在第十七步犧牲了皇后。而我,願意做你的皇后,爲你所用,被你犧牲,換取勝利。這就是理由。”
巴比倫國王願意用半壁江山,換莎樂美一舞。
而她願意爲他打下江山,只爲了換一次機會。
一次,他對她動心的機會。
長久長久的沉默後,顧決終於開口,慢條斯理喊她名字:“夏時意。”
夏時意笑應了一聲,“恩?”
毫無預兆地,顧決驀地伸出手,理了理她的深栗色發,微涼的指尖從她柔軟髮絲中穿過,最後慢慢滑下。空曠寂靜的工作室,只聽得見他的音色有種清冷的質感,漫不經心地在微塵裡盪開:“我不得不承認,你這份破釜沉舟的勇氣和決心,真讓我深深爲之動容。”
他凝視她,目光沉靜,一字一句言:“對你最好的謝禮,就是——”
說話間,顧決剛剛爲夏時意理髮的那隻手已改成摟住她的腰,用力將她整個人攬進懷中,低頭吻住她的脣瓣,邊吻邊講;“我想放縱自己一次。”
有電流快速躥過夏時意的頭腦和身體,心跳幾乎快得不受控制,起起落落,不停歇。
顧決覺察到她不拒絕的姿態,於是攻勢變得猛烈起來,慢慢加深這個吻。
脣舌相依,曖昧四溢。
意亂情迷中,顧決的呼吸急促且不穩,卻盡力保持着冷靜和沉穩:“告訴我,你選的人,爲什麼是我?”
“因爲,你值得我這麼花心思。”夏時意仰頭親他一下,眼波因染了情意而顯得嫵媚風情:“我一直在等,你真正動心的那一刻。”
顧決優美的薄脣邊綻開一抹漣漪,那笑容真是好看得所向無敵:“我相信這一刻,會來得很快。”
這一晚,顧決再也沒有離開夏時意的身邊。
……
……
兩個多小時後,顧決出現在夏時意的單人公寓中。
公寓裝修得非常溫馨女性化,傢俱選擇了明媚歡快的樣式和色彩,不凌亂,不多餘,整個空間顯得舒適寬敞。從每間房的窗戶往下看去,
整座城市的夜景盡收眼底。
顧決悠閒靠在窗邊,目不轉睛地看正挑着紅酒的夏時意。他身上的銀灰色西裝早已脫下,只穿着一件純棉白襯衣,襯衫領口處的鈕釦解至第三顆,露出了胸前一大片白皙如瓷的肌膚,袖口捲到手肘處,整個人一派慵懶的模樣。
立體酒櫃前,夏時意終於挑好紅酒,直起身,向不遠處看着她的顧決搖一搖瓶身,笑了笑:“1988的柏馬仕,怎麼樣?”
顧決不緊不慢地走近,接過紅酒瓶,垂眸看了一眼:“法國波爾多產區近二十年出產的最佳紅酒之一。”
夏時意接着說:“距離今年,剛好25年。”
“也恰好是我的年齡。”顧決揚眉,贊她:“你倒用心。”
夏時意開瓶,倒酒,遞給他一杯:“爲你慶祝安豐那一單,應該的。”
顧決卻像是有意爲難她,沒有碰那一杯柏馬仕,似笑非笑道:“我忘了告訴你,我一向很少喝酒。”
“啊……”夏時意歪歪頭,心情很好地與他開玩笑:“你是怕喝醉了非禮我嗎?”
“主次顛倒了。”
夏時意無辜看他,眨眼:“之前在工作室,可是你主動吻我的哦。”
“你配合得也很不錯,所以——”顧決輕笑一聲,神情懶洋洋:“你要是喝醉非禮我,我同樣會非常配合的。”
說着,顧決就着夏時意的手,喝一口紅酒,吻住她的脣,將紅酒盡數渡進她的嘴裡,他退開,不緊不慢地用手指拂去她脣上的瀲灩水光,低聲笑:“柏馬仕的味道真不錯,是不是?”
夏時意的雙眸烏黑髮亮,笑意如水波柔美:“原來……顧總連調情的手段都是一等一的高明呢。”她伸出手,輕輕按一按他左胸口的位置,搖頭嘆息:“可惜,也太冷靜了……很想知道,你不冷靜的時候又是什麼樣子……”
心跳平穩,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他對她,沒有動情,冷靜一如以往。
這不應該的……
夏時意欲抽回手,卻被顧決用力按在胸前,他不放,笑一笑看她:“生氣了?”
“怎麼會……真的生氣的話,那我豈不是前功盡棄了?”夏時意嘴角翹起,“我沒有那麼小氣的。”
“以前有個人對我說,她撒謊的時候耳後根會變紅。”顧決的視線緊緊鎖住夏時意,手指輕觸她的耳後根,笑容讓人辨不清真假,“你現在,這裡也很紅。”
夏時意終於收起笑意,和他對視,靜默。
顧決將手撐在長桌上,牢牢困住夏時意的身體,“還記得我和你說過,你的聲音很像一位我的故人嗎?你們不僅聲音像,神態像,習慣像,就連說謊的時候耳朵一樣會變紅……更巧合的是,你們也一樣姓夏……是不是不可思議?”
夏時意蹙眉,“顧決,你到底想說什麼?”
顧決的眼底像是醞釀着一場巨大的海嘯,深不見底,“夏時意,或許應該叫你一聲……夏綾?”
“哐當”——!
酒杯從高處猛地跌落,砸碎在地上。
夏時意不可置信地擡頭看他,緊緊捂住顫抖的嘴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