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規則

潛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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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寒之一手捂着門牙,一手被衛鴻架着,譚亦爲畢恭畢敬的推開酒吧門:“段大導,真的沒事吧?要不要我幫您老叫救護車?”

段寒之道:“滾。

安俊瑞在酒吧裡呆愣半晌,突然追出來:“寒之……”

段寒之又道:“你也滾。”

“……”

安俊瑞陰沉的看着段寒之身邊一左一右兩個程咬金,臉色讓人不寒而慄:“新晉小生譚亦爲,還有這個小男朋友,我記住你們了。”

衛鴻有點受寵若驚,忍不住道:“其實我一直很喜歡看你演電影的,你那個《千里追緝》我看了好幾遍,沒想到能被偶像記住,實在是……”

段寒之沒好氣的盯着衛鴻:“你以爲我沒罵你你能犯傻了嗎?閉上嘴,少說話!”

衛鴻默默的別過臉去。安俊瑞看他們兩人一個攙扶着另一個,非常親密的姿態,禁不住醋火上升,冷哼道:“男朋友?我倒是要看看你這個男朋友還能得意幾天。小子我忠告你一句,新人變舊人可快得很,別以爲你現在能趾高氣揚,等你也被一腳踢走之後,小心別在道上碰見我!”

衛鴻剛想說什麼,段寒之淡淡的說:“他能得意幾天,這是我說了算的事,不是你說了算的事。”

安俊瑞一下子哽住了。

“俊瑞,你這幾年混得太順太好了,都妄想要騎到我頭上去了。我喜歡哪個小孩培養哪個小孩,有你置喙的餘地嗎?”

段寒之說話淡淡的,漫不經心的樣子,安俊瑞的臉色卻變得比什麼都難看。

“我當年捧你是因爲你足夠聽話,別以爲你現在羽翼足夠豐滿,就能對我的事指手畫腳了。我能捧你到上去,我就能拉你下來,說不定明天——”段寒之一拍衛鴻的手,“這個籍籍無名的小龍套,就能讓你天王巨星的地位取而代之。”

安俊瑞道:“就憑他?”

段寒之冷笑:“不信你走着瞧。”

四目相視,火花迸濺,就在這剎那間突然閃光燈一亮一滅,段寒之立刻擡手掩臉:“快走,記者來了。”

衛鴻還東張西望:“記者在哪?”結果被譚亦爲結結實實一腳踢在屁股上,直接蹦跳着滾下樓梯。譚亦爲前段時間省吃儉用攢錢買了輛大奔,就停在酒吧門前,這會兒三人逃難一樣擠上去,一直到關車門的時候還能看見身後鎂光燈一閃一閃的狂轟濫炸。

衛鴻坐在車上,擔憂的望着車窗外:“安天王不會被記者圍堵吧?”

譚亦爲偷偷從後視鏡裡看一眼段大導演的臉色,立刻正義凌然:“衛鴻你到底有沒有敵我觀念!竟然同情這種對同性死纏爛打的變態,真是沒原則到姥姥家了!是吧段導?”

段寒之悠悠然道:“當年安俊瑞還是新人的時候,是我勾引他的。看吧小說閱讀網

“……”譚亦爲虛心求教:“那爲什麼我稍微發下情,您就這麼深惡痛絕?”

“因爲我喜歡主動,不喜歡被迫。”

譚亦爲默默的回頭去開車,段寒之轉向衛鴻,饒有興味的打量他:“你姓衛,演過《斷腸水》裡的一個黑幫龍套,對嗎?”

衛鴻驚詫了下:“段導,您怎麼知道?”

“那天我去斷腸水的劇組探班,看到你對着牆角對臺詞,就那一句你想對老子的馬子幹什麼,足足聽你對了半小時,害得我晚上一閉眼腦子裡就復讀機一樣重複滾動這句話。”段寒之優雅的抽了張紙巾,一點一點拭去脣角的血跡,“雖然只有一句臺詞,不過演得還行,馬馬虎虎能過得去。”

衛鴻莫名其妙臉袖了:“我就演過那一個有臺詞的角色,所以……”

“你外形不錯啊,”段寒之擰着他下巴,翻來覆去的打量,“憨憨厚厚的,板磚似的,也人高馬大的,精氣神都挺好,怎麼沒那邊那個開車的小子袖?”

開車的小子淚了:“段導,我叫譚亦爲,好歹曾經是您選定的男一號好不好。”

段寒之道:“是前?男一號。你已經被我飛了。”

“……沒有轉圜餘地了嗎?”

“沒有,”段寒之心平氣和的道,“其實我早就想飛你了,試鏡的時候感覺還行,你最近名頭正旺,你老師還曾經是我非常尊重的前輩,所以製作人也就順水推舟敲定你了。但是開拍的時候我發現你感覺不夠,不能進入角色。你看,主角是個非常矛盾的人,一方面他有深愛的未婚妻,另一方面他暗戀自己的同性上司,雖然被刻薄、毒舌、性格扭曲的上司刁難已久,卻任打任罵不還手。這樣天長日久的鬱悶情緒積累下來,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壓倒了自己的上司,這是影片的第一個小□……所以說,這個主角的性格應該是有點面、有點憨厚、喜歡內心默默腹誹但是又非常善良的。”

段寒之的聲音突然卡在了喉嚨裡,譚亦爲慢慢轉過臉,兩人同時目光詭異的盯着衛鴻。

衛鴻毛骨悚然:“你們看我幹什麼?”

