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爲了防止東溟派有人要殺我呀!”羅飛羽叫得十分響亮,“在下武功低微,萬一被東溟派的仙子一劍給殺了,那豈不糟糕透頂?!這些安排,唉,也只是聊勝於無,給在下壯些膽子而已。罷了罷了,東溟派這船已經是龍潭虎穴,在下還是回去的好,再見!”
他是真的說走就走,關鍵是動作還挺快,話音未落,他就已經踏上拍杆,真的走了回去。
宋智心裡直冒冷汗。
眼前的這個羅飛羽,跟他徹夜長談的那個羅飛羽,完全判若兩人啊。關鍵是,羅飛羽這會兒的舉動,讓他完全看不透,如此出人意表,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做什麼。
五牙大艦上,拍杆收了回去,巨石從砸開的甲板破洞裡升起,飄香號都隨之搖晃起來。
單婉晶氣得俏臉發白,東溟夫人臉上覆着的輕紗紋絲不動,忽然幽嘆一聲,十分動聽,問道:“宋兄,這位總管大人,一直是這個樣子嗎?”
宋智苦笑答道:“夫人這個問題,老夫也不知道答案。”
就在兩人說話時,五牙大艦最上層的甲板上,驀然傳來一陣大笑聲,羅飛羽站在那裡,比飄香號上的衆人都要高出一大截,大聲喊道:“哎呀,這裡可就安全多了。請問夫人邀我上船,所爲何事呢?東溟派兩位護法仙子說,是爲了原揚州總管尉遲勝購買兵器的欠款一事,對吧。”
揚州總管尉遲勝購買兵器一事,當然是十分隱秘的事情,可是這會兒,羅飛羽卻這麼當衆喊了出來。
宋智雙眼一縮,隱隱把握到羅飛羽的真實用意所在。
那天徹夜長談,論及天下英雄,羅飛羽坦然相告,他只認爲盤踞太原的李淵父子,纔是最爲強勁的對手。餘下的,哪怕是如今正如日中天的李密,都比不上李淵父子。
現在羅飛羽跟東溟派這麼一鬧,難道是要把東溟派的兵器買賣一事公諸於衆,這樣消息傳到東都洛陽,一旦引起楊廣的猜忌,就會給李閥造成極大的困擾,讓李閥起兵舉事的時間再往後拖延一段時間?
東溟夫人仰頭看着五牙大艦上的羅飛羽,心平氣和地說道:“總管大人何不上船來細談?”
“還是不了,我的小命要緊。”羅飛羽坦然答道,“東溟派兩位護法仙子還說,尉遲勝在東溟派的賬簿上有簽字畫押,這筆賬現在要我來償還。可是尉遲勝購買的兵器,我都沒有看到啊,莫非他是爲宇文閥購買了大量兵器不成?”
單秀和單玉蝶面色大變,她們兩個可沒說東溟派的賬簿一事啊。
東溟夫人回頭看了兩人一眼,單玉蝶慌惶答道:“夫人,我們……沒有……”
羅飛羽繼續喊道:“東溟派兩位護法仙子還說,跟東溟派大量買入兵器的,可不止一個原揚州總管尉遲勝,還有更大的主顧,像什麼宇文閥啊,太原李閥啊,出手都是千兩黃金之巨,還說每個主顧都有一本賬簿,上面詳細羅列兵器數量、總額,還有簽字畫押的人,所以我是賴不掉這筆賬的,只能乖乖付錢。不付錢,東溟派就是最重恩怨的了。還說宇文士及率高手混入海沙幫,攻打飄香號,就是爲了得到這些賬簿!”
所有這些話,羅飛羽都是假託東溟派護法高手單秀和單玉蝶之口,顯得不是他信口開河之語。
單秀和單玉蝶有口難言,東溟夫人更是無法辯駁。因爲羅飛羽所說的,句句屬實。東溟派手上,的確是有這麼些賬簿,獨孤閥,李閥,宇文閥,乃至於嶺南宋閥,以及各地有實力又有野心的實權大將,地方幫派,多多少少都跟東溟派有生意往來。
可是這個東西,大家都是心照不宣,都是在桌子底下進行。沒有哪個人會像羅飛羽這樣,當衆喊出來。
各路起兵反抗楊廣的豪傑,自然不擔心這些賬簿。可是對那些隋軍大將來說,這些賬簿一旦坐實,那可就是大麻煩了。
比如獨孤閥,宇文閥,李閥,這些賬簿,無異於就是扼住他們咽喉的一根繩子。
東溟夫人擡頭看着五牙大艦上的羅飛羽,朗聲說道:“總管大人這是不想跟敝幫做生意了嗎?”
