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姜動手撥了撥榻邊繡墩上的宮燈。燈火便亮了一些。
“沒事。這樣的結果我也早料到了。我只是沒想到父皇會有下旨賜婚這個想法。好在父皇事先試探了他。我衛姜尚不至於趕着嫁給一個心中沒我的男人。”
聽衛姜的語氣,傷心是沒有的,失落……到底是有一些的吧。
長歌斟酌着,就問了一句:“姐,你還喜歡他嗎?”
半響,衛姜方道:“我對他挺失望的。我想,應該是不喜歡了吧。”
但願吧。
這男女間的情事便如那長在肉裡的一根刺,縱然狠狠心拔除了,到底還是有那麼個隱痛在的吧。
次日睡到日上三竿。
衛姜有早起的習慣,便有了長歌同左左這一對姐弟窩在衛姜那溫暖的大牀上,拱來拱去,玩得像孩子。
左左把一個大枕頭踹去牀下的時候,穿戴齊整的衛姜推門進來了。她好看的眉頭一蹙,“你們這是打算拆了我的寢宮?”
左左小脖子一梗,傲嬌道:“拆便拆了,事後我賠你就是。”
衛姜嘴角抽了一抽,對按住左左的小嘴巴不讓他繼續往外爆狂詞的長歌道:“準備準備,父皇要見你。”
高辛帝多日不見長歌,對這個愛女自然是想念得緊得。
長歌被小太監領去御花園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了御花園中那高處涼亭內,高辛帝同太子衛衍的身影。
身量不相上下的父子二人面對面立着,隔着不近不遠的距離,在說着什麼。高辛帝的樣子有些激動,突地就甩了長袖。
衛衍猛地就跪倒在地,但他仍舊仰頭看高辛帝,嘴裡說着什麼長歌沒聽見,但他的樣子,是不屈的模樣。
長歌心中就是一個咯噔。
待長歌也去到那涼亭中的時候,這一對父子倒顯得相安無事了,但空氣中瀰漫中的緊張因子猶在。
長歌給高辛帝行了禮,擡眼時便看見立在高辛帝身後一步之遙的衛衍,正瞬也不瞬看着自己。
長歌趕緊別過眼去。
高辛帝便問了長歌一些日常起居的事,末了,問她:“在你四叔府上住的可還習慣?”
高辛帝一提到四叔,長歌心頭便是一跳。她這會兒可是對四叔存了些要不得的想法的,最明智的做法便是從四叔府中搬出來,將那麼些不容於世的小念想給掐死在搖籃裡。
可出了懷王府,短期內勢必是要回宮的。長歌就覷了眼高辛帝身後衛衍的臉色,衛衍眸光灼灼,好似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了。長歌兩廂一權衡,覺着還是繼續同四叔一道住着比較穩妥些。至少,四叔不會想要吃了她。
這麼想着,長歌便回說住得很開心,四叔對她很好很關心,她還特意強調了四叔是她見過的最好的叔。
最好的叔……
一句話引得高辛帝大笑。
高辛帝便提議說讓長歌陪着他在這御花園中走一走。長歌自然是答應的,可她的視線不由就落向了衛衍……
高辛帝就淡淡對衛衍道:“朕同你說得那些話,你好生琢磨。今日無事,你回去吧。”
在高辛帝看不見的身後,衛衍的眸子鎖住長歌,他深深看住長歌的眼,“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高辛帝揮揮手,衛衍便退下了。
高辛帝在前,長歌在後,緩緩朝着御花園的深處走。在某一個瞬間,長歌回頭,竟看見涼亭外依然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
颯颯秋風吹起他墨黑的錦袍,他揹負着雙手,髮絲已然亂了。
衛姜是同長歌一道入的御花園,她不打算去見皇帝,便屏退了宮人,獨自一人在御花園中隨意信步着。
衛姜入了杏園。
銀杏黃了,滿地黃葉堆積,她仰起臉來,面前有片片銀杏的葉簌簌落下,是極美的一副圖景。
有兩棵銀杏老樹,上頭刻了衛姜的名字,那是她兒時玩樂的記憶。衛姜活了17年,這一座衛宮幾乎承載了她所有的記憶。
指尖在銀杏樹上描摹,竟還能尋到兒時幼稚的字跡。衛姜淺淺笑了。
兩棵老樹之間有千秋,衛姜坐上去,腳下用力,便蕩了起來。
身後傳來“咔嚓”聲響,是枯木斷裂的聲音。
衛姜詫異回頭,彼時,那鞦韆仍在盪漾着,衛姜的身子被鞦韆*出去,微微蕩去了高處。有風,風捲起了衛姜的裙襬飄飄,這個時候的衛姜,比那遍天的黃葉還要美。
遍天的黃葉地裡,衛姜就看見了一個沈約。
衛姜看着沈約,面上帶了疑惑。
沈約離衛姜三步之遙,“沈約在此等候太子殿下。”
衛姜點頭。她並不打算同這個沈約說話。
三步開外的地方,一身官服的沈約瀟灑而立,“公主今日興致不錯?”
衛姜看他一眼,淡淡“嗯”了一聲。
風大了些,捲起地上的杏葉飛舞。舞着舞着就舞去了衛姜的腳邊。這個時候,鞦韆已然停下,在“陌生男人”面前,衛姜也沒了盪鞦韆的心思。她伸出腳去,一腳便踢散了那舞起來的葉花。
衛姜擡眼,蹙眉,因她看見沈約正微低着頭,看着她的……腳,發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