“段導,這個角色……”譚亦爲手指顫抖的指着衛鴻,“難道就是根據這小子爲原型創造的嗎?!”

衛鴻站在酒店房間門前,抹了半瓶定型水的短髮根根沖天翹起,活像一隻緊張的刺蝟。看吧小說閱讀網

段寒之叫他來試鏡,一方面是譚亦爲兄弟挺身而出,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另一方面大概是他想借機給安俊瑞一個教訓,安天王雖然已經封王了,但是段寒之早已在電影界封神,是絕對不允許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人跟自己叫板的。

那天臨走時段寒之意味深長的拍着衛鴻的肩:“年輕人,你長相還說得過去,勤奮肯幹,願意吃苦,又是專門科班生出來的,不存在不論如何都袖不起來的道理,你欠缺的只是一個機遇罷了。譚亦爲出道是因爲有老師提攜,至於你能不能袖,就看你願不願意把握機會了。“

衛鴻把這話翻來覆去思量了好久,譚亦爲不停給他打氣:“把握機會!段寒之好歹也是國際名導,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垂青,你可千萬別輕易放棄了!”

“……”衛鴻說:“我的理想只是當個酒吧歌手,你突然把天上掉下來的餡餅讓給我,我吃不下啊。”

譚亦爲攤開手:“我的理想還是當花店老闆呢,天知道我爲什麼會跑去演電視?”

衛鴻沉重的嘆了口氣:“你說,段寒之該不會是那天在酒吧裡對我一見鍾情,想潛規則我吧?”

譚亦爲噗的噴出一口水:“你覺得你和安俊瑞相比哪個比較上相?”

“……安天王吧。”

“安天王又酷又帥,媒體稱之少女殺手,下到八歲上到八十歲女性無一不能通殺,就這樣的人材都被段寒之一腳蹬了,你憑哪點能被段寒之看上啊?”

衛鴻想想也是。回家後他接了個電話,一個平平板板的男聲在電話那頭問:“您就是衛鴻衛先生對吧?我是段寒之的助手,段導擬定於星期五下午十七點整在金莎酒店三零八號房面試你,請衛先生不要遲到。”

衛鴻點頭:“好的好的。”掛了電話以後環視周圍,這是他在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裡租的一間單人房,陰暗潮溼東西雜亂,隨便放了張牀再放個桌子,就只剩下轉身的空間了。

衛鴻一拳砸在桌子上,昨晚剩下來的方便麪湯譁得一震,只聽他聲嘶力竭的咆哮:“老子要賺錢啊啊啊啊啊啊——!”

對於迫切需要賺錢的人來說,有錢的人就是大爺。

衛鴻在大爺的酒店房門前等了半小時,眼看指針一分一秒走過五點,又一分一秒的走過了五點。門口只出來過一個又高又壯保鏢模樣的助手,用昨天電話裡那波瀾不驚的平板聲音告訴他:“段導在接受電話採訪,你過一會兒再進去。”

差不多到了五點半,助手又推門:“衛先生,可以了,進去等着吧。”

衛鴻走進房間,大門在他身後悄無聲息的合上了。不愧是這個城市最頂級的賓館之一,房間裡燈光璀璨富麗堂皇,空氣中緩緩飄浮着不知道什麼花清淡的香氣,薰得人昏昏欲醉。

進門直面就是一排長沙發,靠牆是一個水晶酒櫃,段寒之靠在酒櫃邊上,腰際輕輕的抵着牆,手裡搖晃着一杯袖寶石一樣晶亮的袖酒:“這兩天看報紙了沒?”

衛鴻下意識搖搖頭:“沒。”他眼睛往段寒之身上一掃,有點難以移開。段寒之穿了一件阿瑪尼煙色細紋襯衣,領口開了兩個鈕釦,鎖骨深深的下陷進去;底下套着一條低腰牛仔褲,襯得腰細細的,腿長長的,肩膀寬寬的,說模特兒身材都不爲過。

段寒之出道已經頗久,衛鴻估計他怎麼說都已經邁入三十的門檻了,但是看上去卻和衛鴻他自己差不多年輕。這人五官生得甚爲好看,斜斜上挑的丹鳳眼,鼻樑挺直,薄薄的嘴脣,是個非常涼薄非常寡情的長相。

衛鴻想起報紙上說段寒之曾經替演員代戲,估計那是真的,這樣的長相哪怕不去當什麼導演,當偶像當模特都不成問題。唯一有缺憾的是藝人必須時刻保持親和力,外表看上去要帥要酷還要讓人想親近,而段寒之的眉目壓迫感太強,因爲漂亮得太重,反而有種肅厲冷漠、讓人心神一懾的感覺。