羅飛羽答道:“我當然想跟東溟派做生意啊。可是東溟派仙子動輒就是喊打喊殺,我實在是怕落得個人財兩空啊!”
語氣之中,透着滿滿的無奈和委屈。
單婉晶此時氣得嬌軀發抖,咬牙切齒地說道:“娘,女兒要殺了這個小鬼!”
東溟夫人頭也不轉,淡淡說道:“你殺得掉他麼?他能在你的劍下游走自如,尚未出手,就已有這樣的能耐,即使你能逼得他出手,僅憑這般身法,就足以立於不敗之地。”
話音剛落,她就轉向宋智,問道:“江湖傳言這位總管大人出刀有宋家天刀的影子,如今身法卻又隱隱有着獨孤家“碧落紅塵”的影子,這是怎麼回事?”
宋智恍然大悟,這才明白爲何他剛纔看到羅飛羽的身法時,覺得陰影有些眼熟。原來是獨孤家的不傳之秘,碧落紅塵!
可是獨孤家的“碧落紅塵”,又如何會在羅飛羽的身上出現?
宋智深吸一口氣,苦笑嘆道:“夫人的這個疑問,其實也是老夫心中的疑問。老夫趕到江都之前,獨孤家的人就已經先一步離開,竟然吝於一見。”
“原來如此。”東溟夫人淡淡說道,“宋兄上船來,美仙未能盡地主之誼,宋兄莫怪!宋兄見到閥主,請代美仙問好!”
這就是向宋智下逐客令了。宋智爽朗地哈哈一笑,寒暄兩句,轉身躍下船去。
“開船吧!”東溟夫人淡淡地吩咐道。
“娘!”單婉晶喊道,“這事就這麼算了?!”
東溟夫人看着單婉晶,淡淡地問道:“十艘五牙大艦,二十六艘黃龍戰船,碼頭上還有數千軍士,怎麼,你是想讓東溟派斷送在這裡?”
單婉晶一愣,無言以對。
區區一艘飄香號,真要動起手來,肯定是無法倖存。即使飄香號上,頂尖高手都有好幾人,可是在這般絕對的軍力面前,頂尖高手最多也就是在死前多拉點人陪葬而已,扭轉不了形勢。
東溟夫人轉身往船艙走去,邊走邊吩咐道:“請尚公把所有賬簿拿來,商議下如何處置。”
“夫人,起航去哪裡,請夫人明示。”
東溟夫人頭也不回地答道:“回琉球!中途去餘杭補充物資就是!還有,傳訊給太原,取消彭城會面之約。”
單婉晶“啊”的一聲驚叫,不解母親爲何會突然取消接下來的所有行程。這次到中原來,正是做兵器買賣生意的最佳時候。行程剛剛開始,就這麼返回琉球,竟然是連生意也都不做了嗎?
可是她不敢去問,東溟夫人這個樣子,顯然是動了真怒的,此時去問這個事,豈不是自找苦頭吃麼。
她站在甲板上,看着五牙大艦上的羅飛羽,沒事人似的,坐在那裡,居高臨下看着飄香號,就氣不打一處來。
飄香號一震,緩緩起航,數艘五牙大艦在羅飛羽坐艦左右擺開,看起來是護送,其實更像是押送。
甲板上的人都進到船艙,單秀和單玉蝶也不例外,唯獨單婉晶倔十分倔強,不肯進去,就在甲板上與羅飛羽隔空相望,恨不得躍身過去,把他一劍給殺了。
只是相距太遠,以她的功力,可沒法躍身而過,只能這麼恨恨地盯着羅飛羽,銀牙緊咬,怒火升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