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肢體僵硬,左邊的肩膀好似脫了臼一般,方纔那太監是用了大力氣的。
宮燈明亮處,在宮人的簇擁下,趙太妃上了軟轎子。
衛姜的視線一轉,便看見了迴廊的前方,沈約同衛清相依偎的身影。
衛清低垂着臉,沈約直直看着衛姜。
衛姜轉過頭去,不想再看他們一眼。
被冷風一吹,僵直的身體倒是恢復了一些靈活與清明。衛姜頭也不回便走進了迴廊外的風雪中。
沈約好似不能控制自己,提步就去追衛姜。
“沈大哥!”衛清緊緊抓住沈約的手臂,好似她一鬆手,這個男人就會自她面前消失一般。
沈約拂去衛清的手,亦是頭也不回追了上去。
雪下得愈發大了。
風雪裡,沈約追上衛姜。
沈約死死拉住衛姜,“當時的情況,容不得我說一個不字。衛姜……”
“放開我!”衛姜狠狠甩開沈約的手,隔着風與雪,她眼中迸發出強烈的恨意,“沈約,我所有的苦難都自你而始!我錯了!我當初就不應該救你!”
沈約一怔,“救我?”
漫天雪花紛揚,衛姜的臉上是悽苦,“我只願此生再也不要見到你!”
衛姜走了。
沈約的聲音低低地,響在北風呼呼的宣武殿外:“我會帶你出去的,衛姜。”
若非蘇行死死捂住長歌的嘴巴,控住她的雙手雙腳,按了長歌的脾氣,這房樑怕是也要被她掀翻了。
是的,入宮後,蘇行便帶着長歌悄悄潛伏進了宣武殿。二人藏身的地點便是陳三的老窩——房樑。
長歌目睹了那一場指鹿爲馬,她覺得自己好似看了一場荒誕的戲劇。
蘇行在她耳邊安撫,“我知道你想幫她,我會幫你救她,但是,衛宮之中戒備森嚴。我們要等,等一個好時機。”
何時纔是好時機?
衛國和親的隊伍踏上前往祁國的道途時,已是來年的早春。
衛國在北邊同陳國的戰事正值白熱化,是以,衛國對此次同南邊祁國的親和相當重視。
衛國三公主衛清遠嫁祁國爲妃,沿途由衛國大理寺卿親自護送。送嫁的隊伍沿着衛都的朱雀大街出城門,十里長街,萬人空巷。
有衛國精兵及祁國使臣帶來的強兵相護,和親的隊伍一路上走得十分順暢,兩月間便已到了平城外三十里的百里平原上。
過了平原,經了平城,再往後便是祁國的土地了。
這一夜,和親的隊伍在平原上駐紮。
有營帳支起,有篝火燃得旺盛,送嫁的隊伍裡,滿滿都是大紅的喜氣。
一身大紅喜服的衛姜在馬車內,閉目養着神。
到了後半夜,平原上的風起,有石子打在馬車的壁上,噼噼啪啪響。
衛姜睜開眼睛,只因外頭有人在馬車側壁上輕敲。
“叩叩叩——”的聲音極富規律,且又不絕。
衛姜被擾得休不了眠,便緩緩掀開了一點點馬車的窗。
馬車的窗外,立着一個衛國的守衛。
那守衛靜靜立在暗夜中,垂首恭敬對衛姜:“公主殿下,沈大人有請。”
衛姜放下馬車的窗,清冷的聲音傳去窗外:“告訴他我沒空。”
守衛悶聲不響,又開始敲窗。
這樣下去,她整夜都別想睡了。
衛姜無奈之下,只得掀簾子下馬車。
衛兵們都睡了,只零星有幾個守衛在放哨。營火稀落,倒也勉強能照亮腳下的土地。
眼看前路越來越幽暗,衛姜停步:“這不是去沈大人營帳的路。”
那守衛依舊垂首恭敬道:“沈大人邀公主去前方小林子一聚,沈大人說了,他的營帳人多嘴雜。”
衛姜卻是不願走了,“要見我可以。你讓他自己過來。”此處離紮營處不遠,卻能避過守衛的耳目。衛姜覺得,有事在此處說便可。
那守衛略一猶豫,答應了。
月光如洗,平原山川一望無際。
背後傳來腳步聲,聽聲音該是沈約。
衛姜未回頭,“沈大人找衛姜來所爲何事?”
背後那人半響無言語。
衛姜本就不願見他,他無言,她反倒落得個清淨。想到這裡,衛姜提步就朝來時路走去。
卻突地,背後有呼呼風聲過,伴隨着冷風呼嘯而來的,是森冷的劍光。
衛姜一側頭,便在月下看見了投在地上的身後的暗影。
男人持利劍,劍尖直取她的咽喉。
衛姜悚然心驚。
沈約要殺她!
地上的影子救了她一命。
衛姜堪堪避過那一劍,踉蹌藏身去了一棵大樹後。樹後背光,四周一片漆黑朦朧。暗夜裡,好似有猛獸在蟄伏,隨時就要撲上來取她的性命。
衛姜料到了關乎自己的無數種結局,卻從未想過,自己會死在沈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