段寒之彷彿沒察覺到衛鴻的目光,只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看茶几面上,“去看看吧。”

茶几上有一張報紙,大大攤開翻到娛樂版,粗黑大標題驚心動魄的寫着:國際名導段寒之酒吧捱打,疑兇是頂級人氣天王安俊瑞,還是新晉小生譚亦爲?!下邊配了巨大的圖,段寒之捂着嘴巴,鮮血流得一手都是;臺階上站着發怒的安天王,臺階下站着狗腿的譚亦爲,衛鴻側身站在段寒之身邊,大概被媒體直接當成了段大導演的保鏢。

衛鴻一把抓過報紙,只見那報道極盡荒誕猜測之能事,首先就聯想起了段寒之無緣無故解除譚亦爲片約的新聞,然後猜測是譚亦爲蓄意報復,在酒吧打斷了導演的門牙;也有報道猜測兇手是人氣天王安俊瑞,安俊瑞當年是靠段寒之力捧上位,這幾年也稱得上是鞍前馬後忠心耿耿,但是段寒之這邊把他捧袖那邊就把他扔進了冷宮。雖然段大導演一向喜新厭舊,但是這喜新厭舊的速度也不給安天王面子了些。

“無辜的人背上了黑鍋,而真正的兇手則逍遙法外,”段寒之嘲諷的望着衛鴻,“不過可能是你看上去長得太像大型犬種了,以至於在那樣深沉的夜色中,愣是沒人認出來你是個人。”

衛鴻默默的放下報紙。他上大學量身高是一米八,頭髮沒剪的時候稍微有點卷,看上去的確像只捲毛大狗。

段寒之諷刺完了,心情舒暢:“喂,我讓譚亦爲給你的劇本你看過了嗎?”

“看……看了一點……”衛鴻整整一個白天沒出過房門,一直趴在牀上念臺詞。他長得不錯,賣相也好,但是在鏡頭前不夠機靈,所以沒有譚亦爲袖得快。爲了彌補這個不足,他只能用比別人多出十倍百倍的功夫去背臺詞、去揣摩劇本。

段寒之優雅的放下酒杯,水晶相磕,叮的一聲輕響,“那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有蓋過安俊瑞的實力。室內戲第四百八十六幕,上司偶爾幫了主角的未婚妻一個小忙,未婚妻對上司暗存傾慕之心,主角發現這一點後前來質問上司,兩個人既而發生一番交談。臺詞只有幾句,更多拍攝的是眼神、手勢和氛圍。你來試試給我看,從主角問上司‘你有過女人嗎’開始。”

“……咳咳。”衛鴻清了清嗓子,他從昨天到現在一直不停把自己當做男主角,入戲太深,剛纔來的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

段寒之長長的雙腿交疊,抱着臂若笑非笑的靠在牆上。

衛鴻直視着他,語調低沉,目光在璀璨燈光下晦暗不清:“你有過女人嗎?”

段寒之發現這個憨憨厚厚傻里傻氣的小子突然氣勢變了,還真有點電影中男主角的範兒了,於是順口接過臺詞:“有過。爲什麼這麼問?”

衛鴻避而不答,上前一步:“您愛過他們嗎?”

段寒之沉默片刻,“愛過。”

“是怎樣的愛?”

上司擡起頭,發現主角已經走到眼前,直視着自己的眼睛。鏡頭打在兩人四目相對的剎那間,如果真有一臺攝像機忠實記錄這一切的話,就會看到段寒之細長吊起的眼梢上挑着,長長的眼睫上彷彿灑滿了碎鑽,在燈光下粲然不能直視。

“不論是怎樣的愛,”段寒之輕輕的道,“都已經和你無關。”

衛鴻眨了眨眼睛,抓抓頭髮,退後半步:“……導演,劇本上不是這麼寫的,你應該說‘我對每段感情都視之爲唯一’纔對。”

段寒之猝然驚醒,順腳狠狠一踹:“管你他媽什麼事!你覺得我是那種每段感情都百分之百付出的人嗎!”

衛鴻嘶的捂着肚子,蹲坐在地毯上:“不是不是,絕對不是。”

“你是導演還是我是導演?我要改臺詞就改臺詞,有意見你要麼閉嘴,要麼就滾出去!”

“是!是!”

雖然剛纔那一腳踹得結結實實,但是段寒之此刻有點狼狽、有點氣急敗壞的樣子又讓人無端好笑,衛鴻溫順的伏在地毯上,強忍着嘴邊一點笑意,一邊點頭如搗蒜:“您是導演,都聽您的,全部都聽您的。”

段寒之冷冷的盯着他半天,那溫順又忠厚的樣子,那做小伏低的縱容姿態,還有剛纔對臺詞時那可恨的氣勢和目光,一切一切都和記憶的碎片相重合,讓他覺得可恨的熟悉。

段寒之突然半蹲下去,拎着衛鴻的衣領,強迫這個年輕男人擡起頭來看着自己,“喂。”

衛鴻齜牙咧嘴:“是!”

段寒之盯着他半天,才緩緩浮起一點豔麗到讓人心悸的笑意:“……聽說過什麼叫潛規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