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孫承宗心裡已經對羅飛羽的身份有所懷疑,此刻聽到陸文昭如此介紹,他的雙眼瞬間就瞪得老大,愣了一下,方纔回過神來,很鄭重其事地整理衣冠,拱手深深一揖,朗聲說道:“原來是誅殺亂臣賊子魏忠賢的羅大人!請受承宗一拜!”
“不敢當!不敢當!”羅飛羽連聲說道,踏前一步,伸手把住孫承宗對雙臂,沒有讓他真的拜下去,認真地說道,“孫將軍乃是大明的定海神針,國之重器,在下又是晚輩,如何承受得起!再說了,魏忠賢亂政改專權,天下人人人得而誅之!只是在下拔了這個頭籌罷了。”
這番謙遜的話,讓孫承宗對羅飛羽的印象一下子就大爲改觀。再加上羅飛羽雙臂用力,不讓他真個愕然拜下去,孫承宗畢竟已經是60多歲的老人了,如何能夠跟羅飛羽比拼力氣,直起身來,笑着說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承宗這把老骨頭,已經老啦。有傳言說,羅大人也曾在邊軍效力過?”
羅飛羽答道:“是!在下是邊軍軍戶。薩爾滸一戰,在下和這位陸文昭大人都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一晃數年過去了,當年的修羅戰場,仍歷歷在目,如在眼前啊!”
“薩爾滸……”孫承宗神色一黯,默然無語。
薩爾滸之戰是萬曆四十七年的事,那個時候,孫承宗還在京師爲官,尚未參曉軍事。但是這一戰,朝廷大軍卻被後金努爾哈赤以少勝多,以致全軍覆沒,大敗而回。
自此以後,後金就強勢崛起,遼東戰局,攻守之勢也就此逆轉。以至於到了現在,遼東已失去控制,大明帝國的防線,只能保持在遼西一線。
再失去遼西,京師也就只剩下最後一道關隘天險:山海關!
羅飛羽招呼孫承宗:“孫將軍,請上座!遼東戰局,咱們路上再慢慢談。”
孫承宗的思緒,仍然沉浸在遼東戰局上。羅飛羽這句話,讓他回過神來,他落座之時,瞥了一眼在他身旁落座的崔呈秀,神色間露出幾分不屑和不解,不過他最終還是沒有吭聲。
最終在這張大八仙桌旁就坐的,還是隻有四個人,羅飛羽,孫承宗,以及陸文昭和崔呈秀。其他的人,包括孫承宗帶來的人,都跟其他的錦衣衛一起,坐到其他的桌子上。
“孫將軍,這位是錦衣衛南鎮撫司鎮撫使陸文昭。”羅飛羽介紹道。
陸文昭站起身來,恭敬執禮。
羅飛羽轉向崔呈秀,笑着說道:“這位兵部尚書崔呈秀崔大人,孫將軍應該不陌生。”
“哼!”孫承宗冷哼了一聲。
崔呈秀則站起身來,對着死孫承宗一揖到地:“孫將軍,過往有諸多冒犯之處,請孫將軍海涵。”
孫承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轉頭對着羅飛羽說道:“大人,這位崔尚書,當年可是魏忠賢府中的常客啊。”
羅飛羽哈哈一笑,點頭答道:“此事待回到京師,我再跟孫將軍細談。這一次魏忠賢伏誅,閹黨覆滅,在問到哪位將帥之纔可以穩定遼東戰局,崔大人第一個推薦的,就是孫將軍。”
孫承宗看着羅飛羽,喟然長嘆一聲,答道:“好,承宗就回到京師,再聽大人細說。”
很顯然,他還是沒有轉變態度。不過羅飛羽不擔心這個,想要孫承宗認可崔呈秀,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改變的,只能慢慢來。
他拿起筷子,招呼孫承宗動筷子。剛剛吃了幾筷子,大堂那邊,靠窗的桌子旁,坐着的一位年輕人,本來一直在往這邊看,此時突然站起身,往這邊走了過來。
“大人,可是誅殺魏忠賢的錦衣衛指揮使羅大人?”年輕人深深一揖,問道。
羅飛羽微微皺着眉頭,陸文昭有些不悅地問道:“你是何人?”
“晚生黃宗羲,浙江紹興府餘姚縣人,”年輕人不卑不亢地答道,“聽聞錦衣衛指揮使羅大人誅除魏忠賢,懸閹黨首級於正陽門外。故而特意轉道京師,前往一觀。”
黃宗羲這個名字一入耳,羅飛羽就覺得非常耳熟。旋即恍然大悟,原來是他。
黃宗羲,在歷史的那條時間線上,可是位鼎鼎大名的博學鴻儒,也是明末清初的三大思想家之一。
“你叫黃宗羲?”羅飛羽開口問道。
“晚生正是黃宗羲。”黃宗羲答道,“家父姓黃名尊素,字真長,萬曆四十四年進士,天啓初擢御史,力陳時政之失,忤逆了魏忠賢,被奪俸削籍,下詔獄而死。”
“原來是東林之後,”陸文昭說道,“這位就是誅除魏忠賢閹黨的錦衣衛指揮使羅飛羽羅大人。”
黃宗羲看着羅飛羽,竟然二話不說,直接跪了下去,對着羅飛羽行跪拜大禮。
羅飛羽站起身來,只是隔着八仙桌,他只能雙手虛擡,說道:“起來吧!我可承受不起這般大禮。”
“大人當之無愧!”黃宗羲叩頭三下,站起身來答道,“家父大仇得報,得知魏忠賢閹黨伏誅,定會九泉之下含笑。不過……”
羅飛羽沒有讓黃宗羲繼續說下去,而是出聲打斷他的話,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今日來此,是迎接孫將軍,爲遼東戰局而來。你想說的話,到了京師之後,你如若有心,可以去我的府上找我,如何?”
黃宗羲一愣,轉頭瞥了崔呈秀一眼,對羅飛羽拱手一揖,答道,“是!是晚生唐突了!到了京師,晚生定當來大人府上拜見,聆聽大人的教誨。”
“好!你明白就好。”羅飛羽毫不客氣地答道。
黃宗羲還是很有禮貌,與衆人一一作禮,這才轉身離開。孫承宗看着他的背影,讚道:“這個年輕人,不錯!”
“是個讀書的料子,”羅飛羽附和道,“不過就看他是不是讀死書,死讀書,而不通變故。”
“大人此話何解?”孫承宗很是意外地問道。
羅飛羽微微一笑,答道:“天下讀書人多的是,可是聖賢之書,雖然大有道理,但也並不能解決天下一切事。如不知變通,不懂得因時因勢而變,那就是讀死書,認死理,與只知道紙上談兵的趙括無異。天下事,與軍事兵法,道理相通,熟讀兵法,也並不見得就能帶好兵,更遑論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孫將軍久經沙場,對此理解比我肯定是要深刻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