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斯城在衛姜的脣上印下一吻,他掉轉馬頭,“阿姜答應過我,死後願與我同穴。”這個粗獷的男人,他聲音淡淡,他的臉色看起來卻像是在哭。
徐斯城一夾馬腹,馬兒便如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
平原上塵煙揚起,如散出一團團的煙霧。
那一騎絕塵而去,在茫茫平原上轉瞬就只剩了一個點。
這個時候,有馬兒嘶鳴了一聲。
沈約如夢初醒,他幾乎是踉蹌上了馬,馬鞭重重揚起,沈約亦隨着遠處煙塵揚起的方向,絕塵而去。
衛國前往祁國的和親隊伍在半道遭到伏擊,衛國損失了一個風華正茂的公主,及一個年輕有爲的大理寺卿。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二人便好似自世上消失了一般。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溼春衫袖。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沈約
衛姜
很多很多年後的某一天,長歌見了一次沈約。
他的容顏對她來說已是陌生,沈約也好似不記得長歌的臉。
長歌只是聽村子裡的人說起,這個男人古怪,喜穿一身藍袍。
他日日徘徊在一對男女的墓前。
你的容顏悄然間入了我的髓,透了我的骨,而我卻不知。
惟願葬下你的眉目,一生爲你守墓。
衛姜的死對長歌打擊很大,她再也沒有姐姐了,再也沒有一個人會在夜半來到她的牀邊,嘴裡雖數落她的不知趣,話未完,她已忙不迭替她掖好被角。
“你當我是死人嗎?”
長歌正蹲在小林子裡,兀自傷着神,卻未想蘇行就冒出了這麼一句。
蘇行負手立在長歌的面前,他居高臨下將她望着。風吹起他的白袍,他的袍角在風中蕩啊蕩啊蕩,就蕩上了她的臉。
長歌擡頭,很呆很呆地看着他。嘴巴癟了癟,眼裡有淚水在滾啊滾啊滾。
蘇行扶了長歌起身,將她攏在胸前,“我會疼你惜你憐你愛你,我會替你蓋被。嗯,我還會替你暖牀。”
長歌咧了咧嘴角,算是笑了。
她將自己軟軟依偎進他懷中,“你們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蘇行蹙眉,“哪裡不一樣?她能做的我都可以,她能給的我可以給出更多。長歌,你有我就夠了。”
長歌在懷裡輕輕搖頭,“姐姐是姐姐,你是你,怎麼會一樣呢?姐姐是我的親人,你是我的……嗯,很不一樣的……”
蘇行:“我是你的什麼?”
長歌:“不想說。”
蘇行就捏長歌的後脖子。
長歌后脖子最禁不得捏,因爲怕癢。她討饒,眼裡笑出了淚,卻也笑出了心中的鬱結。哭哭又笑笑,這彷彿是療傷的最好方式。
最後,長歌悶在他懷裡,低低道:“你是我的愛人。”
蘇行低低笑了。
風又起,長歌的聲音便響在風裡。
“愛人……有了四叔你,我這輩子大概很難再喜歡上別人了。至於親人……這輩子只有那麼一些,說悲觀點,愛人沒了以後再換,親人卻是沒一個少一個的。愛人和親人當然不一樣了。”
長歌半響沒聽見蘇行的回答,她便自他懷裡擡起頭來,看見他、看見他一臉鐵青……
額,四叔變小青附體了嗎?
怎麼臉色這麼差的樣子?
蘇行轉開眼道:“我沒事。”
長歌:“哦。”
蘇行又轉過眼來看長歌,“你在想什麼?”
長歌:“我在想四叔你真是討厭,沒事把自己養得那麼好做什麼,害我都不能找別的男人了。”
蘇行:“……”
這麼跟他一插科打諢,長歌覺着自己的心情倒是平復了一些。她望向地平線,那裡,太陽將落;那裡,無論是徐斯城,還是瀋陽,亦或是衛姜,都看不見了。
愛的人走了,生活卻仍舊要繼續。
長歌側頭,看見蘇行在那一邊同陳三說話,似在談論着回去的路線。長歌癟癟嘴巴,一轉眼,她看見小林子前方拐角的地方有一朵小花。
小花在風中搖曳,明明快被吹散了架,卻依舊開得鮮豔。想必若非退無可退,開無可開,這朵小花是會堅持永遠開下去的。
長歌突然就想到了衛姜。應該說,她一直都在想着衛姜,只不過,這一朵小花愈發勾起了她腦中衛姜的身影來,立體的鮮活的明明心裡在哭泣,明面上卻兀自笑得燦爛的衛姜。
長歌突然想去摘花。
長歌走去了那拐角處,正要去摘花,卻未想,有一隻黝黑大手先她一步,做了採花大盜。
“姑娘。”採花大盜聲音沉沉,無端端給人安穩的感覺。
擡眼,看見採花大盜的臉,長歌驚。